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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盜有盜伙

  自從有了尤三和大個兒兩個護駕的保鏢,寸頭即使“捅炸了”(黑話,指被事主發現)也不會再挨打了,甚至他們仨人還有能力偶爾“洗”一下落單的小佛爺,仨人的日子是越過越美。

  不過通過寸頭,尤三也多少了解了些江湖上的道道兒。他清楚,像他們這樣的小團伙,只不過是個“野盤兒”(黑話,指無靠山無地盤的小團伙)。他們要面臨的危險,除了警察和工人民兵這樣的天敵,還有來自于京城里各據一方的玩主們。京城所有能來錢的公交線和地盤都被這些人瓜分占據了。無論他們在哪兒“抓分”,也都是別人的地面兒。

  尤三并沒有為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犯暈,為了不犯在這些真正煞神的手里,他帶著寸頭和大個兒盡量擴大活動范圍,哪兒人多就去哪兒,而且盡量不在一個地兒常干。他們尤其注意躲著油肥肉厚的熱門地點,也盡量不在公交車上下手。即使偶爾為之,他們也只在絕對確定安全的時候,才會抽不冷子來一嘴。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終于有一次,他們出了事兒。

  那天,他們掛上個來京出差的外地干部,也趕上點兒背,寸頭追了一路都沒得手。可就在尤三打手勢放棄的時候,寸頭偏偏又從半拉開的皮包內發現了整整一沓“大團結”。

  仨人一合計,結果誰也舍不得放手,都動了貪念。為了這筆錢,他們楞一路跟到了永定門火車站。所幸在干部檢票進站的最后一刻,寸頭終于成功下貨。

  一得手尤三他們立刻就撤,卻沒想到回身卻發現,七個面帶煞氣的漢子已經堵住了他們的后路。這些人里,為首的就是程爺。

  不甘心的反抗導致大個兒和寸頭被徹底撂平,而尤三也傷得不輕。他不僅被拍了一個滿臉花,大腿上還多了一把刀。聽程爺說,接著還要在他們身上玩三刀六洞,尤三這下才知道什么叫心黑手狠。

  為了保命,尤三趕緊按照寸頭說過的江湖規矩做。不僅忍著痛主動下跪,還用雙手把盜竊所得在頭頂高高舉起。

  程爺也是覺得尤三掙蹦那幾下有模有樣,待問清楚他們仨是沒主兒的“野盤兒”,為了擴充實力,就順勢決定把尤三幾個收了。

  也是按照規矩,程爺首先一把拔出了尤三右腿上的刀,接著又從尤三獻上的錢里拿出了一百塊錢,并把錢折著包在血淋淋的刀刃上。最后,程爺連錢帶刀一起扔在了地上。而當尤三撿起刀和錢的一刻起,他們幾個從此就都成了程爺的人。

  等尤三養好傷后,沒多久,他就趕上了程爺與天橋小和平、四塊玉黑子的先后兩次“硬碴錛兒”(黑話,指和強硬對手的沖突)。

  這兩次可都是幾十個人的群架。尤三還真沒丟人,不僅在與小和平的戰局中猛沖猛打,充當了打頭炮的急先鋒。而且第二場架的亂戰中,他意外遭遇黑子,不僅沒慌,反趁其不備用武術套路里的一招“二起腳”,一腳踹翻了黑子面門。

  程爺還從沒見過有誰用腳丫子扇人大嘴巴子的,對尤三這一招尤為欣賞,此后就把尤三視作得力親信帶在了身邊。

  尤三借著程爺的勢,也真沒少狐假虎威的招搖。短短倆月,他不僅和一些南城知名的玩主都混了個臉熟,而且在附近的玩兒鬧中居然已經小有名氣。等他跟著程爺又學了些江湖規矩后,他更覺著了不得了,從心里已經把他自己當成了個正兒八經的人物。

  再后來,程爺手下的小印子犯了規矩,被掃地出門。尤三不僅被提拔成了小頭目,程爺還把大個兒和寸頭撥給他做手下。從此,尤三就頂替了小印子,成為了在永定門火車站“啃地皮”(黑話,指坐地扒竊路過的行人)的又一支人馬。

  這其實也反映了玩主圈兒里的價值標準,能打的永遠比會偷的容易出頭。

  這時的尤三,除了還忌憚點官面兒上的事兒,其他的他已經不用怕了。但他隨后卻又發現了拓展事業的一大關鍵劣勢——人手太少。

  永定門火車站盡管人多錢多,可再多的錢也得要人去偷。尤三的小團伙歸了包堆兒一共就仨人,還只能靠著寸頭一人下貨,這就等于白白看著眼前的銀子嘩嘩的流走,所以團伙補充人手的事兒迫在眉睫。

  通常來講,玩主想要增加自己麾下的佛爺一般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用刀子去跟外人爭,另一種則要靠手下的佛爺收徒弟。

  尤三的根基還太淺,別說去招惹周邊的玩主,他就連程爺手下的其他頭目也大大不如。所以,他也就只有把增添人手的任務交給了寸頭。

  在賊行里,物色徒弟不叫收徒弟,而叫做“傳子孫”。別的行當都是徒弟尋師傅,賊行則相反,不僅全是師傅找徒弟,而且他們最感興趣的還是窮人家十幾歲的小孩。

  原因很簡單,誰家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當賊,而貧困家庭由于常年得不到溫飽,家長也沒有什么精力和時間教育孩子,所以一般窮人家的小孩既容易被物質誘惑,又多處于放任自流的狀態,正好給了竊賊引誘其下水的可乘之機。

  賊師傅“傳子孫”的過程一般是這樣的。賊師傅一旦看好了傳藝對象后,就裝成善眉笑顏慢慢接近。等到與孩子混熟之后,會經常帶他下飯館、看電影、去公園。窮人家的孩子哪兒這樣吃喝玩樂過?肯定美得屁顛兒屁顛兒的,對賊師傅也自然會百依百順,慢慢的就會完全聽從依賴。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后,賊師傅會突然停止帶孩子吃喝玩樂。頭段時間泡在蜜罐里,一下子被掐了甜頭,小孩肯定十分不適應,當然就會忍不住問:“你什么時候再帶我去玩呢?”賊師傅就會說:“又想去了?你想不想天天下館子逛園子?”小孩肯定會點頭贊同,賊師傅就會趁機說:“可下館子逛園子得花錢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叔叔傳你一門手藝,靠這門手藝你就能自己掙錢了,你愿意學嗎?”孩子當然會同意,這樣賊師傅就把小孩拉下了水,有了學藝的“子孫”。

  賊行“傳子孫”的這套辦法是從舊社會沿襲下來的,一向如此,大同小異。別說別人,就連寸頭當初也是為倆雞腿就糊里糊涂拜了賊師傅。就這樣,寸頭照方抓藥,很快物色了三個每天曠課游蕩的小子,也沒花多少錢,好吃好喝幾頓酒菜就把這他們拉下了水。而這仨人,就是小油頭、三角眼和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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