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三年前,國家高層就決定,將會在國慶三十五周年慶典上舉行閱兵儀式。
這距離上一次天安門大閱兵已經時隔整整十五年。
因此,1984年的國慶節絕對非比尋常,那的的確確是個受萬眾矚目,極度激勵人心的喜慶日子。
或許正因為如此,九月底的時候,就如同錦上添花似的,全國各地不斷傳來振奮人心的消息。
京城正負電子對撞機國家試驗室開始建設…
第一個現代化露天煤礦霍林河礦移交投產…
我國成功發射一顆試驗通訊衛星…
全國糧食產量首次突破4000億斤大關,農業生產總值達到714億元,比1978年增長2.3倍…
就連洪衍武的身邊也是如此,家里家外、親人朋友,個人公家,全都有好事發生。
首先是肖和平通過了美展初評,終于如愿以償,進入了復選。
9月26日,就在我國和英國草簽了《關于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的這一天,全國美展京城地區選送作品名單也對外揭曉。
在《京城晚報》上公布的內容里,肖和平的《晨霧》赫然在列,《雨霧》則毫無蹤跡。
為此,別說肖和平本人了,就連推薦他參賽的康平都替他高興壞了。
因為這件事的意義太大了。
除了肖和平自己得償所愿,終于可以借此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了。
這對一個搞美術的人,特別年輕人,也是一個非常引人矚目,讓人羨慕的成就。
要知道,當年國內所有學畫的人幾乎只有一個獲獎的目標,那就是全國美展。
誰要能在全國美展上得獎,不但意味著板上釘釘可以成為美協會員了。
也意味著具備了可以進入美術院校授課的初級資格和水準。
說白了,那就是在國內美術界可以有一席之地了。
只有得過這個獎的人,才算是被官方承認的正經畫家。
所以或許今天某位國內畫家可以很瀟灑說,我不要參加這個展覽,落選我也無所謂。
但那個時候,誰說這個話,卻是不真實的。
沒有一個人不想自己的畫選上,哪怕是優秀獎。
正是因此,肖和平是份外感激洪衍武啊,這份成全他的恩德,絕對會記一輩子的。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洪衍武在這件事上,到底付出了多么龐大的代價。
這半個多月,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是帶著洪衍武、安杰洛,根據康平提供的名單地址,去拜訪一位初評委員會的委員。
連黃大師在內,前前后后一共十三位油畫評委的家,他們統統都跑遍了。
洪衍武總共花費了將近十八萬元,買下來總共二百八十余幅作品。
盡管洪衍武已經反復強調,這是一種長期的藝術品投資,完全是他的自主選擇。
可肖和平卻不能不感念這份情誼啊。
于是除了第一時間,他馬上告訴洪衍武好消息,謝了又謝。
他還真記著洪衍武的話,靜心選出了自己的三福佳作贈給了他。
以實際行動聊表寸心。
而作為一個基本脫離了一切高級趣味的人兒呢。
盡管洪衍武身上沒什么藝術細胞,可他也認定了肖和平早晚成為名家大腕兒。
自然是非常高興的收下畫作,嘖嘖稱贊,夸了又夸。
只是不能不說一句,這小子也太貪了,他居然沒就此滿足。
他竟然還想讓肖和平通過康平,繼續打聽復選的評委情況。
說要爭取幫肖和平也弄個金獎、銀獎的試試。
好嘛,等肖和平一弄明白這話的意思,簡直是沒法形容自己的吃驚了。
他確實沒辦法理解,洪衍武為何對這些畫作將來的價值有如此的信心。
他也實在想象不出來,洪衍武到底還有多少錢,還想花多少錢在這件事上。
和肖和平類似,觀音院東院的新成員俞宛妤同樣因洪衍武獲益匪淺。
俞宛妤自打嫁給老蘇,先是被洪衍武給推上春晚舞臺,名氣大增。
后來,洪衍武又想通過“紅葉”為她謀奪電視劇《四世同堂》里齊家長媳的角色。
雖然最終因導演太過欣賞李維康的禮數周到,認為她一舉一動都有長媳之風,對此角色不做二人之想,這件事沒能成。
可俞宛妤卻照樣因為春晚提升了知名度,與李維康一起,獲選為“第一屆戲曲梅花獎”的一朵“梅花”。
另外,盡管電視機的普及造成了戲劇市場日益冷淡,京劇觀眾銳減的不利情況。
但俞宛妤也在洪衍文的關照和極力推薦下,得以在“民促會”舉辦的“統戰聯誼會”上,找到了新的事業發展平臺。
原來早在1983年7月,“民促會”就成立了“對臺工作組”。
不但大搞宣傳工作,還積極幫助一些會員與在臺的親友取得了聯系。
1984年,又正值我國與英國就香港問題談判重要年份。
“民促會”同樣也在幫助一些會員與在港親友取得聯系。
于是,從此在傳統節日,如中秋節、元旦、春節、元宵節時。
“民促會”都要分別舉行茶話會、聯歡會、電影招待會,邀請有“三胞”關系的會員歡度節日。
在這件事中,作為參與組織者中的一員。
洪衍文發現現有聯誼形式太過死板,很難挑動大家的興趣,越來越淪為官方形式。
就向上級提議,想用京劇做媒介,在茶話會上請來名角演出。
并在演出后加入京劇票友互動交流部分,好活躍氣氛。
結果沒想到,京劇作為國粹,無論對于傳統知識份子,還是“三胞”群體,吸引力和影響力依然不小。
俞宛妤的演出非常受歡迎,許多人確實都會唱兩句,這樣的交流方式互動性很強。
許多人不但大家好評,而且希望長期舉辦,固定下來。
于是不但俞宛妤在海外僑胞的圈子里逐漸有了名氣,洪衍文也因此得到表彰。
國慶前夕,他的工作剛剛從“重文區工委”調動到了“民促會”市委會。
去擔任宣教委員,同時兼任“京劇聯誼會”的負責人。
這就是說,他的公職級別又高升了一步。
別看年紀不到三十歲,居然就成了副處級別的干部了。
這要是還留在重文區委,那是根本不能的事兒啊。
所以不但許崇婭深以為榮,有點勢利眼的許秉權夫婦也不能不對其刮目相看。
這對洪衍文的家庭關系平穩,自然大有好處。
只是有一樣啊,正因為如此,節是沒法在家過了,而且越過節越忙。
連他帶俞宛妤,全得去參加聯誼會去。
洪衍茹也是一樣。
1984年,同樣是我國服裝行業大發展的一年。
這一年的夏天,京城服裝協會成立。
東方霓裳藝術表演團,則在《京城晚報》上公開招收服裝廣告藝術表演班學員。
把模特這個新行當開始進入老百姓的視野。
而鑒于年初時候,京城百貨大樓開始出現了一個至少風靡三十年的經典服裝——“長城牌風雨衣”。
洪衍武就建議洪衍茹,可以試著仿照做一些女式風衣的設計。
結果恰逢其時,洪衍茹的設計因為貼近時代需要,符合流行趨勢,于紡織部舉辦的一次正式設計比賽中再次拿到銀獎。
因此作為“服裝學院”成績斐然的高材生,她也將有幸參與到國慶閱兵儀式中。
成為群眾游行隊伍中,高校方隊的一員了。
最絕的是洪衍武,這小子不光替妹妹高興,他還惦記盜自己妹妹的版,借此牟利呢。
他找妹妹要走了女式風衣的打版,設計圖,復印了一份,就寄往了花城。
敢情早從年初洪衍武把“長城風雨衣”的樣本寄到花城,阿花說能做。
他們倆就定下了仿制“長城風雨衣”的計劃。
然后阿花就開始拿著洪衍武的十五萬預付款買機器,買材料,招人手,
打算的就是趁著秋冬季節搞傾銷,大賺一筆。
而這下有了洪衍茹的圖紙,等于又加上了女式品種,再生產一批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自然賺頭就更大了。
當然,這個項目完全是可以長期做的。洪衍武也不會傻到直接做“假名牌”。
他給自己的風衣起了更加高大上的洋名兒——“漫步者Walkman”。
已經讓阿花正式注冊商標了。
這么一來,就徹底變成了正當買賣。
從盜版到制作全都是光明正大的,當時又沒什么知識產權,一點不怕人查啊。
最后還有一件大喜事,那就是趙振民要結婚了。
經歷了兩年的戀愛過程,他和白亞麗終于修成了正果。
倆人的婚期定在了國慶前一天的周末。
不用說啊,洪衍武和陳力泉自然要備一份大禮。
原本洪衍武的意思是打算送輛摩托的。
可趙振民身為交警,不但拒不接受他的這番好意,還顯得挺不樂意的。
非說那玩意危險,“肉包鐵”啊,他上班兒連公家配的都不愛騎。
還說什么“要想死得快,就買一腳踹”。
弄得洪衍武訕訕然,不大好意思的。
所以最后一琢磨就換樣了,買了個錄像機送給他。
那趙振民果然高興壞了,這玩意比彩電都貴啊。
雙手捧過貼著紅色“囍”字兒的錄像機,直夸洪衍武和陳力泉夠意思。
沒想到洪衍武后面的話可給他氣壞了,弄得他實在是不能不懷疑這小子的居心。
洪衍武說什么啊?
敢情他居然說,讓趙振民少拿錄像機,多看點有益、健康的帶子。
別弄一群眾舉報,回頭再把烏紗帽丟了。
趙振民當然馬上義正言辭予以了批判和否認啊。
“嘿,你才拿這東西看那玩意呢吧?要不是老子是交警,非哪天突擊檢查你去不可。你少以自己的愛好琢磨別人…”
可洪衍武又說了,“你呀,甭裝了。你現在絕對是容易步入歧途的危險期。”
“知道這‘囍’字兒什么意思嗎?你拆開了好好看看,那是‘吉古吉古’四個字,這是說新郎新娘在拜完天地入洞房后,床體和肉體必然發出帶有‘吉古、吉古…’強烈節奏的混合聲。”
“所以從此,你們兩口子,無數次銷魂的‘吉古吉古’將延續到地老天荒。不干這事兒,你這還是結婚啊?就沖你這么虛偽,我就不信你能堅持清白…”
我靠!看著洪衍武猥瑣的壞笑。
趙振民真是恨不得拿手里的錄像機,砸破眼前那搖頭晃腦的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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