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繼飛是打過麻將的,自然知道色子。在腦海里想象自己滴溜溜轉了幾圈,最后翻出來一面…
“所以,我這算是天才的一種吧?”他期待地看著勞簡問。
“不是,是廢材。”勞簡看著他,緩了緩,說:“我是說骰子這種融合度…曾經在它最早出現的時候,蔚藍也重視和爭論過,做了很多研究和實踐,但是最終的結果,十幾個人,無一例外…沒有用。”
“不是啊”,溫繼飛不甘心,一把搶過他手上小紙條,指著說,“你看,你看這,我也有A,也有B…我只是不穩定而已啊。”
“就是這種不穩定,科研所嘗試了一切可能,最終證明,骰子是完全無法控制的,沒有規律,也不受任何因素影響和左右。而且,它分分秒秒都可能翻面…這就等于說,當你砍出一刀,你自己都完全不知道,這一刀會是什么水準。”
“那我多砍幾刀啊?我多砍幾刀,總會翻到A啊。”溫繼飛梗著脖子喊。
“可是大尖不會站在那里讓你砍。”勞簡和他對喊。
“那我,我就當自己是E-,可以了吧?我不當天才。E-也可以穿甲啊,也可以去一線啊…”溫繼飛一直說,一直說。
勞簡一把又把紙條搶了回去,擱他面前,很近,指著吼道:
“看清楚,你還有F。知道為什么說F穿甲浪費嗎?因為它很多時候甚至會感覺不到源能,感覺不到裝置…懂了嗎?
“這意味著當你以A的速度沖到大尖面前的下一秒…你可能只能傻乎乎站在那里。
“這意味著你連當陪練都不行,因為每次連你陪練的對手都不知道,下一刀應該怎么辦,也許,一個不慎砍死你…也許被你砍死。”
“…”這一串,溫繼飛終于還是沒答上來。
但是勞簡依然沒有放過他。
“大尖強,我們弱…聯軍一直延續的戰術,都是編隊攻擊,每個人的任務和位置,都至關重要。”勞簡說:“所以,如果一個編隊里有你…你想象一下?”
溫繼飛:“我…”
“你會害死你的隊友。”
這一句接近致命,溫繼飛一直梗著的脖子,挺著的身體,垮了下去。
“放棄吧,好好想想。”
夜幕,宿舍樓下。
溫繼飛蹲在角落獨自抓石子,抓了扔,扔了抓,罵街,不服,不甘。
韓青禹看著勞簡把煙點上,平靜問:“為什么會有這種情況?”
“就,一般新兵在源能場里,都是這樣一個程序,從開始自主吸收,到吸收結束,不管過程和快慢,最終會有一個量,出結果。”勞簡說著,偏頭看了看溫繼飛,“而骰子,會釋放回去…就比如,上一秒他們已經到B了,下一秒,他們又空了,重新吸收,到D,又空了…到A,又空了…甚至他們可能在某個時間停止對源能的感應和吸收。”
“好了…我懂了。”韓青禹說。
勞簡遲疑說:“你…”
“我,剛開始跟瘟雞一樣,很失落…但是平靜下來,還蠻高興的。”
“嗯…我理解。”
勞簡站起來,走向溫繼飛…俯身,扯一下他背上衣服,溫繼飛掙開,掰了掰肩膀,還是掙開。
“要不這樣,我和青子拉上團長他們去求…讓你去第二軍,去拒絕者。”勞簡笑著說:“你大概不知道,從重要性和保障度上,拒絕者甚至比目擊一線軍團更關鍵。”
“我不去…我沒文化。”
溫繼飛說我沒文化這一句,讓勞簡愣了愣,轉頭看看韓青禹,他們是怎么猜到拒絕者的大概方向的?
收起疑惑,勞簡接著說:“那就去秩序軍團。”
“不去。”
“后期生活保障基地。”
“不去。”
“那你要干嘛?!”
“我要參加下一期新兵營,我重測…好了別說了,馬上熄燈了,老子要回去睡覺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勞簡一時沒開口。
“嚓。”
“嚓。”
皮靴沉重而穩定,一步一步踩在沙石地面上的聲音傳來。
三個人聞聲回頭。
是張道安。
他大概后來獨自把剩下的酒喝完了,看著稍有點兒醉意。走到三人中間,坐地上,并沒有如韓青禹以為的,去跟溫繼飛說點什么。
就這樣好一會兒,他才抬頭。
“對了,勞隊以前見過我…見過我們王隊嗎?”他很突然地問了一個看似不著邊的問題。
口中的王隊,自然就是當年紅色板擦的隊長,王柳正。
勞簡點頭,明明不合適的場合和氛圍,卻依然掩不住在眼睛里劃過的一抹興奮和光彩,說:
“見到過一次。那時候我還是新兵,可能王隊回團里辦事…就,從三面樓那邊走過去。我們聽說了…都跑去看,然后,就都看著,沒一個人敢上去打招呼。”
“嗯,那時候就連老兵,很多都不敢和王隊打招呼,連續三屆全軍單挑第一啊,他是…他還有紅色板擦。”張道安目光悵然,說:“但其實,王隊不是你們想象那樣的,他能燒一手好菜,而且喜歡下廚,烤番薯烤得很好…他還特別喜歡給我們講那種很生硬的笑話,每天都講…他的紅色板擦,連續五年沒有過陣亡記錄。”
“王隊唯一做錯的事,就是覺得自己的笑話講得不好,不會調節隊伍氣氛…所以那年雙向選擇,他在全部都舉手的人里…選了我。”
張道安說到這,第一次把目光轉向溫繼飛,看了他一眼說:“我之前跟你說,我以前的性格跟你很像,不是騙你的。”
所以,這個張道安原本怎都不敢去揭的故事,是講給溫繼飛聽的。
沒有人問后來。
張道安自己接著說:
“那次很巧合,我們自己的防區剛結束一次任務,立即接到命令,馳援附近區域…老耿,老耿那時候站二陣側攻位,但是傷了,王隊就問,誰頂?我說我來…我想表現嘛,而且平時也都有練。”
“王隊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磨煉。他在車上說大家檢查源能消耗的時候…我,我在那幻想,激動,我…”
“那兩具大尖中有一具特別強,雖然沒到‘紅肩’的程度…”張道安看向勞簡。
勞簡點頭,他當然也聽過紅肩,那種肩膀上有一道紅的大尖,曾經制造過巨大的死難,也是紀念碑日定在九月二十九的原因。
甚至有人據此推斷,蔚藍現在接觸的大尖,有很大可能,只是那個文明的奴隸階層。當然,這個言論并不敢放出。
“不是紅肩,但是那只,也肯定比普通的強很多”,張道安接著說,“還好啊,我們有王隊,他帶七八個人分割圍了那只強的游斗,撐住了,讓我們先解決弱的那只…局面看起來很順利,直到,直到我源能用盡而不知道…一下打亂了整個隊形,不止露出缺口,還讓十幾個隊友先后倒地。”
“然后,柱劍掃過來的時候,我就傻了站在那里。”
“王隊看見過來救援…柱劍就從他背后…從他胸口透出來。”
“那天后來,紅色板擦死了很多人。”
“王隊臨死前跟其他人交代,說作戰記錄里,主要部分,要寫是他的選擇和指揮問題。”
“…”
張道安說完,起身走了。
他不是骰子,他只是犯了一次,骰子可能每分每秒都會犯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