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格芒特從來都不是一個復雜的人,思維慣于走直線,哪怕邏輯有彎折,也是直著打彎,咔咔兩下到位。
這讓他很多時候顯得蠢和惡,令人討厭。
比如當他覺得是韓青禹搶走了他最強新人的王冠,他就直接坦蕩地厭惡韓青禹,處處較勁,處處針對,不管合不合時宜。
他覺得溪流鋒銳的無盡狙擊槍好,就想替馬克洛夫搶一把。
當他某一天發現,自己終于有機會,可以趁人之危,揍韓青禹一頓了,他就跑來找事,毫無廉恥地表示,既然你廢了,正好,我一直想打你。
可是又另一些時候,因為同樣簡單的思維邏輯,這貨莫名的善良和敏銳,甚至有點可愛。
這樣的一個腦子,大概才是最符合他特性的。
所以,你要讓他權衡全局,思慮長遠去做抉擇,肯定是不存在的。
剛才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但是,佩格芒特覺得自己應該先救下花帥,于是就救了,全沒去想:如果犧牲花帥,能有30的機會殺死戴呃,站在理性的角度其實也值得去賭。
包括花帥本人都認同并希望他去賭。
因為,放在天平另一端的東西,實在太重了,那是無數的生命和人類未來的希望。
但是,佩格芒特沒有這樣去想,也沒有這樣做。
機會已經錯過,說什么都晚了。
此時地面,安東中將和花帥都已經徹底失去戰斗力,重傷垂危,頂尖七人陣只剩五人,更無阻止戴呃的可能。
全場最后唯一的指望,依然是空中正與戴呃對峙的那抹粉色。
但是他傷了,一處洞穿身體的重傷,換成一般頂級和超級,大概都會很快死去。
當然戴呃也傷了,且一樣是幾乎致命的重傷,連脖子都被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
“他剛才說什么來著?”
“他說,他要和戴呃同歸于盡。”
佩格芒特說他要和戴呃同歸于盡。這話在其他人聽來,大體只是代表他的決心、信念和憤怒,但是馬克洛夫不一樣,他知道,當佩格芒特這樣說,接下來很可能就真的會是一場同歸于盡。
從戰場和全局的角度看,如果佩格芒特真的能拼掉戴呃,無疑是一件好事。
但是,“不要啊,佩格。”馬克洛夫發現自己其實也不是一個理性的人。
“同歸于盡么?可是戴呃的修復能力…”全場肉眼可見,空中戴呃身上的傷口正在愈合,雖然不算特別快,但也不慢。
這不由得讓人感到無奈和擔心。
但是,“嘩!”
“怎么了?”
“你們看他,佩格芒特。”
身在空中,佩格芒特身前的傷口,也在自我修復,而且進度跟戴呃幾乎一致。
他竟然恐怖如斯!
所以,真的會是一場同歸于盡嗎?
當所有人都這樣想,重新擁有希望,同時也感到哀傷,其實,所有人都犯了一個錯誤。
因為,戴呃,絕不會選擇跟佩格芒特同歸于盡。
這種心理,用華系亞語來說就是:憑什么啊?我是大軍唯一的統帥,你這個粉色發毛的東西是誰?
“草!”
跑了,人們愕然發現,戴呃竟然跑了。突然從戰場離開,但是并沒有徹底消失。它如魔鬼般的身影,依然時不時在遠處的冰山之間出現,繼續威懾西線部隊的回援。
與此同時,東線的大尖部隊開始向中部,大陸與半島的連接部大規模調動,構筑又一條防線。
戴呃決意拖延,屠完南極半島。
西線部隊在自己的戰場上,已經力挽狂瀾了,他們吸引了最多的大尖,突破了無數道防線,甚至頂住了戴呃的攻擊…
但是,他們似乎仍然無法挽救全局。
——來自拒絕者,第四份戰場報告的開篇,這樣充滿敬意而又哀傷地陳述。
南極半島。
傷亡數字已經無法統計了。
一個個至少百具以上,規模不等的大尖群,正在全半島范圍進行著犁耕,當某處有頑強的抵抗出現,紅肩也鬼魅般的出現。
作為留守在半島上的人類超級戰力之一,曾經金色板擦的隊長,邵玄其實并不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剩下獨自一人的。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混沌了,拎著刀獨自茫然走在染血的冰原上。
超級,曾經多么驕傲的稱謂啊,作為一名非S級融合度進階的超級戰力,邵玄其實有著比很多人更大的自豪和自勉。
“努力依然是有用的,只要我一直努力下去,終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也可以帶給很多人信念。”
作為一個傳統而恪守規則、信念的蔚藍軍人,真正擁有全心守衛人類意志的戰士,邵隊長總是這樣告訴自己,然后堅定不疑。
但是,今天的戰場,無情地摧毀了這一切。
今天,他所要面對和承受的,不止是戰斗上的困難,還有一種心理上的巨大痛苦和折磨。
因為他是超級戰力,可是,又不是一個能獨自砍翻一個大尖群,獨自砍死一具紅肩的巔峰超級…
很多時候,就算他不顧一切上去拼命,戰局依然無法完全扭轉,他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戰士們不斷地死去。
“我似乎該換源能塊了。”
“嗯,順便包扎一下傷口,我在流血。”
已經有一段路沒有發現戰士或大尖的蹤跡了,邵玄腳下站住,茫然四向看了看,最終爬上一快冰巖,然后從高處跳進一個下沉的冰坑里。
疲倦和困意襲來,他試著摸了摸口袋,發現煙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丟了。
“我這有。”一只手臂從側面遞過來。
煙,然后是火。
一個大約三十五六歲的華系亞人,攙著另一名已經昏闕的戰友,一瘸一拐的走出來。
“謝謝,他…”邵玄點了煙,緩了緩,下意識地抬頭詢問。
“還活著,你看,我可不是逃兵…是,只剩下我們倆了。”
男人說著抱起戰友坐下來,自我介紹說是姓賀,賀慶豐,臨州蕭山人。
“老兵?”邵玄一面更換源能塊,一面清醒了些問。
“嗯,年紀算,不過我參軍還不到一年。”就算是在如此慘淡而絕望的局面下,賀慶豐還是偏頭笑了笑。
所以他是這一屆的新兵,這一屆蔚藍征兵的時候年輕人居多,但是對三十幾歲的也不排斥。邵玄開始包扎傷口。
“你是邵玄隊長吧?咱們華系亞的超級戰力。”賀慶豐突然問道。
所以他其實認識我,邵玄想了想點頭,“嗯,但是…”
“沒讓你帶我們出去,就這,還哪里能算是出去啊?!就陪你聊個天,等你弄好了,管自己走就行。”
賀慶豐平靜得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新兵,也不像是第一次單獨和超級戰力接觸,這大概不能只歸因于他的年紀,他參軍之前的閱歷,應該也是不淺的。
“那…”
“就有個事拜托你,萬一我這沒活下來,邵隊長回去后,能不能幫我辦件事。”
“你說。”盡管并不認為自己能活著離開,也不會以活著離開為目的,邵玄依然說,“什么事,出發之前的書信里沒提么?”
“啊,是,你到時有空自己,或沒空讓人去趟臨州蕭山,我家…”賀慶豐說了地址和人家,頓了頓,“你就跟我婆娘說,我死了,讓她改一個兒子跟我姓。”
邵玄一下沒反應過來,“啊?”
“干嘛,大驚小怪的,沒見過上門女婿啊?!”賀慶豐突然有些生氣的樣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