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藥旗下的日子,越過越難。不是玉爺一家難,是所有的京城人家都難。抗日戰爭很快到了最艱苦的時候,老百姓的日子也到了最艱苦的時候。
1940年,正值芍藥花開的季節,汪精衛在南京成立了漢奸政府。為了與其爭奪權力,王克敏帶領手下的漢奸們死不要臉的向日本人獻媚,好鞏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強化治安運動”得以實施,京城人則又遭了殃。
城外,西山的炮又響了起來,時常震得城內住宅的玻璃窗嘩啦嘩啦的響。城內,每條胡同都設了正副里長,來協助軍警維持治安。
全京城的人都必須持有居住證,不論任何場所,不論什么時候,都可以遭到檢查,如果有人忘帶居住證,便會被抓起來審問。
在中學,在大學,則一律實行大檢舉,因而每個學校都有許多老師與學生被捕。那些被捕的青年,有被指為紅黨的,有被指為三民黨的,都隨便的槍斃掉,或關進“炮局監獄”去。而有些人,竟自被指為汪精衛派來的,也受到苦刑或殺戮。
在野蠻的軍事管制下,白色恐怖真的來了。時不時街上就戒嚴,動不動就抓人。警車呼嘯過市,半夜砸門強查戶口。沒有誰再敢出門,家長都不敢讓孩子去念書了。家家戶戶的大街門都關著,京城人都在提心吊膽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在這樣的日子口,因為一次意外,玉爺的血性終于再也按捺不住,爆發了出來。
那一天,他給繩鋪子去送打好的草繩。在歸途中,竟在街上看到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在挨兩個日本兵的打,噼噼啪啪的大耳光一個接一個,在光天白日下抽得很響。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可沒人敢問,也沒人敢看,更沒人敢攔。大家都只顧低著頭匆匆走自己的路,因為這是非常時期。
經過詢問周邊的住戶,才終于有個膽大的告訴玉爺事發經過。說老人是出門遛鳥的,經過這里時,有倆日本兵看上了他的畫眉,上手就硬搶。老人自然不肯,死活護著鳥籠子。結果就挨了打,連鳥籠子也被日本兵的大皮鞋給踩扁了。
玉爺再定睛一看,果然發現地上有個滾滿了土地鳥籠子,里面的畫眉血跡斑斑,腸子肚子都踩出來了。而恰在此時,那老人也被打倒在了地上。可是那倆日本兵依舊不肯罷休,又用皮鞋去踢摔倒在地上的老人。老人根本無力躲避,便只將那爛籠子和死鳥摟在懷里,任著日本兵踢打。
這副情景一下刺激到了玉爺。他真受不了,一個無助又無辜的老人在京城的街頭,被日本兵如此狠命踢打。他更不明白,一個愛小鳥的平和老人,沒招誰沒惹誰,無端就引來一頓暴打,這是怎么了!
心懷激怒下,玉爺再也無法坐視不理,當即上去推開了日本兵,而把老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欺負慣了華國人的日本兵一個措手不及,險些被玉爺推倒,而當他們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后,登時大為暴怒,罵著“八嘎”就端起了挎在肩上蝶“三八大蓋”,亮著刺刀直奔玉爺沖了過來。
這下玉爺可徹底摟不住火了,哪能容他們放肆?他一步上去,“咔嚓”兩下,直接就用“分筋挫骨手”把倆日本兵的膀子都給卸了,然后又輪圓了胳膊,一通大嘴巴猛扇了過去。
玉爺也不管倆小鬼子究竟聽得懂聽不懂,一邊打一邊罵他們,“你們日本就興搶東西打人?你們日本國就興這個?小兔崽子,小小年紀就打老人?你們有爸爸沒有…”
玉爺罵了個痛快,也打了個痛快。他下的是死手,倆小鬼子今后的雙手是徹底殘廢了。而且這一通大嘴巴,也把倆鬼子扇得滿面紅腫,嘴角流血,讓他們每人都吐出來幾顆后槽牙。
倆日本兵這會兒算是知道厲害了,待玉爺發泄出怒氣罷了手,他們連扔在地上的槍都棄之不顧了,直接甩著他們已經毫無知覺的膀子,像撞見瘟神一樣掉頭跑了。
而此時整條街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就連各個住家商鋪也都把門關得死死的。在玉爺的身邊,也唯有那個獲救的老人還站在那里。
玉爺問老人怎么不走,老人雖然嚇得兩腿直哆嗦,卻仍堅持說,若不親自跟玉爺道謝就走,那他就不是個人了。說罷,老人認認真真躬身抱手謝過玉爺才肯離開。臨走還一個勁囑咐玉爺也快跑,千萬別讓日本人抓走。
可是怒火一經散去,玉爺也恢復了冷靜。他知道,如果他要真走了,那這條街上的人都得遭殃。要是因為他的一時沖動,連累這些無辜的人受累,他又于心何忍?于是,當他把老人哄走之后,自己卻并未離去,而是坐等抓捕的到來。
不出片刻,果然憲兵隊和警察都來了。但玉爺面對槍口卻挺胸抬頭,凜然不懼。附近的住戶、商鋪有許多人,都通過門縫見到了玉爺面不改色被捆綁抓走的情景。于是事后,玉爺為救老人當街暴打日本兵,事后不肯連累他人,又慷慨赴義的事,很快便在京城市民中私下里傳遞開來。
京城百姓對日本兵挨了揍自然非常解氣,但同時又為玉爺感到一種深深的惋惜。因為沒人不清楚,一旦被日本人扔上卡車拉走,下場往往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這個人或許就在京城,在他的親屬眼里永遠消失了。故而人們在對玉爺表示欽佩神往的時候,往往還會感慨地說上一句,“國破山河在,民心不可辱。古來燕趙多義士,果然不假啊!”
只是,別說京城百姓不會想到,就連玉爺自己也沒料到。他雖然被關進了憲兵隊時已萌生了死志,并且還打算在遭遇嚴刑拷打時,伺機運用“縮骨術”掙脫鐐銬殺幾個行刑的鬼子,可偏偏他連行刑室都沒進去。當天晚上,他就被押上一輛由士兵護送卡車,直接送到西苑的日本軍營去了。
而讓玉爺更想不到的是,在這里他不僅沒遭受任何虐待,日本人反而對他還相當禮敬。給他松綁之后,就招待他去沐浴更衣、吃飯休息。
對此,玉爺雖然大感奇怪可也并沒有加以拒絕。因為在他想來,日本人固然沒憋什么好屁,可到了這個份兒上除死無大事。既然臨死還能做個飽死鬼,那又何樂而不為你?反正不對日本人假以顏色變是了。
于是,玉爺大咧咧地來者不拒,坦然在軍營里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服日子。許久未曾沾過正經糧食的他,身子骨倒是恢復了不少,也讓他對臨死前的反戈一擊,不至于“賠本”地死去,更多了些把握。
就這樣過了十幾天,待玉爺的身體養得差不多了,把他弄到這里的幕后主使者才終于露面,那竟然是京城臭名昭著的特務機關長喜多誠一。而直到這時,玉爺才知道了日本人把他帶到這里的真正原因。他們的目的,果然遠比單純地殺了他更令他不可接受。
原來,歸根結底還是要說到當初用“仙人跳”從圖里坤處盜得跤術的持原武夫身上。持原自從靠載灃的庇護擺脫了玉爺的追究之后,很是下功夫苦練了幾年跤術。之后他隨載灃到了東北后便辭了保鏢的差事,帶著巨額的報酬歸國探親。不想在歸家之后,這小子挑戰日本國內高手,竟是連戰連勝。
不出一月,他不僅分別摔倒了被日本天皇欽定的第一國手的板垣一雄,和九段柔道高手三船久藏,還與柔道創始人嘉納治五郎戰成了平手,并得到了有“近代空手之父”之稱的船越義珍盛贊。于是聲名大振之下,他立即變成了軍方眼中的紅人,成為軍事武術顧問的不二人選。
不過持原好不容易回到國內,已經不想再繼續漂泊的生涯了,他便對陸軍坦白了自己功夫的來源。還聲稱自己只學得了部分跤術。身在京城的玉爺才是善撲營跤術的真正傳人。如能得到此人的傳授,將會對日本整體武術水平都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于是,當“盧溝橋事變”一爆發,日本一占領京城,日本的軍方上層就指示當時整個華北地區最大的特務頭子——陸軍少將喜多誠一,對整個京津地區進行查訪,尋找玉爺的下落。只是由于玉爺坐了五年大獄,出來后又搬到了南城隱居起來,一直都沒有什么有價值線索可供查找。幾年下來,京城的日本特務硬是束手無策,一點進展也沒有。
說實在的,喜多誠一在這件事上幾乎都已經喪失希望了。可偏偏玉爺在一時沖動下當街打了日本兵,竟自己暴露出了行跡。所以當時喜多誠一在簽署槍斃名單時一看到玉爺的名字,簡直喜出望外。他趕緊下令要憲兵隊連夜把玉爺送至了兵營,同時也向軍方上層做了緊急匯報。而軍方對此很快也做出了下一步的指示,要喜多誠一不惜一切代價把玉爺的跤術搞到手,弄出一套改良后的軍體拳來。
應該說,日本人都有兩張面皮,對想得到的東西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而喜多誠一又是個“華夏通”,針對國人弱點的壞主意層出不窮。于是盡管玉爺不懼他打來的“糖衣炮彈”,也沒為“金票大大的”許諾所動心,可在這小子兇相畢露,用玉爺老鄰居們的性命相要挾時,玉爺卻終究不得不答應下來。
不過,玉爺可并不是真的屈服了,而是有著他自己打算的。第一天授課,他就當著一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日本士兵和喜多誠一,表演了一段腳碎青磚的“鐵腿功”。接著,他又在日本鬼子們瞠目結舌的驚嘆下,連續叫十個最前排的日本兵上來踢自己的腿。結果這十個人用了吃奶的勁兒,腳都踢腫了,也沒能讓他動一動腳。
一時震驚四座,日本人都覺得果真算得上是“鐵腿”,這應該是玉爺的看家本領。于是喜多誠一大為贊嘆下,當即便決定讓士兵先跟隨玉爺練這神奇的“鐵腿功”。
可到了這會兒,玉爺倒有意端起了架子,非常鄙夷地說日本人體質太差,不適合練他的功夫。若要強練,恐怕會傷害肢體,導致殘疾。
喜多誠一和眾多日本士兵又哪里肯信,每一個人都狂熱地對天發誓,說他們日本武士道精神永存,一定不惜一切把功夫練好。若做不到,就要切腹自殺,以謝天皇。結果,這幫鬼子便在毫無察覺下,集體中了激將法,上了玉爺的惡當了。
敢情玉爺壓根就沒想過要把跤術外流,因為想練這一手,那是有個關鍵的發力訣竅的。如果不懂其中奧妙,只用蠻力狠勁蹬地,那肯定會震傷后腦。要知道在人體力學上,腳跟后腦可是杠桿的兩端,到時候練得頭暈目眩,記憶力減退。那都是輕的,嚴重的甚至能傷筋震骨,練成下肢癱瘓呢。
于是這樣一來可就要了日本人的親命了。從此以后,每日這一百個精英日本兵都在玉爺的“刻意”指點下,像打了激素似的揮汗苦練。而看著他們嗷嗷叫著,砸夯一般的練法,玉爺卻在心里偷笑。他心說了,練吧,練得越下功夫,就越快出毛病。
就這樣,玉爺每日好吃好喝蹂躪著這些日本兵。結果沒出一年,這一百個“精英”全讓他給練出毛病來了,成了瘸子的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則是腦子出了問題。
毫不夸張地說,如果這是在1978年,引進了日本電影《追捕》之后,那么國人對這類“東洋二傻子”都將會有一個既親切又貼切的統一稱謂——橫路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