房間中。
沉默無言,暗啞無聲。
唯有等待,生或死亡。
值得慶幸的是,這熬人的等待并沒有持續太久,只幾吸的功夫,門就開了。
株滿臉哀怨地走進房間,身后是車夫和小一。
一直沒說話的周游嘆了口氣。
余下三人會意,都只閉目不語。
株見到幾人的樣子,反倒是她先生氣了,三兩步走到遙星面前,抬腿一腳跺在了遙星的臉上:“賤女人。”
遙星應聲倒地,沒有起來。
性子本來最烈的她,在此時沒有任何表情和反應,就這么倒下,依舊閉著眼睛,心里默念著什么。
“喊啊,你再喊啊。”株愈發瘋狂地踏上前去一陣猛踢泄憤,“天下神靈出上古?上神?告訴我誰才是上位神?說,你給我說!”
遙星沒有任何呻吟,像是案板上一塊被剁的肉。
“夠了!”冥帝忍無可忍,起身一把飛撲到了遙星身上,抬頭死瞪著株,“叛徒!不得好死!地獄,有多深,你就會陷多深,對活人、死人、惡魔、畜生最狠的刑罰,通通都會用在你身上!我以活死人君王的身份詛咒你,永遠!永遠!!”
“中魔垃圾。”株一腳又踹在冥帝臉上,冥帝卻紋絲不動,只死瞪著株,嘴里最惡毒的詛咒依舊沒有停歇。
“好了。”小一沉著臉上前,沒理會其他人,單單走到冷邪面前,“我對你不好么?”
冷邪沒去看小一:“很好。”
“那為什么要走?”
“因為外面有山川、大海和星辰。”
“這些,我也能給你。”
“我是冷邪,我不要別人給。”冷邪終于抬頭望向了小一,“我自己爭。”
“嗤哈…”小一嗤笑一聲,失望地搖著頭,“體驗和感受才是生命的一切,過程和結果不過是虛妄,真實與虛幻從來就沒什么界限,萬物生靈不過是在追求幸福的快感,在樂園這么久,連這個都不懂么?”
冷邪沒再說話。
小一抬手,按在了冷邪的額頭上,側過頭去:“還有什么遺言?”
“這就是輸的滋味吧。”冷邪笑著搖了搖頭,“果然,我不喜歡輸。”
話音剛落,他便原地消散,連灰飛煙滅都沒有,就這么憑空消失了,如同一個被突然刪除的文件。
周游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呢?”小一緊接著走到遙星身前蹲下,輕輕按住了遙星的額頭,“我知道你什么都沒做,你這個倒霉鬼,你枉為小人。”
“你才是小人!”遙星本已死去的心又燃燒了起來,劈頭蓋臉罵道,“不男不女狗東西!接著給那些廢物弱智洗腦去吧,我太古上神死也……”
話未說完,遙星已然消失,她發出的最后一個音節好像還在房間中回蕩著,人卻不在了。
接下來,小一轉向了冥帝。
“你本來是個老實人,可以踏踏實實退休的。”小一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腦袋上,“是周游害了你對么?”
周游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
“不,是周游救了我。”冥帝嘴一咧,很狂地笑了起來,“哈哈哈,我老鐵讓我真正找到了活著的感覺,真帶勁!去NM的積分!”
冥帝說著,轉望周游,那表情已說不清是在哭還是笑:“哥哥我,先走一步了啊,如果這里也有死人界的話,哥哥還罩你。”
沒有任何聲響,冥帝也不復存在了。
如果那顆下沉的心,存在一個水底,那一定就是現在了。
周游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是非對錯了。
生存,自由,欲念,幸福,每個概念在樂園都扭曲成了周游看不懂的樣子。
冷邪有自己的選擇,遙星尋死由她去,只有冥帝,周游覺得對不起他,逼得一個老實人,走了這么遠。
很快,周游感覺一張手貼上了自己的額頭。
“快,快干掉他。”株催促道,“就是這只低魔蟲子,把冷邪帶進了歪路。”
本來不打算多說半個字的周游突然睜眼,瞪著株啞著嗓子質問道:“而你,把冷邪推下了懸崖。”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他連一個謊都不愿撒給我。”株同樣憤恨地瞪著周游,“只有在樂園,我才能接近他,才能擁有他…一旦出去,他會立刻去忙他的事情,我會變得什么都不是,既然自由的代價是失去冷邪,我為什么還要跟你們一起爭什么自由?”
“為了你愛的冷邪,為了他的自由與存在。”
“哈哈哈,我得不到的冷邪,那還與我何干,我管他是生是死是福是禍。自由?存在?可笑!”株笑著沖小一努了努嘴,“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出賣你們的獎賞,就是活在一個只有我與冷邪的世界中。”
小一點了點頭:“她將擁有一個眼里只有她,忠貞無二的冷邪。”
“而且那是個真世界。”株的眼神愈發癲狂,“小一會幫我忘記那是幻境,我會認為那一切都是真的,我會在那里和冷邪長相廝守,這遠比所謂的自由要幸福得多。”
小一看著周游搖頭道:“明白了么,如果現實是殘忍的,那為什么不活在幸福的謊言里?”
“從前我沒得選,只能面對冷邪對我愛答不理的現實,可現在,我有了。”株渴望地看著小一,“小一對你們來說是洪水猛獸,可他就是我的天使。你們以為自由是無上的信仰,可對我來說那才是痛苦的深淵。”
株張狂地大笑道:“所以,你們都給我去死吧,我要和我的愛人去幸福的樂園了。”
周游重新又閉上眼睛,徹底沒什么可說的了。
沒有聲響與作別,小一對周游執行了刪除。
這個瞬間,周游感覺自己被撕碎了,不僅是身體上,還有意識中。
他碎成了無數塊碎片,飄向了每一個角落。
意識復制體周游從此不再存在,他被拆分成了無數個片段,化為一段段執念與記憶,淹沒在了數據的海洋之中。
這些片段,也許有機會再見面,但以之前相同的方式再重組回一個整體,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
當然,復制體周游自己已經不知道這件事了,他只是一段被刪除掉的小BUG編碼罷了,這只是一件太過于無足輕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