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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6.牽引場下(上)

  極點在作戰地圖上的距離,已經只剩下一個筆尖那么大,溪流鋒銳戰陣放慢了速度,一邊保持前進,一邊沉默進行著踏入地獄戰場前的最后調整。

  “跟他們說好了?”行進的戰陣一側,韓青禹停下來,轉頭看了溫繼飛一眼,說的是方言,說完嘴角明朗地扯動一下。

  “嗯。”溫繼飛點頭,抬頭時一樣扯嘴角笑了笑。

  走吧,都走,不要抱幻想,更不要戀戰,這是溫繼飛剛才通知蔚藍的話,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因為沒必要說——我們會最后盡力試一試,去摧毀那個牽引場。

  失落大陸遠征,人類已經注定不可能用“勝利”收尾了。

  而溪流鋒銳,一路走到這里,接下來,只要他們持續對牽引場造成威脅,不管是否攻破,“救贖攻勢”的戰略目的都已經達成。

  現在的人類世界,除去一部分過度盲目的普通民眾外,也沒有幾個知道戰場真實情況的人,還敢去奢望,他們這區區4500人,能完成對那座超級牽引場的最終攻破。

  那原本是蔚藍打算用幾十萬人,甚至上百萬人來做的事。

  “然而,已經沒有退路了啊…那就干脆,去試一試吧。”這是剛才,韓青禹和溫繼飛達成的一致。

  冰原的風刮過面頰,黑發落雪,亂糟糟的飛揚著。

  這一瞬間,兩個人心里都有些恍惚,誰能想到,曾經在高中里同窗打架,一起落榜的兩個少年,幾年后竟然會站在這里,做一場救贖全人類的赴死之戰。

  “沒道個別么?”韓青禹小聲又問,說:“沒有跟他們交代一下,姚悅在半島的事?”

  “想過。”溫繼飛朝半島方向偏了一下頭,只一秒,一邊轉回,一邊緩緩說:“但是道別就有太多人需要道別,牽掛就有太多人放不下,這里不止我一個人這樣…”

  他看一眼韓青禹的眼睛,突然間訕笑起來,“好吧,我打聽了,她在母艦上,末日長城號沒有被攻破,我相信她會離開的…這一次,我信命。”

  “嗯,我也信!不信不成了啊。”一旁的小王爺突然接話,笑著道。

  這段征途,溪流鋒銳已經走到他們僅有的兩個“謀事之人”,都選擇把一切交給命運了。

  那就是真的,一切都再無任何一絲取巧、轉圜的余地,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是么?哈,哈哈哈…”聽完小王爺的話,韓青禹突然出聲笑起來,這讓溫繼飛、小王爺,艾希莉婭、伊恩,包括陣列中的很多將士,都帶著茫然,轉頭看向他。

  他平時不這樣的,他平時只在戰斗的時候裝…上千道困惑的目光中,韓青禹停了笑聲,留著笑容,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今天我就是命。”

  其實他真實的表達,應該是“信我吧,相信我”。但是他用一種和過往很不一樣的方式說出來,說完一瞬間,表情笑容凜住,溫和的眼神凜住。

  轉身。

  “什么意思?”后方,正在適應自身實力提升的賀堂堂,抬頭茫然問了一句。

  這個戰場進行到現在,如果說溪流鋒銳4500人里,還有一個是樂觀的,或不那么悲觀的,那就是他了。

  堂堂目前正在思考的事:戴呃好不好吃,吃了它會怎么樣?

  “他在給戰士們,包括我們…做戰前心理建設。”小王爺拗口地解釋了一句,表情嫌棄撇過頭。

  “青子想要我們無條件的相信他,允許他去做任何事,任何嘗試。”溫繼飛用另一種方式說完,眼神悲傷。

  溪流鋒銳的整個核心團隊,現在都知道青子的情況其實不好,但是面對前方那個戰場,一旦他們還有一絲不忍,一絲想最后保住青子的想法,他們就絕沒有成功的可能。

  他們得,允許他去嘗試,去承擔,甚至去死。

  轉頭時,那個剛裝完一把的混賬,背影走得已經有些遠了,走回了陣列最前方。

  好吧,溫繼飛想了想,在心里釋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信他,不舍他,結果難道還會不同嗎?

  當然,他自己,其實可能有機會殺出去。按戰力和速度考慮,他和吳恤兩個,都有一定機會可以活著離開。只是這種邏輯和可能,在溪流鋒銳,壓根就不可能存在。

  這種情況下,你跟他講人類未來的希望在他肩上?

  沒用的,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愿意為所謂全人類和這個世界,去做什么。

  他只是,為了活著,才不得不答應去蔚藍;然后為了米拉隊長,可以在新兵期,躍斬人生第一具大尖;為了1777無辜死難的兄弟們,選擇去殺蔚藍初代星耀的手下,子孫,本人;為了伊萬將軍的以死相托和對陳老頭的那份情誼,選擇孤身去砍戴呃…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世人皆知他強大而鋒利,不知他其實簡單也偶爾溫情…因為他厭惡表現那一面。

  所以,

  “誒,青子,你知道你失憶的那段時間多可愛么?”

  “嗯,憨批一樣,確實可愛。”

  “要我說還是他慫起來的時候最好玩,感覺像扒著窗戶看世界的啥小動物一樣…看著讓人特別想揪他后脖子,拎起來。”

  “可不是,有趣極了。”

  “哈哈哈哈,還學人相親呢!”

  溪流鋒銳的大佬們,突然間全部像鬣狗群一樣,蜂擁而上,開始無情嘲諷…他們等這波等很久了,怕以后再沒有機會。

  韓青禹裝酷不回應,不回頭。

  他們也不在意,就這么一路追著,說著,笑著…

  直到,突然一個時間點,他們踏上了一道冰梁。

  全都停住腳步,倒抽一口涼氣。

  所有聲音都在一瞬間停止,所有人安靜下來,先是走在最前列的大佬們,集體沉寂,站立,看著同一個方向。

  后面戰士們反而還在議論,閑聊…

  然后,第二排的人上來,站住,安靜下來。

  第三排,

  第四排,

  …整個溪流鋒銳的4500人,現在都踏過那道冰梁了,慣性地保持著陣列,站在一塊巨大的冰巖上,所有人無聲,看著同一個方向。

  他們很早就知道,極點的大尖牽引場很高,很巨大;早先也已經看過拒絕者傳來的圖片上,牽引場四周龐大而密集的大尖群…

  他們以為自己既然有沖向地獄的意志,赴死的決心,還有青少校歸來帶來的士氣,就能夠堅定坦然地面對這一切。

  但是這一刻,當他們一路破關11重,終于殺到這里,真的看見了,面對它…

  溪流鋒銳悍不畏死的戰士們,將領們,不自覺全都僵住,眼神僵住,身體僵住…然后,腿開始發軟,身體開始顫抖,包括他們握刀的手。

  這群暴匪,他們過往總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也一直都很能撐。

  但這一刻,沒有人能撐住,一個都沒有。

  那座由全死鐵構建的牽引場,漆黑冷酷,太過巨大了,就算他們站的位置有不小的距離,依然必須仰頭去看,因為仰角太大,看得人脖子發酸。

  那些圍繞在牽引場四周的大尖…它們在拒絕者的高空衛星影像里,都是黑漆漆的一大片,在現場,更根本無法用目光去觀察和估測,一眼望不到頭。

  這瞬間的視覺沖擊,造成的感覺,就像是他們4500人,傻比一樣跑來進攻一個國家,不,一個異族文明。

  對比之下,自身的渺小,讓所有堅定的意志都變得灰暗和脆弱。

  “草!”

  陣列中不知是誰,低低地罵了一聲,反正他們每個人的華系亞臟話,如今都很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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