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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清算

  當然,有人笑就有人悲。

  這世上總不會人人都是老天爺的心頭肉,個個都鴻運當頭,順風順水的。

  所以哪怕都是一個廠子里,同樣是“北極熊”的三產公司。

  可“第二服務公司”的處境就與“第一服務公司”完全不同了。

  董乾達一伙兒,是比王小二過年都慘。

  那不是一年不如一年,根本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其實要按理說啊,董乾達他們這些人是踩在“第一服務公司”的肩膀上向前走的。

  明明把一個有豐厚利潤,而且已經擁有了一定知名度和好地段的買賣,白白撈到了手里。

  就憑著占據了旅游景點和熱門地段的先發優勢,以及以及不懼工商稅務的“國營金字招牌”。

  假如他們能按照舊的章程來,怎么也能活蹦亂跳好幾年,足以保證他們的小日子比在廠里掛個閑職要滋潤得多。

  但不怕真草包,就怕草包他自己沒自知之明,非要進行瞎指揮啊。

  說句實話,其實董乾達他們仨,自己吃吃喝喝,損公肥私還不算什么。

  這樣的毛病哪個單位的領導多少都有,并不會對企業的經營造成什么本質上的損害。

  只能說會因積重難返,以一種慢性病的方式來毀掉企業。

  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超凡。

  為了貪圖多留點利潤,少給職工點提成。

  就非要自作聰明的把上不封頂的“提成制度”給廢了,換成了“三檔獎金制”。

  結果這么一來,等于殺雞取卵,那簡直是自己刨了搖錢樹的根兒了。

  打他們開張起算,頂多也就維持了一個禮拜的欣欣向榮,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當然,最早暴露出的問題,也就是職工們偷懶耍滑磨洋工,順帶占公家的小便宜。

  賣貨的懶啊,每天就樂意出去一趟,也不愛吆喝。

  做買賣跟姜太公釣魚似的,愿者上勾兒。

  幾乎上午耗過去,不論賣完與否,下午就回家歇著去了。

  而制作的也懶,產量日益下降,損耗率倒是直線上升。

  為此董乾達他們肯定也著急。必然得過問,“利潤怎么下滑啊?”

  可話說回來了,別說找準病根兒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連管都沒法管,過問也就是說說罷了。

  想想吧,董乾達他們自己就是走裙帶關系,拍郭書記謀得的職位。

  收編來的人馬自然也都是一些能吃不能干,靠送禮請客,溜須拍他們馬屁,過來的主兒。

  結果就演變成了底下你推我,我推你。互相揭老底。

  上邊也挺為難,處理這位吧,是你的人,要管那個,又是我的人。誰都拿誰都沒轍了。

  那還有個好啊?

  別忘了,管理無小事,一旦讓職工弄明白了監管形同虛設的底子,下一步可就是變本加厲地占企業便宜了。

  又過了半拉月,像制作組吧,每天拿大飯盒子帶回去一盒優質冰糖葫蘆,已經成了全體制作組成員的基本福利。

  甚至還有人拿這些東西和別的車間換吃喝的。

  這么一來,賣貨的可就不滿足了,光偷懶沒實惠哪兒行啊?

  干脆他們就在買賣上動腦筋。

  很快,賣貨掙到的外匯券都換成了人民幣上繳,個個成了業余“黃牛”了。

  而這樣一來,制作組的又不滿了,眼瞅著零售組一天比一天闊綽,誰不生氣啊。

  于是這叫亂啊,兩個部門互相扯皮的戰爭又開始了。

  伴隨著各種互相揭發檢舉,互相扯后腿,和怠工的現象也是愈演愈烈。

  可就在幾位公司頭頭腦袋大了一圈又發愁無法解決的時候,這事兒又奇怪的換了個方向。

  不知道為什么,零售組和制作組居然很快也不鬧了,爭端偃旗息鼓。

  甚至兩個組還都勤快起來了,工作效率眼瞅著上漲啊。

  可就在三位經理高興的時候,每個月的利潤額抽了他們一個大嘴巴。

  因為那是迅速下滑啊。

  11月還能有三萬毛利呢,12月就變成一萬六了。

  1月更慘,就三千,還不夠給大家發工資獎金的呢。

  這是怎么回事?敢情零售組和制作組私下里居然達成利益同盟了。

  他們無師自通學會了聯合起來用公家的東西牟利。

  兩個組的人一對一的自愿結合成了搭子。

  賣貨的專門負責掙錢私分,而制作的每拿一毛五,就會想辦法幫賣貨的平賬。

  要么篡改提貨記錄,要么就外面買料,再做成糖葫蘆送進廠里來頂替成本。

  都說學好不容易,學壞快著呢,這話絕對是真的。

  說白了,遠超洪衍武所預計的速度。

  都沒容什么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直接就把“糖葫蘆”的買賣給毀了。

  更巧的是,等剛弄清楚里面的事兒,還沒容董乾達他們生氣呢。

  偏偏雪上加霜,正在這個時候,郭書記又逼著他們“上供汽車”。

  董乾達他們仨還能不急眼啊?

  一琢磨,他們也有狠的,來了兩條腿走路。

  一邊是跟郭書記要批件兒,靠倒騰這玩意謀取暴利。

  另一邊是不惜撕破顏面,用“包死數”的強征下屬,來保證基礎收入。

  他們硬性規定下面賣貨的,必須每月交上來一定數目的利潤,否則就換別人干。

  而且下滑的兩個月還得補繳。

  這一下,等于掰開狗嘴搶食兒啊。

  頓時讓底下人離心離德,天怒人怨,好一番雞飛狗跳。

  但總算多少攢出幾萬塊的錢財,勉強能應付一下差事了。

  而董乾達他們真正的計劃其實在于,打算在糖葫蘆旺季過去前盡量湊,好以此跟郭書記哭哭辛苦。

  真要能讓郭書記再幫著把服務公司的幾家商店拿下來,那才叫有了保障。

  別說淡季不怕了,他們還能報一箭之仇,同時好日子也就真的來了。

  只是可惜啊,饒是他們的算計再精也沒用。千算萬算到了也是白費心思。

  年后,上頭政策突變。

  國家強調各單家單位經濟與政治要分開,而且加強了對批件的管制,讓這買賣一下不好干了。

  另一方面呢,“包死數”的事兒也出事了。

  因為職工們不是都肯老老實實“繳稅”的。

  有的“刺兒頭”就是硬抗著不給,也不肯交出售貨車來。

  硬頂著繼續干不說,春節里還有人偷著拿石頭包了恐嚇信,砸了董乾達他們幾家人的窗戶。

  反過來給了錢的覺得吃虧,節后同樣鬧起來,要上告呢。

  而就這時候,算計在前的洪衍武又圖窮匕見,還徹底來了個大清算。

  三月初,“第一服務公司”和楊廠長一起,公布了他們各自的貸款投資計劃。

  這一下楊廠長不但權柄更重了,完全有了自己的根據地。

  “第一服務公司”也有了光明正大擋箭牌,成了脫離了如來佛手掌心的孫猴子。

  從此不但可以公然拒絕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了,還硬氣的宣布,給各位廠領導的私下補貼至此為止。

  好家伙,這突然襲擊,一下惹得舉座震驚,讓全體領導班子都傻眼了。

  但最氣人的是,水清和洪衍武居然還不是一碗水端平的。

  對郭書記這樣拿了好處,倒戈坑服務公司的領導是這樣。

  但他們對其他的人就不是這樣了,私下里都偷著給。

  尤其行政科的李科長,和底下那些制作車間的主任們,又漲到了雙份兒。

  甚至就連對普通的本廠職工,也沒忘了。

  水清財大氣粗的給工會上繳了二十萬,要魏大姐辦一個無償的“互助基金”。

  說白了,就是仿效當年“互助會”的舉措,給遇到經濟困難的職工提供兩千元之內的無息小額貸款。

  區別呢,在于過去的互助會是職工自己湊錢辦的,沒交錢的職工得不到幫助。

  而這個“互助基金”可全是“第一服務公司”資助捐獻的,惠澤全體在廠的正式職工。

  另外,也不光管生老病死的為難事,連結婚、子女上學,買電器、家具…凡是正常需要用錢都可以申請。

  好嘛,這一下“第一服務公司”聲威大震啊,上有楊廠長和魏大姐幫扶,有輕工局的支持。

  下得民心擁護,有各基層實權干部和職工的感謝。

哪兒還輪得到那些中不溜沒實權的官兒老爺們說話啊  這下好,郭書記一系徹底被架空,簡直要氣炸肺了。

  那些搖頭草也悔不當初啊,忍不住埋怨郭書記他們挑唆事端。

  但這還不是全部呢,郭書記當然不肯任由群眾基礎都被楊廠長和“第一服務公司”拉走啊。

  為了挽回局面,他要求董乾達拿“第二服務公司”的錢來進行補貼,幫他拉住領導班子里的的人望。

  所以這一下,可就輪到董乾達他們再次傻眼,有苦難言了。

  本來還惦記要笑別人落水的狼狽相,卻沒發現自己身邊的水也已齊腰深了。

  結果怎么樣啊?

  他們一匯報工作,郭書記就剩下喘氣兒罵他們祖宗了,差點沒被他們的無能給送進醫院去。

  手里點著的煙卷和茶杯全扔他們仨臉上去了。

  這幾位,也真是后悔了。

  無不覺得自己是犯了一回傻x,換來了一輩子的陰影啊。

  想當初怎么就吃了蜜蜂屎一樣呢?

  何苦要攬這個破差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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