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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飲馬,煮面,磨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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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你們倆要是來抓我的,我也只能束手就擒,再含淚吟一句‘明月照溝渠’了。”

  劉世亨臉上笑著。他這么說只是打趣,心里其實一點都不慌。

  要是一開始的情況,他偷跑了,韓青禹和溫繼飛突然找到他,劉世亨大概確實會有些個害怕,同時慚愧。

  但是現在,在事情經歷了這么多意外波折之后,他覺得既然青子和瘟雞能有空出來找他,那么1777就肯定已經安全出來了。

  這其中有他很大的功勞。他的作用至關重要。

  把手上的煙扔嘴里,咬住,劉世亨側一下身,喊:

  “里面那個,出來給劉少點煙。”

  韓青禹扭頭看看他,把酥油茶喝完,把碗放下,出門從溫繼飛手里拿了打火機,幫劉世亨把煙點上…最后抬手拍了拍他肩側,說:

  “謝謝,世亨。”

  這會兒不是計較逃兵事件的時候,那事對于他們幾個來說,也并不很意外。事實不管是從給1777報信還是眼前這件事情的角度,劉少爺都值得韓青禹幫忙點這根煙,說這聲謝謝。

  他激動于終于找到一個,看到劉世亨完好無恙,就覺得是個好兆頭,心里有些安慰,壓力也稍微少去一些。

  韓青禹和溫繼飛找到這里這件事,說起來有點兒巧合的成分,但是其實也很正常。這塊區域本身,人已經很少很少了,馬隊的動靜不小,很難不被注意到。

  這些人就是破屋這些孩子族群里的青壯一輩。他們知道這里,拼死回來救人。湊巧先被韓青禹和溫繼飛發現,說起來也是他們的運氣,否則他們應該到不了這里。

  一口煙美滋滋地吸進肺里,劉世亨此時的感覺,徹底舒坦了。

  他這一次,做英雄的心理有過,實際行動也有過,從此蔚藍生涯有故事可以說…到最后卻還不必真的去赴死,多么好。

  一邊在心底默默盤算著自己的下一步行動,一邊,劉世亨著叼煙,美美地又吸了一口,順嘴問:

  “對了,小隊那邊都還好吧?”

  他問完看過去,突然發現青子和瘟雞的神情有點不對,迅速把煙摘了,慌張急切說:

  “怎么了?!…沒,沒出來嗎?”

  溫繼飛看著他,“出來了。但是連你和堂堂在內,少了7個。另外米拉小姐可能也受了重傷。”

  劉世亨整個人僵住一下。

  一直到溫繼飛把了解的全部情況說完,他才低低地“嗯”了一聲,而后沉默著轉身出去,找了塊石頭坐下,把頭低下去。

  他在低聲的啜泣。這些天,劉少爺接近崩潰過好幾次,好幾次很想哭,但是最后都沒有哭出來。這會兒一下就整個人崩了。

  “堂堂沒了。”

  不管韓青禹和溫繼飛再怎么說他們相信賀堂堂還活著,劉世亨都沒辦法擺脫自己的理性,他知道,賀堂堂沒了。那種情況他不可能生還。

  腦海中一瞬間流轉過很多畫面…

  因為同是廢柴三人組的關系,劉世亨和賀堂堂、溫繼飛混在一起的時間其實相對更多,亂七八糟的相處回憶,也更多。

  再加上這次,小團伙里只有他和賀堂堂沒有回去參加全軍大會,留在了喜朗峰,那些天劉世亨因為怕死,每天都死跟著賀堂堂,而小隊開拔參戰后,賀堂堂一路上也都很照顧他。

  劉世亨想起來最后分別的場景。

  那處山谷,他是逃兵,賀堂堂追出來很遠,拔刀攔人,跟他罵街…最后背對他不說話,冷著臉不看,放他走。卻又因為擔心,舍不得當場收走他的裝備,叮囑他記得放在戰場外圍…

  從當時整個小隊的情況來說,劉世亨覺得自己離開與否一點都不重要,但是現在回想,從他們這個小團伙的角度,他其實丟下了賀堂堂一個人。

  然后,人就沒了。

  韓青禹和溫繼飛在他身邊坐下來,一起沉默抽完手上那根煙,溫繼飛說:

  “放心吧,銹妹和吳恤在找他,我們倆等送你們出去,也會繼續去找。”

  劉世亨猶豫了一下,點頭,能抱著一點希望總是好的,他說:“找不到的話,你們記得去殺人。”

  “記得的。”韓青禹的語氣平淡,但是劉世亨從中聽出來他身上前所未有的冷冽和決然。

  此時已是下午,午飯時間早就已經過了,也沒心思去吃,劉世亨用袖子抹了眼淚,站起來說:

  “那我們走吧,附近的大尖好像正在做搜索清理…”

  他把自己觀察到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并不很擔心,因為現在有韓青禹在呢。

  大尖們大概率是要在這塊區域布置牽引裝置了,韓青禹能判斷,但是暫時顧不上去找尋和阻止。

  他現在的心態類似陳不餓,真要牽引來,那就來嘛,又不是沒砍過。沒有什么東西,比眼前的和在等待中的生命更重要。

  問題是…

  “沒那么容易的。”韓青禹扭頭示意了一下,意思這里有那么多平民,其中還有老人孩子,說:

  “我們之前,是騎馬從側面繞進來的,就那樣也很不容易,這次大尖群的縱深,其實很深。”

  “另外可能更危險的一點是,在這一塊范圍出現這樣的動靜后…阿方斯家族的人,現在幾乎肯定在外圍等著我們。”

  聽到這里,劉世亨緊張一下,“那個疑似超級?!”

  “他應該會在。”韓青禹說。

  劉世亨看看青子,準確地說目前這里真正能應對高手層面戰斗的人,依然只有青子一個…有些擔心,他猶豫了一下,說:

  “那能通知到吳恤和銹妹嗎?要不咱們先等他們過來吧?”

  溫繼飛搖了搖頭。這情況,就算通知得到,他們也未必有時間等,同時銹妹和吳恤也未必能順利進來。

  “那我們…”

  “等到黃昏,直接突圍。”韓青禹說。

  在這種情況下突圍,黃昏落日是最好的時間點。他們在那時出發,天還有光,能看得清路,看得到大尖的分布和敵人的部署。

  以夕陽為標的,大家就算跑散了,也都有大概方向。

  然后等他們殺出去,差不多正好入夜,面對外圍可能出現的追殺,好藏,好擺脫,不好追。

  時間在走。附近一整片暫時都還算安全,所以不需要怎么隱蔽。

  破屋后面,老人們在飲馬,喂草。用刀切割下來一塊一塊黑色的厚布。

  女人們把鐵鍋從破屋里搬出來,用石頭搭起來做晚飯的臨時灶臺,有從周邊拾來樹枝和干草。

  她們一會兒要做很多人的飯,讓男人們吃飽肚子去戰斗。

  食物不夠了,馬隊帶來了青稞面,一會兒煮面,那要煮很久。

  族群的青壯年溪流邊在磨刀,他們自己民族的刀。

  他們之前曾經用這樣的刀砍向過那些披著鐵甲的怪物,也許已經很清楚那沒有用,他們甚至還在路上,看到過溫繼飛槍的子彈被那些怪物阻擋。

  但是他們還是這么做了,很認真地,去把刀磨得更鋒利一些。

  作為族群里的青壯年,他們努力做著拔刀跟隨韓青禹三人去戰斗的準備,也做著隨時犧牲自己,去帶走大尖群的準備。

  韓青禹沒有攔著。

  劉世亨在跟著孩子們練習騎馬。

  有韓青禹和沒有韓青禹的突圍戰,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情況,同時考慮到外圍后可能會遭遇的追截,后續擺脫的需要…他們將會選擇一個缺口,全部騎馬,殺出這里。

  以戰斗人員計算,馬有多。

  幸運的是,這里幾乎每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也都能熟練的騎馬,快速地沖刺,老人和女人們也都一樣。

  韓青禹和溫繼飛在路上就已經簡單學過了,以他們的身體素質,不求熟練,只求不做錯誤動作讓馬停下來或慢下來就好,要保證自己不從馬上摔下來,其實并不難。或者他們摔下來也不影響什么。

  現在就劉世亨還需要練習。

  那個被孩子們叫做多吉叔叔的四十歲男人走過來,向劉世亨深深地鞠躬,表達感謝,然后為他牽住韁繩,指導他騎馬。

  “噠噠噠噠…吁!”

  成了,劉世亨策馬跑了一圈回來,在孩子們的圍觀中跳下馬。

  打了一圈招呼后,劉世亨突然才發現伽依娜不在,那個黃毛小丫頭似乎從他回來到現在,就一直都不在。

  “伽依娜呢?”劉世亨轉頭緊張地朝多吉問道。

  多吉黝黑而冷酷的臉上動容一下,“她,一直在哭。”

  伽依娜的母親,前幾年去世了。父親暫時沒有再婚。他是這個族群的領袖,在之前那場帶走大尖的戰斗中,男人們犧牲了很多,他命令他們一兩個一兩個的,逐漸脫離出被怪物追殺的隊伍。

  就是這樣,這個族群保留下來面前這些活著的人…而伽依娜父親自己,作為領袖堅持到了最后一個。

  他沒能回來。

  “嗯。”劉世亨低低地應了一聲,按孩子們的指導,走到里屋,找到蜷縮在角落里埋頭啜泣的伽依娜。

  讓看護的人女人先離開,他在小丫頭身邊坐下來。

  伽依娜抬頭看到是他,一下放聲大哭起來。

  因為聽到哭聲,韓青禹和溫繼飛也走進來。而后,族群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們,也都暫時回到屋里。

  除了那個在哭泣的小女孩,沒有人出聲。

  劉世亨在一旁的木柜子上找到伽依娜的塑料琴,拿起來說:“鋼琴是爸爸送的禮物嗎?”

  “嗯。”伽依娜癟著嘴,“我過生日,爸爸去了城里。”

  劉世亨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找到塑料琴電池重新裝上。

  然后一邊彈著,一邊小聲地哼唱: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對于經歷過這些的伽依娜來說,天空已經變得可怕了。因為有可怕的怪物來自那里,傷害他們和他們的親人。

  為了將來的孩子們看到星空,仍覺得寧靜和美好。看見星星,只是星星,而不是殺戮的惡魔,猙獰的面孔。這個世界,需要一些人,用他們的劍,去守護。

  劉世亨沒想那么多。

  “你的爸爸做了很偉大的事情。”他說:“一會兒突圍的時候,伽依娜坐叔叔的馬吧,你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草原、溪流、破屋,天邊的夕陽開始逐漸沉落,地面開始變成金輝色。

  水在鍋里有熱氣,溫度不會很高,面需要煮得久一點,大概到最后也不會很熟,但是沒人會在意。

  二十多匹馬全部被拴好在屋前的大石塊邊。

  男人們坐著或站著,腰間有鋒利的刀。

  溫繼飛出去折了樹枝當作筷子,回來分給韓青禹和劉世亨,牧民和老人、孩子。

  劉世亨拿著比劃了一下,夸張說:“折你大爺的折這么長?!”

  溫繼飛說:“你懂個屁。吃面的筷子,就得長。一口就是一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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