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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大尾巴鷹

  興許人世間真的有血脈相通、氣運相連,這種玄妙的事兒存在。◢隨*夢*小◢.1a

  同樣的一年,作為洪家的血緣至親,遠在房山縣龍口村的兆慶,運道竟然也好得出奇。

  首先是家庭方面。

  春天的時候,小芹懷上了第二胎。

  這不但讓小兩口喜不自勝,也讓允泰夫婦和安書記老兩口都樂得合不攏嘴。

  而且對于已經有了兒子的兆慶個人來說,他和洪衍文其實是差不多的念想。

  就盼著來個閨女呢,湊成一個子女雙全的“好”字。

  沒想到去縣城醫院來了個b超,還真是想什么來什么,竟然得償所愿。

  這下兆慶踏實了,每天凈顧美滋滋盼著閨女落生了。

  而小芹則一邊坐胎,一邊已經開始準備丫頭的小衣服、小被褥了。

  至于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當然要實行,當然該響應。

  可城鄉的現實差距也是客觀存在的,總得區別對待嘛。

  二胎,不算回事。

  話說回來,安書記可還是村里一把手呢,婦女主任甚至是小芹的堂姐。

  所以這事兒就是鄉里說話都沒用,查誰他們也不能查到自家人頭上啊。

  其次在事業方面。

  兆慶撞大運的程度更是堪稱奇跡,完全是在一種難以抗衡的逆境中,誤打誤撞的因禍得福啊。

  敢情今年的社會大環境對鄉鎮企業而言并不好。

  由于1978年后的幾年,我國工業迅速恢復起來,并在這一年打破了供需平衡線。

  從而引發出了新的經濟矛盾和社會問題。

  一方面,國家大體仍按計劃經濟運轉,國有企業被搞得很死,遠不如鄉鎮企業政策靈活。

  那么在市場供給開始飽和后,這些國營企業競爭力不足的缺陷就開始體現出來。

  另一方面,經濟的發展又導致當時國家財政赤字迅速增加,物價上漲。

  所以綜合兩點,上面就有不少人對鄉鎮企業有了意見。

  他們認為麻煩都是由鄉鎮企業與城市大工業爭原料、爭能源、爭市場、爭資金引起的。

  并把這些問題總結為“以小擠大”四個字,為此要求關停鄉鎮企業。

  特別是重點提出,一定要關停并轉小煉鐵廠、小化肥廠、小煤窯、小家用電器廠等企業。

  而盡管“偉人”有著堅定的改革決心,生怕把剛搞活的市場又搞死了,明確指出要把一切交由市場來檢驗。

  隨后國家經委和國家農委又為此專門進行了一次全國性的大調查,最終得出了鄉鎮企業對國家經濟益處大于壞處的積極結論。

  但對這場社會變革持否定態度的保守派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可不甘心就此認輸。

  他們也不會因為碰了下鼻子就輕易退卻。

  哼,把事干好不容易,挑毛病拆臺還不容易嗎?

  于是這些人又提出了一個理由,說現在市場上蔬菜供應緊張是因為大中城市郊區的農民搞集體企業,種菜的人少了。

  絕不能任由工業企業泛濫影響食品供給啊。

  然后硬是要國家把對鄉鎮企業的工商稅,從過去按20的比例稅率征收,改成了按八級超額累進稅率征收,最高稅率為55。

  盡管也有不少人強烈反對加重集體企業稅負,生怕引起經濟倒退。

  但當一群人既然因為利益凝結成一種觀念體系,能量也絕對是不容小覷的。

  在這個改革仍然充滿未知,迷霧重重的年代,他們這些人仍舊具有很強的生命力。

  于是因為某種默契的運作和配合,有關稅率的文件已經很快地發下去了,不易收回。

  這樣即使再反對也來不及了,改革派無奈下也只能接受暫時試行一段時間的現實。

  這就導致這一年鄉鎮企業的稅負出現了較大的起伏。

  所以總的來說,今年的宏觀經濟和政策方面都不是太理想。

  村辦廠有點背,才成立了半年多就遇到政策反彈了。

  兆慶要想達成他在春節前的許諾和目標,其實是有很強的實際困難的。

  可是呢,任何事物的發展,卻又都是存在著較為特殊的偶然現象的。

  人走時運馬走膘這句話真的沒錯,只要趕上點兒,壞事也能變好事。

  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即使在如此惡化的生態環境之下,村辦廠不但沒因此被迫停下發展的腳步,反倒還獲得了不小的實際好處。

  怎么回事啊?

  這就得從縣里去年上任的一個副書記說起了。

  去年下半年,縣里來了位名叫林鵠的新書記。

  此人歲數五十六,是個政治觀點特別自相矛盾的保守派。

  這一點僅從他上臺時的講話就能看出來。

  因為這位主管農村工作的林書記,一方面表示自己贊成農村改革,但另一方面又強調要從實際出發。

  他通篇講話竟然是闡述堅持集體化道路在新形勢下的重要性,特別強調說能不分田的盡量不分。

  還說什么不能放松思想政治工作,階級斗爭雖然不能搞了,可階級斗爭熄滅論也不能搞。

  反正就是打著支持改革的幌子,但骨子里實際還是保守的左傾底子。

  可偏偏他又把自己劃為了改革派,絕不肯承認自己不支持改革。

  結果好,與會所有人都聽著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犯懵,實在感到這位大老爺的發言實在是聽著糊涂,讓人摸不到今后工作的方向和脈絡。

  好在時間一長,接觸的多了,終于有人似乎琢磨得明白點了。

  私下里就有了議論,說這位不是想哪頭也不得罪,就想蛇鼠兩端地搞平衡,混級別,擎等著安全退休呢吧?

  得,于是背地里,這林書記就多了個“大尾巴鷹”的外號。

  那意思說他太會裝了,就會虛張聲勢。

  這個外號可太難聽了,傳進林書記的耳朵里,差點沒給他氣中風了。

  這樣今年呢,當局面一發生變化,上面開始形成對鄉鎮企業打壓的輿論和風氣,這位書記就坐不住了。

  他很想借著這個風來樹立一下自己的威信,好好抓幾個損害國家利益,干擾國家經濟,不安心務農的典型。

  你們不是說我來虛的嗎?那我就來點實的,讓你們底下都“舒服舒服”。

  這樣他就點著名要親自下基層,去每個興辦了鄉鎮企業的地方走訪察看。

  這一下那是雞飛狗跳啊。

  底下是忙活成了一窩蜂,到處是夾道歡迎,高舉橫幅,歡迎縣委領導視察的熱烈場面。

  可累得四脖子汗流也落不下好來。

  這位“大尾巴鷹”可是心里憋著氣,故意來“叼”人玩兒的。

  再想想看,這年頭那個鄉鎮企業那么規范啊?

  賬目混亂是普遍現象,財務上的毛病漏洞一大把,工業原料的進貨渠道更是重災區。

  賬本一翻,把柄隨查隨有啊。

  再加上財帛動人心,確實也存在著村里辦了廠子,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務農積極性的情況。

  那好,1983年的春天簡直成了這些鄉鎮企業的嚴冬了。

  在全縣范圍內的二十六家廠子,關門整頓的,廠長被扯職的,村書記作檢討的情況比比皆是。

  “大尾巴鷹”那是就此聲名大振,揚眉吐氣啊。

  他就像《黑貓警長》里的“食猴兒鷹”一樣,用展現出來的尖牙利齒和嗜血的魔性,把底下的小動物全給掃蕩得屁滾尿流。

  無論縣委還是縣政府的人,都再不敢小覷他。

  大伙兒明智地意識到了一個現實,什么鷹那也是食肉動物,兇悍!

  還是供著點兒吧。

大熊貓文學    重返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