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峽谷的另一頭,是死路,被如山的石壁阻隔著。而狹道兩面的巖壁,皆有數百米高。
所以,從圍殺者的角度看,這確實是一個極其完美的地形,尤其當他們想要圍殺的人跑得很快,比大尖還快。
“這地方是為殺我選定的。”
現在的情況,既然在那頭的三人殺不出來,那么最合理的邏輯,自然就是韓青禹殺進去。
那正是他們期盼的,所以這大概會很容易,要是把話說開,韓青禹甚至可以直接走進去。
抬頭,韓青禹再次看了看遠處,峽谷的那端。
因為他的出現,戰斗暫時停止了,血染的地面延伸,一直到沈宜秀、尹菜心和賀堂堂腳下。
三人之中,沈宜秀現在站在最前方,她的一身鐵甲上面,已經滿是血跡,身體用特制的長刀支撐著,有些逞強地巋然站在那里,仍然保持拒敵的姿態。
尹菜心在她身后,倚靠在石壁上,艱難喘息同時咬牙包扎傷口,她左側膝蓋上方位置有橫切的刀傷,幾乎整條褲腿都已經被鮮血浸透。這情況若換做是普通人,大概早就已經倒下了。
三個人里賀堂堂傷得最重,一身至少六七道刀口,其中一道,從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腹。
韓青禹知道,他剛才一定做了很多換刀,很多拼命的嘗試,也一定有像一個男人一樣,盡力去保護銹妹和菜心,哪怕他其實并不很強。
“他娘的,人太多了。”看見韓青禹了,賀堂堂昂頭艱難笑一下,朗聲喊話說:“我們殺…就殺不出來啊,青子,哈哈,草。”
他的聲音在峽谷中回蕩。
遠遠地,點頭,韓青禹知道自己同時一定也站在尹菜心和沈宜秀的目光里,他站在谷口,溫暖地笑了一下,“沒事,我來帶你們出去。”
峽谷道旁,一道身影突然橫一步出來,站在韓青禹前方不遠處。
這個人叫袁慶,之前一直和于鳳姿等人待在一起,但是從沒有冒過頭,出過手…他的年紀也不對。
“其實就是湊巧了,是我們拿到了另一塊金屬塊。”袁慶看向韓青禹同時掏出來一塊金屬塊,在手里掂了掂說:“然后我就想啊,那最后的獎勵,到底該誰拿?找不到你商量,就只好先找你的人商量了。”
韓青禹沒說話。
“這樣吧,咱倆都把金屬塊先放下,等會兒看誰站到最后,誰一起拿走。”他瞇眼,笑了笑,說:“對了,差點忘說了,我叫袁慶,A級穿甲13年。”
A級,13年,韓青禹看看他,“所以,咱們倆單挑?!”
袁慶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身側滿滿的人,“你覺得呢?”
這里大概把參加這次試煉的自保派的人,甚至洗刷派潛伏的人,都快聚齊了,當場一頓七嘴八舌的指責,韓青禹也聽不懂。
更關鍵,韓青禹根本就不信。
最終的勝利和金屬塊,被燒烤的鷹和金屬塊,被打劫的源能塊,被叫做老阿姨的屈辱…所有這些矛盾或仇恨,都不足以構成這個嚴密的必殺的死局。
而且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其實也都不足以把這里的人全部組織起來。
所以,他們背后一定有另一個人在組織或者引導,想要通過這場沖突,殺掉我。
那會是誰?
這里是阿方斯家族的領地,這次是他們組織的試煉。
在想通這一點后,韓青禹心里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一個個疑點,一條條線索,立即就全都串聯了起來。
明顯有利于洗刷派潛伏者制造更大規模混亂,挑起更多戰斗的五人小隊限制和隱藏的結盟導向。
幾乎必然引發爭斗的金屬塊空投規則。
阿杜仆莫名突然能找到那個他們藏身的山洞,說是神的指引;還有他身邊突然多出來的,明顯強于他自身隊友的那些高手。
總是被靜悄悄而又及時收走的尸體。
“他們在制造試煉過程中盡量多的合理死亡,制造和收集更多尸體,年輕各國英才的尸體。”
韓青禹做出了第一個總結。
而后延伸出兩個疑問:
一、他們要這個做什么?
二、既然一直都是用規則制造合理死亡,為什么單獨對我,做出這種明顯超出克制范圍的組織和引導?甚至就只差直接動手了。
腦海中,溫繼飛剛說過的一段話突然響起:
“青子…死人身上還有沒有源能,大尖身上呢?按物理學那個能量守恒什么的,應該有,對吧?那個,你能不能吸?”
而后,一切豁然展開。
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很想要我的尸體。”
韓青禹的一切推斷,止步于此。
此時的他并不知道,其實阿方斯家族真正需要的,是:
生命化的源能。
對于韓青禹來說,那正是他直接吸收金屬塊或者緩慢消化液態源能,融合進身體的,暫時無法主動動用的那部分能量。
對于陳不餓來說,那是他當年劈出那遲暮一刀,一夜蒼老二十歲,所調動的能量。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那是他們長期使用源能訓練、戰斗、溫養而緩慢吸收的,讓他們身體素質和源能感應度更高的,其實并不多的那部分能量,是他們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不可能主動調動和使用的能量。
而對于阿方斯家族來說,那是更綿長的生命。
是120多歲的阿方斯拯救死亡恐懼的辦法,也是他的融合度等級其實不高的兒子、孫子…一直陪伴他的辦法。
當他們有一天得到了這種方法,沒有抵抗住誘惑。
曾經的蔚藍英雄就變成了骯臟的宵小。
而整個家族最后堅持的所謂規則下的合理意外,以及對于直接出手的克制,與其說是他們僅剩的偽善,不如干脆說是恐懼,是內心對罪惡的恐懼,更是對于事情敗露,失去一切的深深的恐懼。
韓青禹的體質太可疑,太誘人了,所以,這次的主導者夏爾.阿方斯,做出了一次走在突破克制邊緣的直接引導,希望他死在這里。
韓青禹不知道更多,但是他所推斷的部分,其實就已經足夠他做出選擇和決斷了。
當袁慶看到韓青禹突然走向自己的時候,他其實有些意外和恐懼,想要退縮。
直到韓青禹走近,小聲地說:“其實真正一定要殺的,就只是我一個人,對吧?”
韓青禹判定這里不可能所有人都是被直接引導的,比如阿杜仆,就絕無可能,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只是被趁機誘導,參與其中…而這個先前一直隱藏,到最后才莫名其妙站出來的袁慶,應該就是阿方斯家族直接控制的那枚棋子了。
所以韓青禹找他說話。
“結果不都一樣嗎?”袁慶鎮定了一下,然后反問。
韓青禹笑了笑,“不一樣的,因為我很能跑,很能跑,我扛著一艘飛行器,都能跑過大尖,所以如果我現在掉頭就跑,你們都追不上我。”
袁慶也笑了笑,“問題你不可能放棄他們,不是嗎?剛才我并沒有出手,這里最強的四個人里只有兩個下場,就是為了讓他們都重傷但是都活著見到你。”
“對的,可是萬一呢?”韓青禹說:“我正在想,如果留下來的結果肯定是一起死,我是不是應該先逃走,再慢慢為他們報仇。”
袁慶:“…”
“你敢賭這個萬一嗎?”韓青禹在他耳邊笑了幾聲,繼續說:“其實你比我更怕我選擇跑掉,對吧?我跑了,你就會死,會死得很慘。”
“…”袁慶掙扎了一會兒,“你到底想說什么?”
韓青禹:“我留下,讓他們走。”
袁慶想了想,搖頭,“我不相信你,除非你先到那頭。”
“那我也不能相信你啊。”韓青禹笑著,頓了頓,建議說:“那不如這樣,讓他們往外走,同時我往里走…三個人呢,總是我先到里頭。”
對于這個建議,袁慶猶豫了許久,但是最終,他選擇答應了。
仍是以金屬塊的爭奪為理由。
袁慶先放下了金屬塊,而后,另一頭,沈宜秀也在韓青禹的示意下放下了金屬塊。
人員對換開始,沒有解釋,只有指示。
走在第一個的是賀堂堂,兩人正對面交錯,他有些茫然,同時不安,“青子…”
“噓,情況復雜,說不清楚”,就像是最后的告別,韓青禹抱了一下他說,“出去后把外面蔚藍的人都喊回來,不然我打贏了,都不一定能走掉。”
賀堂堂怔了一下,往前走。
第二個是尹菜心,她站下來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韓青禹也會抱她…所以,真的是告別了么?小姑娘受傷都沒掉淚的雙眼一下通紅,想要開口。
韓青禹在她耳邊說:“他們肯放,外面就肯定還有人堵截,萬一人多,風火輪開了記得往前去。”
說完拍了拍她肩后催促腳步,韓青禹同時繼續往前走。
當他走近三人中最后一個沈宜秀的時候,賀堂堂和尹菜心已經差不多都走到圍攏的人群外圍和末端了。
韓青禹做出上前擁抱的動作。
沈宜秀也走上前,伸右手,拘束而有些僵硬地做出來準備擁抱的動作,但其實她的左手同時間從腰側推出來,推向韓青禹,這個動作隱蔽但其實力量極大,她想把韓青禹推飛出去。
但是她的手,被韓青禹先按住了,然后人也被抱住。
自從這一身鐵甲穿上,好像就從沒有被擁抱過了,沈宜秀來不及感受和感慨,說:“要留也是我留下牽制,我比你強。”
“那是我讓你的。”韓青禹笑了笑,說:“沒你他們出不去的…等你回來接我啊。”
說罷,韓青禹側轉身,自沈宜秀腰后一手發力,將她整個直接推飛出包圍圈。
落地的一霎那,再沒時間矯情和感慨,沈宜秀身體源能直接爆發,“走!”
三人頭也不回,一齊發力狂奔而去。
這一幕陡然發生的變化,讓整個現場驚亂了一下,峽谷兩側圍攏的人當場全部轉身。
同時袁慶的手勢也舉了起來,似乎要分一部分人去追,他并沒有打算真的放人離開。
就這一刻,在他的手將落未落,指令將說未說的一刻,
“鈧啷啷!”
拔刀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鈧啷啷,鈧啷啷…”那道聲響在峽谷中被放大,在兩面山壁之間不斷回響,令包括袁慶在內的每個人,都心頭顫抖一下。
后面那個人…
后面那個人,用不需要強調的聲音平淡問:
“你們真的敢背對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