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穆迪再見到楊衛帆時,心情很復雜,有一半是吃驚和自豪。
她是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有這份兒才華,居然寫出了《軍港之夜》和《小白楊》這兩首這么好聽的歌曲,而且還拿了獎。這讓她在家里、團里份外自豪,每個熟人對她的道賀,對楊衛帆的夸獎無不讓她大有面子,心里美滋滋的。
可另一半她卻不能不氣。她氣自己親生兒子有這樣的本事居然一直藏著掖著,就不想著早點替他的母親排憂解難。居然還靠這個處心積慮地逃離父母的視線,替人家效力去了。這讓她情何以堪啊?
外人一旦要了解到她的親生兒子親口拒絕來“海防”,主動跑到“總政”去了,肯定得笑話的呀!
所以她把楊衛帆堵在宿舍里之后,就是把門兒一關,劈頭蓋臉來了一通臭罵。說他沒良心,說他白眼狼,說他胳膊肘朝外拐。
她哭天抹淚地命令兒子馬上跟“總政歌舞團”遞交申請,調到“海防歌舞團”去。說要干文藝可以,必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免得自己天天擔心。
楊衛帆這天可算丟人丟大發了。盡管關著門,可當時的隔音條件有限啊,宿舍里不少人都被招引來了。無論拿著刷牙缸子的,還是手拿臉盆的,都站在外面,隔著窗戶看“楊母訓子”的戲碼。
而且說實話,楊衛帆他也沒見過媽這么氣過。特別在穆迪罵著罵著,居然自己掉了淚的時候,他同樣不能不感到抱歉。
可自由畢竟是個好東西。他再怎么心疼媽,但更可憐自己,如今在這兒待得這么美,這么輕松自在,他哪兒樂意天天再被媽不眨眼地看著啊?
所以罵是可以罵的,錯兒也是可以認的,臉面更可以不要。但他寧死也不去“海防歌舞團”。
其實,楊衛帆頑抗到底的倚仗,無非是他覺得木已成舟,兩個歌舞團在業務方面歷來有競爭關系,“總政”又比“海防”高一個級別。胡團長根本不怕他媽,此事已經不可能再有什么變化。
可他實在是把高層之間的人際關系想得過于簡單化了。也同樣估計錯了有關他的事兒,在穆迪心目中的份量。對一個母親來說,只要為了兒子,那是不惜一切代價的。
事實上,不過當天下午,胡團長就把楊衛帆叫進了辦公室去,根本沒容他說一個字兒,就當著他的面,把調令交給了穆迪。極其痛快地把他“交還”給了“海防”了。
而他的母親當時就讓他給胡團長鞠了一躬,然后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今后再稱呼胡團長就叫恩師,之后都沒等他醒過味來,就叫候在門口的警衛員把他給押上汽車了。
總之,他就這么糊里糊涂拜了師父,又無奈地成了“海防歌舞團”的人。
至于事情的真相,楊衛帆是許久之后才打聽到的。敢情他的母親為了把他弄回去,是給胡團長開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大價碼的。
她不但把“海防歌舞團”里的一個已經成名的女中音和男高音演員送給“總政”,作為交換條件。而且還答應了胡團長,楊衛帆今后就算是他的學生了,無論在今后的藝術道路上取得任何成績,都與他的“教育培養”脫離不開。
胡團長可不傻,一看這態勢,他就明白了。什么劃不劃算的先放一邊。要是不答應交人,恐怕就得讓穆迪記恨上了。難道就為了看重人家的兒子?這有多么的滑稽啊!
再說了,他雖然看重楊衛帆,喜愛這個人才,終究也比不上人家親生母親對兒子的愛護程度啊。
在他心里,其實可氣的倒是楊衛帆這個臭小子,居然底細隱藏這么深,也不知會自己一聲,就想瞞天過海。簡直是癡心妄想!何況他也有自己的孩子,要敢這么造反,他也得嚴懲不貸!
于是這位指揮家、大團長就跟當初接納楊衛帆一樣地痛快,毫無心理負擔地做了這樁“甜極了”的“贖買交易”。
而楊衛帆同志,也就很悲催地被當做貨物給交割了。不但爭取自由的計劃全部流產,而且今后無論在生活和工作里,都要接受自己母親的雙重領導了。
當然了,既然迫于形勢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才把兒子弄回來。穆迪自然就不會讓楊衛帆好受了。
回到“海防”之后,她簡直是“西太后”附體,就如同“慈禧”把“光緒帝”關在“瀛臺”一樣,居然把楊衛帆真的給“圈禁”了。
不但給他找了專職警衛嚴加看守,不許他隨便出屋,就連上廁所都派人跟著。屋里除了吃喝煙茶以外,只有一張床和吉他、紙筆,此外再無他物。
至于說到恢復人身自由的條件,穆迪就一個。楊衛帆必須再創作出一首可以媲美《小白楊》和《軍港之夜》的歌曲,將功補過才行。
否則就里面待著吧。什么時候寫出來什么時候算。連領工資都不用他發愁,她作為親媽就直接代領了。
這么一來,天生最恨當乖寶寶的楊衛帆差點沒吐血啊。覺著這種處境下自己簡直快瘋了,那真是生不如死啊!而他自己冥思苦想了兩天,弄出來的音律就沒有自己聽著能過關的。
他沒轍了,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洪衍武身上,千方百計和他取得聯系。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他甚至不惜委曲求全,在周曼娜探訪他的時候說盡了好話。
最后就像清政府“割地賠款”一樣,答應陪周曼娜去郊游、游泳、跳舞這三個條件。才算說通周曼娜肯幫忙把洪衍武找來。
這樣,端午節的前兩天,楊衛帆才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囚室”里,與洪衍武單獨見了一次面。
當然了,洪衍武見此情景也是頗為意外。
本來電臺播了《小白楊》在外面反響不錯,最近還能聽見電臺里播放觀眾好評呢。他還以為楊衛帆過得挺滋潤了,出名兒出得都忘了哥們兒了。哪知道事實完全相反,這小子反倒連人身自由都徹底失去了。
而跟著從楊衛帆的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始末,洪衍武更是差點沒樂壞了肚子。不由自主地就幸災樂禍上了。
“楊子,你小子真有本事。我給你的歌兒,本是為了讓你改良狀況的。怎么讓你小子全給整反了?你也太有主意了,怎么老不考慮實力是否對等,總妄想一朝一夕之間就取得最終勝利呢?同志啊,太不理智了。你這是犯了王明的左傾冒險主意錯誤啊!別忘了,任何勝利的前提是先得保全自己。這下連本錢都賠光了,讓我怎么說你好?你不但對不起你自己,你也太對不起我了。沒辦法,因為你的無能,國會已經決定放棄你了,我們的美式武器要投資在更有前途的勢力上…”
洪衍武這話簡直把楊衛帆給氣壞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我都什么樣了?你丫就別說風涼話了。還放棄我?你要真不管,我就在這兒跟你同歸于盡!反正我不管了,就指望你了。你必須得拉兄弟一把…”
洪衍武還在假模假式。
“不是我不管,再幫你也沒用,照你這路數,下一步可就該坐牢槍斃了!我不能害你啊?”
楊衛帆徹底急赤白臉了。
“我去,你丫就別擠兌人了!大爺!算我求您了行嗎?您有什么條件盡快開。我保證以后決不再自作主張了還不行嗎以后我就連上廁所用什么紙,都聽您的…”
話說到這份上,洪衍武知道楊衛帆真快急了,也就住口不再玩笑了。
而他倒是真沒讓朋友失望,說還真有一首不太成熟的歌曲。
跟著他抽著煙,喝著茶,翹著二郎腿,充大拿醞釀了足足半小時,終于楊衛帆翹首以盼中,哼哼出了一首他沒把后半段歌詞記全的歌曲。
“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只因為我們都穿著,樸實的軍裝。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自從離開家鄉,就難見到爹娘。說不一樣,其實也一樣,都是青春的年華,都是熱血兒郎…”
而這首歌才剛唱到此處,楊衛帆的目光已經徹底亮起來了。
他那個激動勁兒就別提了。真跟《十送紅軍》里唱得似的,“十萬百姓淚汪汪,恩情似海不能忘,紅軍啊…”
終于心里坦蕩了,“阿鍇老師“請您千萬別打賞催更了。我能多寫,一點不會偷懶。只是已經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實在有心無力,盼多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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