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洪衍武的首要報復目標自然是瞄準了“八叉”和“小地主”本人。
只是那兩個“老炮兒”全是精的不能再精的主兒,“弓子”都知道躲起來,他們又豈能坐等報復?
因此和洪衍武預計的一樣,當他們登門去找后賬的時候,兩人都已經徹底銷聲匿跡。就連“八叉”麾下的“四大金剛”和“小地主”的傍家兒“刺兒梅”,也都同樣不見了蹤跡。
于是洪衍武也就只能把下手的目標,轉向他們其余的手下。
這么做,一是想嘗試一下是否能逼問出他們藏身的消息。
二也要彰顯一下自己的手段和決心,制造出一種不惜同歸于盡的假象,讓藏在暗中的所有對頭都好好看看。
三來已經徹底翻臉。別忘了,“佛爺”們身上也有錢,堤內損失堤外補,能“洗”出多少算多少,聊勝于無,只要落兜里就是自己的。
晚上七點,和往常一樣,“大金剛”座下的“大佛爺”“二禿子”帶著幾個小兄弟蹬了一天的車,已經饑腸轆轆。
所以他們一下了5路公交車,就快步往廊坊頭條的方向走。他們要趕在打烊之前,去“門框胡同”的“颶風飯館”吃“褡褳火燒”。
或許正因為著急,他們全都沒注意身后。更是一點都沒想到,其實自打他們下車起就已經被人盯上了。結果才剛拐進這條百米長的狹長胡同,他們就被一伙兒八個人從后面追上,圍住了。
從為首兩個人陰沉沉地眼睛里,“二禿子”就知道碰上事兒了。他悄悄地把手伸進后腰,那里,掖著一把三棱刮刀。
“說!‘八叉’藏哪條陰溝里了?”
“啊…你是‘紅孩兒’?”“二禿子”終于看清了黑暗中的一張臉,嚇得直抖,拔刀的手也一下松開了。他知道這主兒有多厲害,自己惹不起。
“洪爺…我就是個干活的,哪知道‘把子’的去向啊?”
“‘大金剛’呢,你自己大哥總清楚吧?”
“我…我真不知道,今兒一直沒碰見。要是有什么事兒,他肯定就躲起來了。您也知道,‘大哥’這層次的人,住的‘窯’經常換…”
“二禿子”的話不算忽悠,洪衍武分辨得出來。所以他沉默了一會,才重新下了個命令。
“身上的錢呢?都掏出來!”
“洪爺?您這是要‘洗’我?都是熟人,您要缺錢跟我們‘大哥’言語一聲,何苦為難…”
話還沒有說完,“二禿子”就見洪衍武只一揮手,身后就直接沖過來一個生主兒。上來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幾拳招呼在頭面上,打得他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那兇神惡煞般的一張臉,是“戰犯”“壇子”!
“廢什么話!掏錢!”
就這副場面再加一聲大喝,把二禿子的幾個小兄弟全嚇得哆嗦起來,沒一個人敢生出反抗的意思。
眼睛被封了,頭也嗡嗡直響,搖晃著站不穩“二禿子”沒轍了。現在他成了案板上的魚,也只好乖乖挨“洗”。
還好上月末才剛交完份兒錢,幾天來他們哥兒幾個收成也一般,他兜里只有七十來塊,損失倒不算太大。
可沒想到,錢被“壇子”遞給洪衍武后,洪衍武卻只收下了六張大票,
其余十幾塊的散碎票子都被他扔在了地上。
而就在“二禿子”疑惑之間,卻聽見洪衍武又說了一句。“你小子還算配合。只要老實點,不會徹底廢了你的手藝!拿著去醫院吧…”
“二禿子”頓時明白過來,就是一個冷顫,忍不住尖叫起來。
“別,求求你們…”
可話還沒吐清楚,他的小腹就再次挨了重重的一拳,打得他一陣咳嗽,疼得彎了腰。緊跟著他的右手便被“壇子”抓住,死死按在了墻上。
隨后,他的手心瞬間一疼!血就染紅了手背后的磚墻!
完!至少仨月別想再練活兒!
這是“二禿子”在劇痛中,親眼目睹自己的血順著胳膊流進了袖筒時,最后的念頭…
和“二禿子”自認運氣不佳有所不同,“二金剛”手下頭號“戰士”“大面”,之所以落在洪衍武了的手里,純屬是他自作自受!
今天擦晚兒的時候,因為“大面”就跟在“二金剛”身邊,“八叉”派人送來的消息他也同樣聽見了。
他驚訝地得知,“八叉”竟然私下里派人“動”了“紅孩兒”,而且還失手了,所以就連“二金剛”這樣的大哥,目前為安全起見,也不得不暫時躲起來,以避其鋒芒。
就這樣,“二金剛”臨走之前,特意囑咐“大面”要照管好底下的人,提前收隊。還讓他對“紅孩兒”的人格外小心,等過兩天看清楚風色再上街。
實際上,“大面”也的確是這么照做的,可沒想到人這東西,色關難過。從家里出來買煙的這會兒工夫,他竟然在大觀樓影院門口碰見了一個落單兒的姐們兒,結果一下就走不動道兒了。
這小娘們看著大概二十出頭,“盤兒”挺“亮”,穿著海藍色的瘦腿褲,圍著條紅圍巾。在大觀樓電影院門口來回地轉悠,一雙帶“勁兒”的眼睛還不住往行人身上瞟,門兒里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大面”在旁邊看了老半天,越看心里越癢癢,于是上前一搭故,沒幾句話就對上了。然后他給了那姐們兒一塊錢,又買了兩張電影票,倆人就一起走進了電影院。
“大面”也是沒想到,這個“喇”本錢還挺厚,在電影院最后排,他才剛一觸摸到衣服里那堆滑膩渾圓的肉團,全身就像過了電。
一股強烈的欲念燒得他火燒火燎的,頂在嗓子眼出不來,下面也硬成了鐵棒槌,讓他費了老半天勁兒才使自己平靜下來。
這么一來,原本只打算摳摳摸摸、摟摟抱抱的心被徹底吊起了胃口,他也就臨時改了主意,開始跟人家談過夜的事兒。
姐們兒要價挺黑,張口就要兩張大團結,還得饒一頓“一條龍飯莊”的涮羊肉才行。
“大面”廢了半天口舌,對方也是一步不讓。最后沒轍了,摸摸兜里的錢,勉強還夠,他也就咬著牙答應了。
當時的他絕沒有想到,這種本能的沖動,帶給他的可不是一夜風流,而是一場大禍。以至于事情過去好久之后,他還在罵女人是禍水。
為什么這么說呢?
首先是因為當他帶著那個“喇”提前走出電影院,想奔前門大街“一條龍”去的時候,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撞見了剛從門框胡同方向走來的洪衍武一行人。
其次是他想掉頭撒丫子跑時,才剛一轉身,卻被那個“喇”誤以為他想反悔,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開來。
所以這么一耽擱,就徹底來不及了。“三蹦子”和“菜刀”幾步追了上來,緊跟著就亮出了家伙,把他和那個“喇”,都逼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胡同里。
在街燈照不到的一片暗影里,讓“大面”戰戰兢兢的審問就此開始。
“‘大面’你跑什么?這么漂亮的姐們兒都不要了?”
“菜刀”把“大面”的肩膀按在墻上,沒說正事,倒先不懷好意地逗了句“色”。
“大面”不由一扭頭,他看到旁邊那個“喇”已經嚇得面色慘白,身體發抖,也只有勉強擠出個笑容回應了一句。
“兄弟,你要喜歡,我讓了。”
“我可沒這個福氣,這‘喇’的‘盤子’不錯,不便宜吧?”
“菜刀”還在繼續臭貧,可手卻摸起“大面”的褲兜。
“大面”立刻“醒攢兒”,很主動地指點著“菜刀”把所有的票子、零錢都掏了出來,大概四十來塊。
“錢好說呀,兄弟請你。不過身上帶的不多,別嫌少…”
而就在“大面”掏兜的同時,那個“喇”大概是想求饒。忍不住叫了聲“大哥”,可她才剛吱聲,“三蹦子”用手里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沖她比劃了一下,立馬就把她后面的話給生嚇回去了。
“行了,別扯淡了。”
洪衍武懶得再繞圈子,他從“菜刀”手里一接過錢,就單刀直入地詢問起關鍵問題。
“‘大面’,你肯定是知道點兒什么,否則不會這種反應。你要想蒙混過關可打錯主意了,說吧,‘八叉’和‘二金剛’去哪兒了?”
而“大面”一聽這話茬,就知道瞞不過去了,也只好實話實說。
“洪爺,可不關我的事兒。我就知道‘八叉’今兒下午帶話給‘四大金剛’,說算計您失手了,讓我‘大哥’他們躲一躲。現在風聲特緊。他們早就‘閃張兒’了。至于具體躲到哪兒去了,‘大哥’不會告訴我,什么時候他們再出來,我更不清楚…”
“是嗎?就這么點兒?你要是再不說實話,可別后悔…”
說到這里,洪衍武沖“菜刀”打了個手勢,一把尖銳的東西立刻頂在了“大面”的左腿上。
“沒了,真沒了…”
“大面”冷汗都下來了,可他的話才剛一出口。“菜刀”的手就是一用力,他的褲腿立刻被血染濕了。
可疼是疼,他卻一聲也不敢吭,更不敢喊,只能屏住呼吸,咬著牙閉上了眼。
“大哥,大哥,這不關我的事,真的…”
沒想到,(“大面”雖然能強忍住,可旁邊的那個“喇”,卻不禁被這副場面嚇得大聲哀求起來,好在“三蹦子”用手又捂住了她的嘴,這下,她也只能“嗚嗚”地掉淚了。
“你再好好想想?”
隨著一句冷漠的詢問,劇痛又開始往“大面”肉里鉆,是打著旋兒地、緩慢地往里鉆。
這讓“大面”疼得眼發黑,渾身的肌肉也疼得打顫。他看著洪衍武沒絲毫動容的臉,完全相信洪衍武能干出一切心黑、手狠、少人性都事兒!所以他不顧一切地,把心里話都禿嚕了出來。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要不您現在大街上看看去,肯定再找不著一個‘八叉’的人了。誰都知道得躲著您,他們又怎么會把下落隨便告訴我們…”
好在這句實在話,總算是打消了洪衍武的疑心,隨著他手指一揮,“菜刀”猛地一拔,對“大面”的折磨終于到此為止。
“今兒算你倒霉,怪只怪你是‘八叉’的人。在家好好養幾天吧,最近世道亂,能不出門就別出來…”
最后撂了這么一句話,洪衍武非常平淡地看了“大面”一眼,就轉身走了。他的人也隨之離去。
而就在他們從胡同消失一刻,那個已經嚇得驚慌失措的“喇”也緊跟著逃出了胡同,連看也沒再看“大面”一眼。
這時,“大面”的傷腿再也難以支撐。隨著他背靠著磚墻,緩慢地、無力地癱軟在地上,一串因恐懼而產生的淚珠,也終于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下來。
很快,他又閉上了雙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