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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堅定

“糖心兒”走后,洪家的情形也未見多好。頂點  弄明白了真相之后,洪祿承和王蘊琳都是齊齊沉默,面面相覷,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眉頭無一例外地深深緊鎖,很艱難地一點一點消化這匪夷所思的現實。

  攥緊了拳頭的洪衍武,木楞楞地站了半晌,等一緩過神來,扭身就奔外走。

  “站住!你干嘛去?”壽敬方喝止。

  “我找她去,您把人逼走了,我得把她找回來…”

  “糊涂!”

  “表叔,是你糊涂!你這太傷人!”

  “好好好,連個‘您’字兒都不叫了,看來你這怨氣兒不小啊?我還告訴你,就沖壽家和洪家幾代人的交情。這個惡人我當定了!我決不能眼瞅著你們家娶這號媳婦。更何況,這種藥怎么來的?那姑娘來歷可疑!”

  “可疑?可什么疑?她們家是滬海遷京的,家里人也都彼此見了,交代得明明白白的。她們家過去就有錢,這東西是上一輩人給她的。怎么了?還有,您別太固執己見了,您說不能生就不能生?您又不是送子娘娘?試管嬰兒您知道嗎…”

  “你這都哪兒來的邪唬詞兒?你說的什么我是不知道,可我還跟你說,看了一輩子病,我就有這個把握!這話也許有點缺德,可她里面的東西都衰竭了,就是石頭真能蹦出猴兒來,她也生不了!”

  “哼,反正您也不能一句話就給人隨便判死刑。何況醫學是進步的,就是現在沒辦法,不代表以后就沒辦法…”

  “你這全是不切實際!我看你是中了邪,鬼迷心竅了!那個姑娘是漂亮,可漂亮不能讓你們過一輩子。”

  “表叔,這真是您自己說的,您根本就不了解情況。我跟她的感情深著呢,說海誓山盟是瞎掰,可至少也能做到不棄不離。退一萬步說,就是她真生不了又怎么了?能過日子就行,我愿意,我不嫌,您跟這兒瞎攪和什么!”

  洪衍武混蛋勁兒上來了,這話可不太講究,當時氣得壽敬方直哆嗦。

  洪祿承不能不呵斥了。

  “老三!你又犯渾了你!你表叔是為誰好啊?好心當成驢肝肺!看你最近,還以為你轉性了,怎么還這么毛躁,口不擇言的!你說得那都是些什么混賬話!”

  王蘊琳也說,“兒子,這事兒你可急不得啊,該怎么辦?至少咱們得先好好合計一下,你還年輕,容易沖動。這一急可就容易把事辦壞。快,給你表叔道個歉…”

  道歉確實是該道歉,洪衍武也有點后悔了,馬上照做。

  可道完歉,他卻又無比誠懇地堅稱,“表叔,這事兒真是我愿意的,我求求您了。您就別管了!”

  然后他鞠了一躬,扭頭就往外走。任憑屋里人再怎么叫“站住”、“回來”也不理會了。

  這是耍杠頭,一門心思要走到黑了,立刻讓仨長輩又著了急。

  “兒子,你先站住!再聽媽一句話…”

  媽畢竟是媽。當王蘊琳不管不顧,跑著追著到了院兒里,洪衍武是做不到熟視無睹的。

  于是王蘊琳總算在院門處又喊住了洪衍武,便又苦口婆心地勸起來。

  “孩子,我相信你對小唐的感情是真摯的,可社會遠比你自己想象的復雜,兩個人成為夫妻要面臨的困難也比想象中多。兩個人攜手一生不棄不離,其實是很難的一件事。你們現在好,能保證永遠好下去么?你們在一起,起始就有這么大的遺憾,今后再遇到什么事兒鬧了意見,往往最后就會往這上面去想。能不吃心?不傷感情?這種婚姻先天不足,遠比別人的脆弱,要想有個好結果,是難上加難啊。我就怕你們勉勉強強硬湊在一起,彼此都苦啊…”

  看著王蘊琳一片揪心揪肺的神情,再看看院兒里老遠的陳力泉、洪衍文、洪衍茹無不面露關心的神情。

  心里一軟,洪衍武不禁放緩了語氣,耐著性子想方設法跟母親做最后的溝通。

  “媽,我知道您們都是為了我好,怕我日后會后悔。是,我沒談過別的對象,不敢說就懂感情,日后就一定不會出現您擔心的這些問題。但我的生活里,卻是有著許多值得仿效的真實對象的,完全可以讓我在個人感情上不犯糊涂。”

  “您為了爸,難道不是被姥姥趕出了家門嗎?爸為了您,難道不是也舍棄了一切財產,冒著生命危險奔波千里歸京嗎?舅舅和舅媽呢,兩個人年齡、出身、文化、家世,相差那么多,他們不也攜手互持,從困難的年月里一步步走過來了嗎?還有兆慶和小芹呢。一個不惜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一個毫不在乎對方身染沉疴。我這些身邊的例子,照您的話說,難道不都是先天不足的嗎?您們怎么就沒有分開呢?”

  王蘊琳可是沒想到洪衍武會拿她自身舉例當反證,一時倒有些措手不及。

  “老三,孩子的事兒不一樣…”

  可洪衍武的詞兒還多著呢。

  “不一樣?不,在我看都一樣。難道您們這幾對夫妻,會僅僅因為女方生不出孩子就分離嗎我絕對不信!遠比這件事更難的事兒,您們都挺過來了,這又算得了什么!”

  “媽,其實正是從您們的身上,我才大致知道了什么是真的感情。那就是得經歷困難和考驗,還得為對方做出犧牲,對彼此多加包容。您和爸都說過的,白璧微瑕,再好的東西都尚且如此,何況人乎?唐昕她樣樣都好,您們怎么就不能容她這點瑕疵呢?”

  “更何況女人不是生育機器啊,也是有自己感情的。您想想看,難道這件事不是唐昕她自己最難過嗎?她難道不是最受傷害的人嗎?她如今在京城可就是一個人了,想當初‘寶姨’回滬海的時候,我可是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要照顧好唐昕的,現如今就為了這點破事,我就把人家給撇開了,那我還算個人嗎?”

  洪衍武說的動情,王蘊琳也不禁被感動了。可當媽的,總歸還有些顧慮難以釋懷。

  “兒子,你說的有道理,媽也心疼小唐。可有的事兒不能不想在頭嘍…你們…你們老了怎么辦呢?總得有個孩子給你們養老啊?”

  沒想到這句話,洪衍武更不當回事。

  “瞧您這話說的。就是唐昕真不能生養,難道我們不能領養個孩子嗎?難道洪鈞、洪鎰就不是我的侄子,等我們老了,他們就能束手不管嗎?二哥和小茹也總要結婚的,他們也會有孩子,說到底,都是一家人。”

  說到這里,洪衍武的眼神很執著地凝視著王蘊琳。

  “媽,我希望您知道,我并不是唱高調兒,非要使自己的感情顯得堅貞而刻骨銘心。也不是非要求個良心安穩,去做什么道德楷模。甚至這件事放在別人身上,我或許也會像您這樣,替那個男的發愁得要命。覺得讓人左右為難。可好些事兒只有輪到自己頭上才能明白的,說實話,我根本不用選擇。也沒有半點猶豫。我只知道我必須得跟唐昕在一起。我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我。這點,無論我們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改變。不怕說句酸話,就是我娶了別人,子孫滿堂,也不會有跟她在一起這么快活自在。這真的就跟穿鞋一樣,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正說到這兒,忽而,洪衍武的眼神又帶上了慚愧。

  “媽,您說的養兒防老,咱先放一邊不論。但兒女都是冤家對頭,這點您真沒說錯。我從小到大給你們惹出來的糟心事兒無數,凈讓您們上火了。如今這件事,恐怕還得讓您和爸心里繼續鬧別扭了。我也不瞞您,實際上,我們早就是兩口子了。您應該明白這對一個姑娘來說意味著什么。我不去,我真怕她出事兒。我希望您不要再攔我了,行嗎?”

  王蘊琳這次是真的瞠目結舌了,比恰才受的驚駭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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