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溫繼飛也是一個優秀的飛船駕駛員,甚至他都不必和楊清白一樣強…這個一起冒死的人選,都一定是他。
這是包括韓青禹和溫繼飛在內,很多人心里都明白的事情。
但是他不是,放在普通世界里比照,他和楊清白之間的差距,就是“一個會開飛機的人”和“世界最強飛行員”之間的差距。
試想空中還懸停著那么多大尖飛行器,就算是突襲,其中只有一小部分趕得及過來阻止,這世界大概也沒有幾個人,能把韓青禹送到戴呃的面前。
如果楊清白都不可以…那就沒有人可以。
“…”溫繼飛沒說話,你很少看到他這樣,嗓子被哽住,說不出話的樣子,但他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至于韓青禹,他本身原先想好,大概還是有一些話要交代的。比如說,“萬一,我沒回來,我爸媽辛苦你照顧。”“溪流鋒銳,辛苦你帶著走下去。”再比如,“以后別再跟人說,我說過要永遠保護你…”
不過真到這關頭了,他發現自己說不出來,說了搞得跟訣別一樣,太矯情了,雖然這似乎確實就是一次訣別。
“其實這些話,也都沒必要說。”韓青禹想完,伸鐵手臂,拍了溫繼飛的肩側,然后轉身…先沉默了幾秒鐘。
楊清白把厚重的飛行服放在地上,拎了一個小桶,正踮腳用黑漆在刷“小紅”側面的紅色撲棱蛾子…
“涂一下,雖然估計頂不了多久…希望能到進場吧,我怕咱們太有名,直接把戴呃那茍東西嚇跑了。”
“是得讓它們見識一下了。”
他一邊刷,一邊像是在跟其他三個說話,但是語氣和聲音的大小,其實更接近自然自語。
楊清白在緊張,不過手并不抖。
“清白。”韓青禹突然喊了一聲。
“啊?”楊清白回頭看他。
“對不起啊,清白,得你陪我去。”韓青禹有些慚愧說:“我原本希望能在地面有機會,其實更希望蔚藍自己能解決,不用我幫忙…可是現在這樣,戴呃應該不會再下來了。”
“所以啊,對不起你大爺啊?韓青禹。這不正好說明,現在溪流鋒銳我最牛逼嗎?”楊清白笑起來,得意道。
“何止溪流鋒銳,這個世界,估計都沒幾個人能做到。”韓青禹笑一下說。
“那是…唉”,楊清白突然嘆了一口氣,目光越過韓青禹,看向遠天,說:“可惜了,賀堂堂和小王爺那兩個賤人不在,咱們米拉隊長也不在…”
現場就只有四個人。
小紅已經進入預備啟動狀態了。
折秋泓在幫助楊清白穿飛行服。
溫繼飛通過特殊頻段,正在進行通話布置。
韓青禹一身鐵甲,站著自己整理,他把大號藍光柱劍負在身后,然后小號的,再然后是另一把制式戰刀…
跟以前一樣,他一共背去四把武器,但是這次很可能,只有一刀的機會。
神奈川,鐮倉,一個普通的家庭。
父親肩膀上扛著小幅的蔚藍旗幟回到家,但是頭低著,似乎很無力,很絕望的感覺。
“爸爸。”屋里,他的妻子和女兒一起站起來。
妻子大致是已經知道外面的傳言的,起身沒說話,默默向丈夫使著眼色。
而年幼的女兒并不了解,仰著頭,撲閃著眼睛期待問:“蔚藍又打敗怪物了嗎?我們勝利了嗎?”
“啊,他們說…會勝利的。”父親上前,揉了揉女兒的小腦瓜,把手里的蔚藍旗幟交給她。
“斯國一!!!”女兒開心地拿著旗幟,在屋里歡呼。
妻子趁機會拉住丈夫,小聲問:“怎么樣?我剛聽說了不好的消息…那是真的嗎?”
“也許吧。”丈夫抬頭的時候,下顎有一塊青腫,剛在街上的時候,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和那些一直說世界已經完蛋了的家伙們干了一架。
世界怎么能完蛋呢?很多人都還沒有放棄,我們的女兒,都還沒有長大呢。
“他們這樣說,但是我們并不相信。”丈夫說:“對了,你怎么不把電視打開…”
“我擔心。”妻子示意一下旁邊的女兒。
“沒關系的,打開吧,也許有重要的新聞會出來。”丈夫著急在等待蔚藍官方的說法,關于大洋洲,關于這個世界的未來。
同一時間,這個世界無數的地方,無數的人,也都一樣在等待。或還抱著希望,坐在電視機前,或正在恐懼顫抖,或憤怒,絕望…
可是電視機打開,蔚藍拒絕者設立的頻道里,依然只是在滾動播放著之前的內容。
這些內容他們已經看過無數遍了。
直到十幾分鐘后。
“嗤,嗤嗤…”
電視屏幕突然滿是雪花。
“哎呀,這怎么了?”華系亞,封龍岙,韓家,依然是一屋子滿滿當當的村民。
相對世界各地城市里的人們,他們坐在電視機前,并沒有在特別期待或擔心什么,只是已成習慣,日常的關心而已。
因為地處偏遠,封龍岙暫時還沒有被那些“絕望的消息”普及到。
“嗤,嗤嗤…”布滿雪花的屏幕在不規則地跳動著。
韓友山起身,準備給它一巴掌。
“別,有了。”后面有村民喊刀。
屏幕上出現影像了,但是很不清楚,很不穩定,模糊的畫面閃出又消失,閃出又消失…
“好像拍的是天上,我剛模糊看見了。”一個村民說:“好像有一個東西,站在天上。”
“是,有,我好像也看到了。”后排,鄰居馬家媳婦也說,說著把一把炒得噴香的南瓜子,塞給龍池大師。
她在搞關系嘞,馬家媳婦在村里,一直是出了名的會來事。
“啊,天上…那不會是呆二神?呃,不會是那只臭,王八蛋,狗大尖吧?”能站在天上的,能想到就只有呆二神了,張潔霞緊張起來。
“不知道,等等看。”韓友山退回來,挪了挪凳子,專注看著依然雪花跳動的電視屏幕道。
“可是這樣也看不清楚啊。”張潔霞嘀咕。
大洋洲,蔚藍最高指揮部門前。
“為什么偏偏要把我支走呢?就只把我一個人支開…就我一個,是傻瓜嗎?”
銹妹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本就是聰明的,只是這些年心理變得不再那么敏感而已,再加上最近這一陣子,韓青禹突然改性,整天和她鬧騰…她不知不覺疏忽了,沒有發現。
青子要去殺戴呃,“原來那么明顯…”
“沈少尉。”對面的蔚藍軍官小聲說。
同時,“咔”,薄薄的死鐵盒,在銹妹掌心里應聲碎裂…
一張小紙條,出現在她手掌上。
紙條打開。
這可不是訣別啊,銹妹:
但是,萬一,我是說萬一,青子哥這次沒回來,你也要跟這瘟雞、恤兒他們一起,繼續堅強地生活。
不要絕望,更不要放棄。
記得以前你常問我,如果有一天人類贏了,你一個人,沒有地方去怎么辦?
去我家,找我爸媽吧。
署名:韓青禹,韓青蛇,韓青青…
明明開頭先說了不是訣別,可是,還是說了訣別才說的話。
因為是真的很不放心。
這也是韓青禹選擇支開銹妹的原因。
如果這次,他真的沒回來,銹妹會是他身邊受到打擊最大的那個人…這些年,她一直都把韓青禹當作支撐。
“頌!”隱隱有些嗚咽的鐵甲,突然一下源能爆發,轉身,全力向外沖去。
看不懂華系亞文的蔚藍軍官茫然了一下,抬頭看去,鐵甲已經消失在他視線里了。
狂奔,銹妹一路穿越戰場…
可是指揮部和他們停放飛行器的山洞,幾乎在整個海岸戰場的兩端。
大概來不及了吧?就算來得及,可能最后也不會攔他,可是,就是想回去見他一面啊。海岸線上,零星的戰斗既然在繼續,銹妹直線的狂奔,如一道風卷過。
“沈少尉?!”
戰場中段,海岸邊的樹叢里,戰地記者艾希莉婭和伊恩,倏然站起來。他們這次也來了,正在拍攝戰場畫面,這期間他們一直沒見到青少校的身影,反而聽到了很多,關于他重傷的傳聞。
“沈少尉!”艾希莉婭用華系亞語喊。
銹妹隱約聽見了,在奔跑中,稍微偏頭看了她一眼。
“The青少校他,還好嗎?!”艾希莉婭大聲喊著,不注意沖下了山坡。
伊恩連忙跟這他沖下來。
可是銹妹已經顧不及回答她了,也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轉回,繼續狂奔。
接下來的一秒鐘:
“來了。”鐮倉的人家,妻子指著電視屏幕說,丈夫本就看著呢,這一喊,倒是讓女兒也站住看過來。
“啪!”封龍岙,韓友山終于還是沒忍住,給了電視機一巴掌。
好了,屏幕上,畫面跳出來。
高遠廣角鏡頭正在移動,從頂部轉向側面,大海,海岸,天空,浩大的戰場上,無數的如黑點般的身影,正在戰斗、奔跑。
然后是在空中懸停的大尖飛行器。
站在更高處的,恐怖的戴呃…
蔚藍前敵指揮室,在一眾蔚藍高層的圍攏下,徐曉紅緩緩直起身,頓了頓,開口并不激昂:“蔚藍天頂戰爭,第二套戴呃斬殺方案,正式啟動。”
銹妹的鐵甲在戰場中突然站住,驀然轉頭向海面看去。
艾希莉婭和伊恩,條件反射地舉起照相機,攝像機。
“轟!”一聲,如海嘯一般的巨響,然后…
他們的眼前。
遙遠地方的電視畫面里。
千米外的海面,橫向千米長的一條水線,突然間炸開,至少三十多道撲天的巨浪炸起,不落,直沖天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