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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0.十萬老卒(下)

  管其良離家歸隊了。

  論起來,其實不過是五十幾歲的人而已,又曾有源能滋養,說是老頭,多少有些過了。只不過,這幾年意志變換,他自己從心底里真個兒想做個含飴弄孫農家老翁,于是便像了,不管形象氣質都如此。

  突一日,老舊戰旗復揚,當年戰歌又響起,長刀在喚。農家翁一個起身,挺直身板,便又是那個沙場喋血從不含糊的老兵了。

  這是老管家天大的事。

  但是對于這個世界而言,其實同樣或類似的故事,這一天正在無數地方一樣上演著。待到歸隊集結完畢,管其良這個名字便會消失,最終只剩下一個統稱,叫做老兵。

  他不在意這個。軍團長和參謀長記得他,他知道了會很高興,但也只能排在第二位。

  管其良心底最在意的,是這世界和人類能繼續生存下去,他的小豆倌能好好長大成人,記得他的爺爺,曾經是蔚藍隊長,后來又是第一批征戰星辰的人類源能戰士…

  “對了,爺爺當年啊,還和一個叫做陳不餓的家伙,醉酒對罵,互丟過雞骨頭。這些事你要記得說給幾個女朋友聽,然后再跟兒孫講。哈哈哈哈。”

  此去星辰,或無歸期,作業便不留了。人類之將來,老師去取,從此交與各位手里。

  錦城市第37中學,初中部,今天下午第一堂《源能世界常識》課,學生們一如過往坐在教室里等待,但是他們的課任老師陸正堂沒來。

  黑板上這一行字,想來應該是午飯的時候留下的。

  陸老師走了。一個人,一路走到了江邊位置,在一個坐地釣魚的老頭身后不遠處站下來,也不開口喊他,顧自點了根煙細細抽著,等著。

  約三分鐘,“嘩啦”,水面終于響動了一下,釣魚的老頭一甩手,一條少說三斤重的江鯉便飛在空中,落在了手里。

  “厲害吧?”張大順回頭炫耀了一句,說:“老子釣了三年魚了。”

  “嘿!”低頭看一眼手里的大鯉魚,正不停張嘴閉嘴呢,“嚯喲,會呼吸…看來老子還得保護你去。”

  張大順把魚解了,丟回水里,順勢蹲下洗了個手,起身回轉說:“走吧。”

  兩個老戰友的背影,沒一會兒便消失了,只留那根孤零零的魚竿,無鉤無餌的,還插在江邊,魚線在風里蕩著。

  德意志,貝爾根市。紅色的消防車停在街道上,保持鳴笛,但是圍觀的人群并未遠離,包括孩子們。

  起火的是一幢沿街的大樓,起火位置在第六層,熊熊的烈火包裹著整個樓層,正在向上燃燒。

  突然,“嗖!”一個人影出現在空中,身穿防護服的年輕消防員穆勒,被從窗口丟了出來,準確地落在救生氣墊上。

  “你這小子!你遲早要被我揍一頓。”帶著火氣的罵聲,來自火場之中。

  聲音未落,“轟!”只聽得一聲仿佛被什么東西包裹住了的悶響,整個第六層,所有明火在一瞬間同時熄滅了。

  而后,滾滾的煙霧與塵土,爆發出來。

  對此,圍觀的人群似乎并不意外,更不害怕,“吼!”他們大聲地歡呼著,高舉手臂朝高處鼓掌。

  那里,滾滾的煙塵中,一個高大而魁梧的身影,正如未來戰士一般,在那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步伐平穩地一步一步走出來。

  “對付火災最好的方式從來都不是撲滅它,而是預防它,以后,請大家更努力地保護好我們的家園吧,人類已經過得足夠艱難了。”

  施密特蜷曲的濃密胡子有些發白,因為毛發實在太過茂盛的緣故,說話的時候看不見嘴唇的開合,但是他一向沙啞的嗓音,今天似乎格外的厚重,以致充滿威嚴感甚至憤怒感。

  然后,施密特突然笑了一下(當然,別人大概并不能看到),像超人一樣,張開雙臂從第六層直接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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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這個大部分時間不茍言笑,似乎總是感到不開心的蔚藍老兵,送給這個城市孩子們的臨別禮物。

  貝爾根的消防之神要離開了,今天是他最后一天上班。

  “嗨!”屈膝平穩落地,施密特開口同時用它巨大的手掌一把揪住了穆勒的后領,將他拖過來,惡狠狠說:“沒有下一次了,明白嗎?你這個蠢貨!下次如果再這樣愚蠢而盲目的往火場里沖,你會死在那里。”

  “是的,我知道了,施密特隊長…我會等你回來再這么干。”穆勒表情頑皮,努力笑了一下,掙脫施密特的手掌,幾步跑到前面車與人的隊列里。

  施密特作為消防隊長的最后一天班,結束了,送別的隊伍已經默默準備就緒,一邊是貝爾根消防局的消防車,另一邊是消防員們。

  他們開始鼓掌。

  掌聲里,施密特隊長沉默從他們面前走過,一直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背影即將消失,人們才看到他抬起手臂,在空中揮了三下。

  作為消防員,施密特是少數被允許帶回來淘汰源能裝置,并享受少量源能供應的退役老兵之一。

  跟他一樣享受這種待遇的,還有另外一部分,在退役后選擇加入警隊的老兵(因為幾次戰爭期間源能塊及裝置的遺失,以及部分反人類組織的存在,這個世界現在有少量源能犯罪現象)。

  熊占里,諾沃謝利。

  光頭的菲多警長已經連續三天三夜沒有回警局了,而平時,他把這里當做家。他沒有家庭。

  這是菲多一個人的收網行動,連續三天三夜,他如同死神和惡魔一般,在這座城市里瘋狂地搜索和捕殺源能犯罪分子。

  他用最殘忍的私刑,審訊落在他手里的反人類組織罪犯,而后孤身突襲他們的據點,殺死全部人。

  “嗒,嗒!”這是底部嵌有死鐵片的軍靴踩在地面上的聲音。

  頂著清晨的第一縷晨光,55歲的暴躁警長菲多,終于回來了。這三年來,他一直都還穿著蔚藍的軍服,現在,這套軍服上滿是鮮血。

  “你應該留下來,菲多。你看,那些源能犯罪根本不是我們能對付的,我們需要你,真的,請留下和我們一起吧。”

  已經在這里等待了一整夜的同事們,集體站起來。

  “警察的事就留給警察吧,放心,蔚藍已經配合各國政府建立了特別行動隊。而我,是戰士。”菲多指了指自己胸口的蔚藍徽章,就好像他從沒有因為老邁和不守紀律被勸退過一樣。

  然后,他走過來,伸手徑直從桌面上拿起一瓶伏特加。那是這些口是心非的家伙們為他準備的送行酒,他們準備了滿滿一桌。

  “我沒那么多時間了。”用染血的手擰開瓶蓋,菲多拿著酒,往每個人面前的酒瓶上磕了一下,說:“不要跟任何一個反人類組織的罪犯講法律,只要有機會,就直接干掉他們,明白嗎?如果沒有…就躲起來。”

  “咕咚,咕咚…砰!”說完仰頭,菲多一口氣喝干了手里的酒,把空瓶重重放在桌面上。

  “不再見了。”他說。

  說完轉身離開警局。

  …這樣的故事,在全世界范圍內不斷發生著…

  華系亞唯一目擊軍團總部基地。

  徐曉紅剛出去了一趟,又回來。

  “基地西門的崗亭換人了。”偏頭看一眼案上供著的那位,又轉回,徐曉紅低頭淡淡地說:“我是說,老祝也走了。”

  跟這次回歸的絕大多數老兵不一樣,老祝不是三年前那批退下來的,這位看了基地西門已經十多年的老門衛,只有一條腿。

  “現在這里認識他的年輕軍官不多,大概沒幾個人知道,他曾經是你的親隨衛隊隊員和頂級戰力。”

  “我記得你說過,他原本有機會沖擊超級的。”

  老祝走了,在因為重傷殘疾,退下來看了十幾年門基地大門后,他終于還是忍不住,決定再去一次戰場。

  他五十七了,因為傷痛和郁氣,長得比實際年齡更蒼老不少,仿佛七十。

  他只剩一條腿了。

  但是,徐曉紅不能因為這些留他,不僅不能留,如果征召處的人因為這兩點不要他,徐曉紅還得幫著說話,開后門。

  桌面香火升騰,案上陳不餓沒說話,沒睜眼。

  “另外還有一個人,他們剛才把我喊去,就是為了問我這個人怎么辦。”徐曉紅頓了頓,說,“沈風廷登記報名了。”

  對于華系亞軍界來說,沈風廷無疑是一個大名字,他是唯一目擊軍團第九軍的前任軍長,也是后來的人間鐵甲沈宜秀少尉的親爺爺。

  “我讓他們拍電報,把這事轉給溪流鋒銳那邊去決定了。”

  徐曉紅說話間沒再去看陳不餓,低頭用手臂掃了小桌上滿桌的電文,然后取了一只酒杯放上,坐下,倒酒。

  這時,“嗒。”時間指向下午四點。

  這是動員令報名登記的截止時間。

  既然登記時間沒有宣布延長,那就說明,動員令下歸來的老兵數量,已經滿足或超過遠征計劃的需要,夠了。

  那個數字是…十萬。

  “錚錚十萬老卒啊!”徐曉紅低低嘀咕一聲,仰頭杯中酒盡,低頭衣袖假作不經意拂過通紅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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