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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亂棍之下

  說實話,別看“老褡褳”是洪衍武的老對頭了,這次洪衍武還逼著“大金子”幾個跳了河,可他也真是留了一線余地,沒把事情往絕了做。

  否則要是他真按最后說的那樣,專門跑到對方的公交線上折騰。那么別說會毀了對方的生計,恐怕“老褡褳”的手下也真得“折”進去。

  當然,眾所周知,洪衍武從來就不是個大度的人,那他還為什么會如此“寬宏大量”呢?

  其實無非是沖著“老褡褳”是真正的“老炮兒”,輩份兒高,交際廣,朋友多,勢力又在右外根深蒂固。唯恐結下深仇大恨,麻煩無窮罷了。

  畢竟洪衍武不能真要“老褡褳”的命,也沒打算在江湖上爭份兒,而且洪衍武還知道“老褡褳”命挺大,九十年代還在京城江湖活蹦亂跳呢。

  那么點到為止,能給對方劃條界線,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也就足夠了。實在犯不上“紅眼兒死磕”。

  但同時洪衍武也清楚,流氓還有兩個通病,那就是重面子,而且“不見棺材不落淚”。

  現在唯獨可慮的一點是,像他如今這種做法,跟過去睚眥必報、加倍奉還的性子可有點不一樣了。而且距對方挑事兒都過去好幾天了,他才付諸行動。

  那么“老褡褳”會不會以為他已經沒過去的那股子狠勁了呢?

  所以他下面還必須得繼續證明自己還是過去那個渾不吝,他的警告并非虛言恫嚇才行。

  這樣才能不讓“老褡褳”胡思亂想,生出想要“翻篇兒”的心思來。

  可怎么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那就得拿“軟柿子”開刀了。

  洪衍武的下一個報復目標,是豐臺火車站附近一個叫“橫六兒”的主兒。

  這小子也是一方“把子”,吃著從豐臺火車站到展覽路的“335路”。

  就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唆使手底下的“佛爺”,在蓮花池電影院門口“撬”了“小酸棗”外甥的“天窗”(黑話,胸前倆兜),摸走了十來塊票款。

  這件事兒,讓“管面兒”的“菜刀”和“小酸棗”的外甥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如今自然到了算賬的時候。

  可既然“橫六兒”是個“把子”,應該同樣不是善茬啊,為什么還說他是“軟柿子”呢?

  因為“把子”和“把子”還不一樣,與“老褡褳”相比,這家伙屬于新躥起來的。根基不穩,人面兒也不廣。

  實際上去年下半年,這條線兒原來的“把子”“老豆兒”“折”進去了,“橫六兒”是在突然情況下,比較意外地坐上這個位子的,算是一個“矬子里拔出來的將軍”。

  也就是“大老屁”和“小酸棗”,在“運動”中都被“老豆兒”從“老兵”手里救過命,覺著“老豆兒”沒兩年還能回來,才不好意思沖他出手。否則早吞了他了,根本容不得他能蹦跶到這一天。

  可這兩位仗義的主兒,所做的人情也是白瞎。因為他們誰都沒想到“橫六兒”是屬于腦子里缺根弦兒的,非但不懂得做人,而且很有點不知死的勁頭。

  自從“橫六兒”當上“把子”之后,見沒人敢動他,就眼里沒人了。不但沒去“大老屁”和“小酸棗”的門上“拜山”,反自以為“老炮兒”們虛有其名,都不敢惹他。

  再加上手下人們拍馬屁一吹捧,這小子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很快就帶著一些同樣喜歡爭兇斗狠的主兒,開始主動追打一些比較有名的人物。他甚至還像當年的洪衍武一樣放出了狂話,說不管是誰,只要不敬著他,就是他的敵人。

  但人和人又不一樣,他哪兒有洪衍武這身本事啊?所以這就叫腚眼抜灌子——嘬屎(死)呢!別說“大老屁”和“小酸棗”早就厭煩他了,他自己還因此結下了仇人無數。

  那么面對這樣的“沒頭腦加不高興”,洪衍武還能有什么顧慮啊?大可以一巴掌拍死,直接滅之!

  在實施行動之前,“菜刀”已經按洪衍武的吩咐,提前打聽好了“橫六兒”的活動規律。

  他回來匯報說,“那幫人分兩撥,每天分頭在335路公共汽車方向相反的兩條線上活動,‘橫六兒’也跟車,但這小子中午必回豐臺火車站下車吃飯。”

  就這樣,洪衍武掌握了這個情況后,做了一番安排。5月6日,他就帶著陳力泉、“菜刀”、“小酸棗”外甥和“大老屁”手下“寶福”的四弟去了豐臺火車站坐等。

  當天中午,在豐臺火車站的“335路”總站上,洪衍武他們五個人一連等了好幾輛車才見著目標。

  但好飯不怕晚,只要能逮著這小子,那就不算白來。也只須一次,就能徹底給他捏死。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隨著一輛上白下紅的大面包車停到了“335”的站牌子前。前后車門同時打開之后,“橫六兒”率先打頭,帶著手下的八個兄弟下了車。

  要說這個時候的“橫六兒”,那心里特美。

  因為這一天的上午,他們哥兒幾個的“收獲”還真不錯,不但順利地“下”了七八份兒“貨”,還逮著份兒“大炮”,他現在兜里足足一百多塊。

  雖然懷揣著仨錢包還沒來得及“甩”,可他也不愁。畢竟最后這趟回來的車,他的人都沒“下貨”,絕沒有“炸”了的可能。

  只可惜還有兩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和“樂極生悲”。

  這小子哪兒能知道啊,他自己已經進了“套兒”了。跟著他們后面下車的人里,就混著倆“菜刀”手下的“小佛爺”呢。

  這倆“小佛爺”下車先找洪衍武他們,遠遠看見之后一打手勢,瞬間就表明了倆意思。

  一個是為自己人指清了目標,二是告訴他們,這伙兒人身上帶著“臟”呢,盡管放心下手。

  其實沒帶“臟”也沒關系。洪衍武還有后手,他完全可以趁亂拿出自己事先準備的錢包來,到時候就非說“橫六兒”偷的,他也沒轍。

  于是乎,條件成熟下,一場突如其來的“拐青”(黑話,棍刑),就落在了“橫六兒”一伙兒人的頭上。

  就在這幫小子正嘻嘻哈哈的,互相逗著悶子想往遠處去的時候,他們的身后毫無征兆地沖過來五個人。

  甚至那伙兒人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五根帶風的鎬棒兒就已經暴風驟雨般地砸在了他們的身上。

  這五根棍子,又粗又捍,是“菜刀”按洪衍武的吩咐在日用品雜貨店買的,六毛錢一根,要掄圓了,保證能打折這幫小子的狗腿。

  所以僅僅片刻,再看“橫六兒”這伙兒人,下場這個慘喲!根本沒能力還擊,五個人就立刻成了“滾地葫蘆”,疼嗷嗷直叫不說,很快就起不來了。

  最倒霉的就是“橫六兒”,都沒看清楚是誰打得他,就被洪衍武狠狠一棍子給楔昏過去了。跟著身上又被踩了無數腳。

  當然,“橫六兒”的人多,豐臺火車站又是他們的地頭,剩下沒挨著棍子的四個,等一反應過來馬上招呼人手,出手相救。

  這么著,紛亂中,很快又匆匆趕來四個,八個人重新占據了人數優勢,并肩子齊上,還都掏了家伙。這陣勢,不免把“小酸棗”的外甥和“寶福”的四弟嚇住了。

  但這也無妨,洪衍武、陳力泉和“菜刀”可都是浴血沙場的老手,“戰犯”中的“戰犯”。更何況一寸長一寸強,刀子哪兒有棍子好使啊?

  結果實力完全不對稱,他們仨迎頭而上,根本沒讓那倆膽怯的小子上手,就把這八個小子又打翻在地了。

  這通狂掄啊,楔得這幫小子個個腦袋流著血,在地上沒命的爬,也驚得四周群眾驚呼大叫,忙不迭地著急躲閃。

  總算洪衍武還有個度,見真揍得差不多了,任憑幾個還能動緩的跑了,也就讓幾個人停了手,隨后開始安撫驚慌失措的群眾。

  只見他抱拳拱手繞場一周后,扯著嗓門就開始大喊。

  “各位大哥、大叔、阿姨、沒你們事,我們是專找這幾個孫子的…”

  跟著又一招手叫過了“小酸棗”的外甥,指著他說,“前幾天,我這個哥們兒身上的錢被他們給掏了,他們都是賊!各位都請給做個見證吧,哪位能幫忙把警察叫來更好!”

  這時“菜刀”已經從昏迷的“橫六兒”身上把“臟”搜了出來。仨錢包,還有不少錢和糧票,都擺在了地上。

  眾目睽睽下,群眾的眼睛當然是雪亮的,這時大家再無懷疑,都安心下來,好幾個好事兒的小伙子還叫了一聲“好樣的”!隨后,就真的有人去叫警察了。

  誰都沒想到,在這情形下,洪衍武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像打把式賣藝的一樣耍了一通棍花兒,那副瀟灑自得的樣子,儼然是以見義勇為的好漢自詡了。

  這無疑也再次得了個滿堂彩。

  只是他身后邊幾個同伴,卻實在難以如他那般坦蕩。

  除了陳力泉見怪不怪,面無表情以外,“菜刀”他們仨,那完全是一副心里打鼓的樣子,臉是徹底臊紅了。

  遠處倆負責盯梢的“小佛爺”更是私下嘀咕。

  一個說,“咱這位爺心夠黑的。打殘了人家不說,還把人往局子里送,自己倒落個好名聲。我怎么覺著,這抓賊的比當賊的還損呢…

  另一個大概語文不錯,一句話做了比較恰當的總結。

  “你懂什么?能當皇上的主兒都這樣。既當了(婊)子,還能立牌坊。用評書的話來說,那叫‘非能人所不能為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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