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廠領導這話雖說帶著幾分調侃,但卻也透露出旁人難以企及的自信。
畢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造船大廠,以往的國外訂單基本上都是他們這幾個一線大廠所瓜分,所以幾條兩千噸級的散裝貨輪根本就沒放在他的心上,他就不相信他們大廠的面子,船舶總公司難道還不給?
至于宋革廷恨得牙癢癢的奮進廠,人家更是連正眼瞧都懶得瞧,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與其搭理一個毫無基礎的小廠,還不如想想廠子新的福利分房該怎么落實來的實在。
就這樣在大廠領導和宋革廷輕松愜意的談話中,一年一度的船舶總公司的工作總結暨下一年度生產任務分配大會緩緩拉開帷幕。
議程都是老一套,幾年都沒變動過。
無非是主持人講話,然后是船舶總公司的一把手做本年度的總結報告,大部分是老生常談,羅列些生產數據,然后再展望下未來,喊幾句時下流行的口號。
要說亮點也有,那就是準備推進船舶配套設備的自主化進程,不過這些內容包括大廠領導和宋革廷在內的大部分人聽罷之后便是一笑置之。
每年的大會都有一兩個亮點,可真正能落到實處的卻少之又少,都基本上流于形式,所以聽了幾年的報告后,大部分人自然是保持著強大的慣性思維,覺得今年跟往年一樣,都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之后便是先進個人和集體的表彰,蒙建業作為今年的先進個人自然是披紅掛彩,接受完領導的頒獎后,還與其他先進工作者合影留念。
宋革廷看到這一幕,心里別提多別扭了,要知道蒙建業把他們卓越廠一車間的設備卷走之后,他宋革廷的脊梁骨差點沒被卓越廠的職工們給戳成篩子。
于是宋革廷除了“漢奸”的外號之外,又多了個“敗家子”的昵稱,這讓宋革廷差點沒羞憤欲死,所以他對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蒙建業,印象那是要多惡劣有多惡劣。
若是放在其他場合,宋革廷就算不會跳出來怒斥一番蒙建業的卑劣行徑,也會在下面毫無顧忌的冷嘲熱諷一番。
可是在船舶總公司大禮堂里,特別是身旁還挨著大廠領導的情況下,即便心里很想找一下蒙建業的不痛快,但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因為他明顯感受到身旁的大廠領導對臺上的那些所謂的先進個人根本就沒放在眼里,是的,宋革廷對那種高高在上且冷漠淡然的眼神很了解,他曾經就是用這種眼神去審視那些自以為才學出眾,可實際上卻一無是處的人。
于是這一刻宋革廷悟了,蒙建業就算再能折騰又能怎么樣,到頭來還不是人領導一句話,乖乖趴在地上當狗?
所以,一切還要往上爬,只有爬得更高,才有俯視眾生的資格。
如果說授獎是大廠領導的淡然態度讓宋革廷領悟到往上爬的真諦,那么接下來分配任務的重頭戲則讓宋革廷將這一真諦徹底固化。
因為他眼睜睜的看到,當一項生產任務沒有達到那位大廠領導的心里預期時,他只是不疾不徐的站起來說了句“這個任務的分配方式我反對。”
整個會議進程便被打斷,然后就見船舶總公司領導把大廠領導單獨叫到后臺,具體怎么商議的不得而知,反正等幾個人出來,生產任務的分配果然按照大廠制定的與其方案進行的。
眼見這一幕,宋革廷心里那叫一個佩服,甚至心里生出大丈夫當如是的豪邁感慨,于是他暗暗下定決心,自己也要做個一句話就能讓總公司都不得不中斷會議進程的牛人。
“下面是新西蘭信風公司的三艘兩千五百噸級的散裝貨船,我們對比了幾個廠的報價、工期以及應用的相關技術和配套設備…”
就在宋革廷將身旁的大廠領導視為偶像之際,本次會議他最為關心的三艘兩千五百噸散裝貨船的分配問題終于到了。
于是宋革廷收回思緒,學著身旁大廠領導的模樣,一臉的波瀾不驚,就這么靜靜的聽著臺上主持人的講述“最后總公司決定,將一號船交由中都xx船廠建造;二號船交給魯省xx船廠建造;最后的三號船,交給粵省奮進造船廠建造。下一個是港島某航運公司訂購的一萬六千噸的‘巴拿馬’型集裝箱貨輪…”
臺上的主持人依舊有條不紊的頒布著下一年度的船舶生產任務的分配結果,可臺下的宋革廷卻什么也聽不進去了。
因為此時的他兩只耳朵嗡嗡的,只覺得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三號船不應該是北方某大廠的嘛?怎么就成了奮進廠的?
于是宋革廷有些發懵,進而覺得有些天旋地轉,好不容易穩住了心神,剛想開口問下身旁的大廠領導這結果是不是不對。
卻發現那位大廠領導也是一臉的懵逼狀,顯然他也沒想到自己十拿九穩的指標,竟然會被別人搶去,而且還是個好不起眼兒的小船廠,這讓大廠領導在驚愕之余,不禁有些惱火。
這要是某大廠掙了去也就算了,奮進廠?那是什么鬼?他在船舶領域摸爬滾打大半輩子就沒聽說過總公司旗下還有這么一號船廠。
簡直欺人太甚!
于是大廠領導騰就站起身,沖著還在叨叨念個不停的主持人低喝了一聲“剛才新西蘭信風航運公司的三艘兩千五噸散裝貨輪的分配情況,我反對!”
被打斷的主持人,一看又是哪位先前鬧得會議中斷的某大廠領導,就不禁皺了皺眉,于是便停下來準備把這位自己惹不起的大廠領導再次請到后面,好好商量商量。
可還沒等主持人動作,一個突兀的聲音便在身后炸響“你孔華有什么資格反對?憑你參加工作時間長,還是把自己廠子搞得好?”
“我…”
一聽這聲音來者不善,叫孔華的大廠領導三角眼兒一瞪,心說這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他這么說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便準備出口教訓教訓,然而當他看清楚臺上那位舉著話筒說話的人時,孔華就跟被掐住脖子的公鴨子,愣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