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工農,受影響的還有社會上飄著這一幫子閑散人員呢。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們才是最能“感受到水溫的魚”。
九月份,電視臺里開始播映朝鮮諜戰劇《無名英雄》。
別看劇中的臺詞“收起您這套英國式的傲慢吧!”很快紅遍大街小巷,引得無數人仰慕俞林的帥氣,向往“金剛石”、“豆滿江”的驚險生活。
但全國數百萬臺的電視機占有率,決定了《無名英雄》的觀眾數量,遠遠比不上電影院里觀影人數的零頭。
本月熱映影片是法國式快意恩仇的《老槍》,和國內兩大當代偶像——郭凱敏、張瑜再度合作的《小街》。
自然,電影院門前又出現了熱火朝天、一票難求的勝景。
別說洪衍武麾下的四家影院票務好做了不少,可以給洪衍武和陳力泉提供四千塊的分紅。就是今年從洪衍武手里各得了兩家電影院的“小酸棗”和“大得合”也撈了個盆滿缽滿。
只是誰還能嫌錢多啊?無論哪撥人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人不知足。
洪衍武的人覺得虧得慌,主要是跟自己人比。
今年雖然好片連連,還干得不錯,可他們要和天天泡旅館,幫著洪衍武拉買賣的那些“纖兒”比,和“小百子”、“大勇”維持的運輸隊比就不夠看了。
甚至就連“菜刀”、“三蹦子”這兩伙兒游街串巷“收破爛”的也比不了。最近的消息是,那幫小子靠這個,一個月也能掙個五六百的,賣電影票的收入能比這些人差出一倍去。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眼瞅著原本一樣的兄弟們個個生發了,還在困守影院門前的就難免不安分了。
好些人就攛掇幾位“管面兒”的,希望能跟上面說說,也能給大家伙兒換個肥差。結果敢提這話的人都挨了一通呲兒。
能被提拔上“負責人”的那幾位“后起之秀”就沒糊涂的,對這個問題解釋得相當明白。
“洪爺這么安排自有洪爺的考慮。咱們只有聽喝的份兒,懂不懂?再說了,沒輪上好差事賴誰啊?還得賴咱們自己。論上頭的信任,咱們跟人家沒法比,論本事又屬墊底的。憑什么好差事分給你啊?要我說,咱們還是干好了自己該干的事兒,比什么都強。否則下回有了好差事也不會輪到咱們。”
“還有,能跟著洪爺和陳爺干,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了。你們光知道羨慕別人,不知多少人還羨慕你們呢。你們掙得再少,也頂得上一個縣長了。你們再看看當初那些主動離開的,現在哪個不是腸子悔青了。有一個比跟著洪爺、陳爺混得好的嗎?可后悔又怎么樣?回不來了。
“還別說他們了,現在咱們壓根就不收新人了。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養咱們這些人那太費錢了,哪個把子給這么好的待遇啊?現在可是你們掙大頭,給上頭交小頭兒。你說你們瞎鬧騰什么?還想怎么著?再不知足那就走吧,走一個少一個,洪爺還減輕負擔呢。傻不傻啊?”
得,響鼓不用重錘敲,全都踏實了。
當然,這是已經經過事兒的人,算是明白事理的。而反過來說,有些初生牛犢沒開過眼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就沒這么消停了。
比如說跟著“大得合”混的尤三吧,如今雖然也沾了光,混成了“天橋劇場”門口的大拿。
可他的胃口就大得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在一心惦記別人鍋里的肉呢。
這不,月底交錢的時候,逮著機會,就又進讒言了。
“得爺,咱老這么著不行,根本成不了氣候。”
“大得合”收了錢,斜眼瞧著自己的手下。“沒發燒吧?話大得很,道上混,混出名堂,談何容易。”
“其實也容易。”
“大得合”輕蔑地搖搖頭。“你丫凈他媽說胡話。就你現在這級別,根本上不了臺面兒,
三六九不懂,你也配挑刺?怎么著?一個月三百塊都拿膩了?嫌少就滾!”
“尤三”見“大得合”有點生氣,趕緊解釋。“爺,我哪兒敢啊。我是替您不甘心啊。我是覺得就憑您這名聲,吃這兩家影院算什么,根本不解渴啊,整個區都占下來也護得住啊。”
“你沒瘋吧?其他的電影院誰占著呢?你想躥騰我跟‘紅孩兒’干?你那點臟心眼子又摟不住了吧?你也敢拿我當槍使?活膩歪了說話。”
“大得合”一兇起來,確實挺嚇人,訓得尤三跟孫子似的,直篩糠。不過他再怎么怵,這會兒也得分辨。否則就真丟了信任了。
“得爺,您真是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其實我是打聽到點消息,聽說‘紅孩兒’頭些個月剛以一千塊一家的價兒,把兩家影院給了‘小酸棗’了。這么大的便宜,怎么就落別人手里了呢?他應該先跟您知會一聲才對啊。而且我還聽說,‘紅孩兒’的人離了影院之后,忙別的營生去了,好像收什么舊貨。那剩下那四家影院他是不是以后也得出讓啊?我就琢磨著,是不是您跟他先墊句話比較好啊,免得再…”
尤三恭恭敬敬、謹小慎微的態度還是讓“大得合”很滿意的。他的語氣也和緩了一些。
“三兒,人哪,想往上走正常,但不是什么都能霸著的。道兒上行走,除了得有實力,也得講道義。不光讓人怕你,也得讓人服你。你大概覺得,我能不費吹灰之力就重起爐灶,又這么多人甘心供我驅使。‘紅孩兒’都給面子,我大概算是一號人物了。”
“可我告訴你,這不是因為我那點虛名,不是因為我胳膊根兒粗。而是因為我過去給過‘紅孩兒’的面兒,人是念著我過去交情,送的厚禮。但話說回來,人家這次做的夠可以了。再起什么念頭,都是不該。人家真要有這意思,會自己說的,用不著問,問一句,反倒成了貪,讓人看不起,也讓人家為難。”
“另外,人也得知道自己斤兩。你惦記別人東西行,得先拿得住人。吹牛不行,得玩真的。你要能讓人家見你哆嗦行了,要是反過來,你就是在找死。對有的人,最好別耍算計,更別招惹,否則你就離死不遠了。”
尤三再不敢說什么,夾著尾巴點頭退了。
但出了門兒,見著自己的親信“吸盤”可就不是他了,一歪歪鼻子。
“他媽的,這個棒槌指不上他了。一聽紅孩兒,嚇得尿都快出來了。連問一句都不敢,到了也就這成色了。指望跟他發達,沒戲了,也就混個吃香喝辣吧。你說有錢擺在眼前,都不知道夠一下,他媽傻不傻啊?”
“吸盤”趕緊過來給點根煙。“大哥,得爺不肯哪。那咱們…”
尤三啐了一口痰。
“操,這年頭,各路人馬,各顯神通。看來還得靠咱們自己哪。按第二套方案吧,工人民兵的工作服和紅袖箍晚上拿來,就你跟我,小不溜先干著,弄點外快吧。吃不上肥肉,總得弄碗湯喝吧。從小到大,滾雪球,今后誰是霸王,還說不準呢。”
“吸盤”立馬樂了。“得嘞,那咱今兒晚上就去。我都看好了,那護城河邊小樹林,每天晚上都有跑那兒悶得兒蜜的。咱抓他們現行,弄好了,逮著一對兒,敲個百八十塊不成問題。”
尤三也是壞笑。“你小子管著自己的色心就行。記住,求財第一,別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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