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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約見

  秦將衛援所在的門水秦營,位于流經函谷關的門水上游,在距離函谷關約近三十里的西南方。

  這段路程有較為通暢的道路可行,白起所要做的就是就是穿過那條長達十五里的函谷關,然后沿著門水徑直向南,即可抵達門水秦營,這段路程還是較為便捷的。

  大約是在距離傍晚前的一個時辰,白起帶著司馬靳與王龁一行人,便來到了門水秦營。

  此時在門水秦營那片區域,有不少秦國的騎兵在那游蕩。

  “那就是騎兵么?”

  在看到那些騎兵后,王龁驚訝地問道。

  別看王龁是向壽提拔的新晉秦將,但騎兵這種新奇的事物,在秦國還是頗為罕見的,畢竟秦國開始訓練騎兵才兩年左右,且上一批訓練出來的騎兵,還在宛方之戰時被方城騎兵全殲于郾城一帶,可以說,秦國在訓練騎兵方面還不是很有經驗。

  “不錯。”

  在聽到王龁的驚訝聲后,白起毫不隱瞞地解釋了一番。

  這些秦國騎兵,乃是他麾下義渠降將胡郁的士卒,是宛方之戰后,他白起重新編入胡郁麾下的騎兵,人數并不多,大概也就千余騎而已,但相比較先前那支兩千人秦騎有所區別的是,這批秦國騎兵,已經采用了效仿方城騎兵的雙邊馬鐙,作戰能力大幅度加強,但由于這次秦國處于防守方,且函谷關一帶的地形也不利于防守方派出騎兵,因此白起便將這支騎兵部署在門水秦營一帶,以加強這座軍營的守備力量。

  當然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被蒙仲麾下的方城騎兵打怕了,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再不再叫麾下的騎兵白白去送死,免得步上先前那兩千余騎兵的后塵。

  要知道,訓練一名騎兵的花費還是很大的。

  因為注意到了白起一行人,當即便有秦國騎兵向他們靠攏過去,詢問來意。

  當看到是白起親自前來時,那隊秦國騎兵的隊率連忙翻身下馬行禮,恭敬地詢問來意,同時,那隊率還派人通知了門水秦營,以至于隨后當白起來到門水秦營一帶,確切地說是來到門水西岸時,那座軍營的守將衛援、胡郁等人,已帶著近衛們過橋前來相迎。

  “衛援,胡郁,見過白帥。”

  “唔。”

  在一番行禮后,秦將衛援好奇地詢問白起道:“白帥,可已收到末將派人送去的消息?”

  “唔。”白起點點頭說道:“我正是為此而來。…咱們先到營內再說。”

  “喏!”

  片刻之后,衛援領著白起、司馬靳、王龁一行人過了橋,來到了門水秦營內的將軍帳篷。

  白起也不客氣,徑直在帳內的主位坐了下來,旋即招呼眾人在帳內入座。

  待眾將坐定之后,他問衛援道:“衛援,齊燕兩國的軍隊,目前在何處?”

  衛援抱了抱拳,回答道:“據斥候們回稟,齊燕兩國的軍隊目前在據此約二十里外的一座山上建營,并未急著前來進犯,大概是怕立足不穩反被我軍擊退吧…末將此前正尋思著是否要派人去騷擾一番。”

  聽聞此言,白起皺著眉頭想了想,旋即問道:“靳,齊燕兩軍…其主將分別是誰來著?”

  話音剛落,站在他身邊的司馬靳便回答道:“齊軍的主將是田觸,燕軍的主將叫做樂毅。”

  “哦。”

  白起恍然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對面的聯軍當中,能讓他記住名字的敵將著實不多,充其量也就只有蒙仲、李兌、暴鳶、李躋等寥寥幾人而已,但真正讓他忌憚的,卻只有蒙仲一人。

  至于齊將田觸與燕將樂毅,白起充其量只是有個大概的印象而已。

  并且,他之所以對這二人有些印象,也不是因為這二人本身的原因,而是因為這二人曾經的經歷。

  畢竟據白起所知,田觸乃是齊國名將匡章所栽培的后輩將領,而樂毅,此人曾經在趙國時乃是蒙仲的副將,蒙仲不必多說,這次五國伐秦,白起最忌憚的就是蒙仲。

  而匡章,則是上一輩秦人所畏懼、所恐懼的他國敵將,就像已故的名將嬴疾一般,白起或多或少也會對匡章報以應有的尊敬。

  因為這個原因,白起對田觸、樂毅二人倒也提起了幾分重視,畢竟想想也知道,倘若這二人不是有能力的話,匡章為何要栽培田觸?蒙仲又為何要樂毅作為副將呢?

  對于匡章,白起并不是很熟悉,但對于蒙仲以及其身邊的人,白起還是很關注的。

  比如蒙虎、華虎、樂進等人。

  尤其是蒙虎與華虎,作為曾經伊闕之戰后期,憑數百魏國騎兵追殺他過萬秦軍的兩名驍將,這二人在秦國軍隊中其實亦有不少的知名度。

  然而,蒙仲曾經在趙國的副將,既不是蒙虎也不是華虎,而是一個幾乎籍籍無名的樂毅,這讓白起對此人產生了幾許好奇。

  將司馬錯對自己的話轉述了一遍,白起旋即對衛援說道:“我本打算先設法解決齊燕兩國的軍隊,但司馬老卻覺得齊燕兩軍與魏、趙、韓三軍未必齊心,建議我嘗試與齊將田觸取得聯系,嘗試能否讓齊燕兩軍作為我軍的內應…”

  聽聞此言,衛援與胡郁滿臉驚詫,面面相覷。

  也難怪,畢竟這兩位的地位僅僅只是帶兵的將軍而已,所了解的內幕不多,自然無從判斷白起這個主意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害。

  而白起顯然也沒有與衛援、胡郁二人商量的意思,在交代完內情后便吩咐道:“待會我寫封信,胡郁,你派騎兵送到齊燕兩軍所在的地方,交給對方。…至于衛援,你依舊負責這座營寨的防務。”

  “喏!”

  衛援、胡郁二人抱拳領命。

  片刻后,白起便寫了一封簡單的書信,叫胡郁麾下的秦國騎兵送往齊燕兩軍那邊。

  正如衛援所說的那般,此時齊燕兩軍正在距離門水秦營約二十里外的一座山上建造營寨,并未急著進犯門水秦營。

  這也難怪,畢竟這些年,田觸前后被趙國、宋國、魏國的軍隊——其實都是被蒙仲——打地滿地找牙,早已不復當年祝柯之戰時的自大與輕敵,變得越來越穩重。

  而樂毅嘛,則純粹就是在混。

  在這樣的情況下,齊燕兩軍當然不會像魏、趙、韓三軍那樣具有進攻性。

  而當士卒們建造營寨的期間,田觸與樂毅亦在山上駐地那臨時搭建的帳篷內商議眼前的境況。

  不得不說,此刻田觸當真是左右為難、進退維谷,因為齊王田地交給他的任務,并非單純叫他暗中破壞聯軍討伐秦國的行動,而是要讓這場仗陷入僵局,因為唯有使雙方陷入僵局,那么當他齊國再次發動對宋國的戰爭時,魏、趙、韓三國的軍隊因為難以從這片戰場抽身離開,自然無法再支援宋國。

  不錯,簡單地說,此次齊國支持魏、趙、韓三國合縱討伐秦國,這本身就是一個陰謀,目的在于讓魏、趙、韓三國的主力軍隊陷入與秦軍的戰爭而無法脫離泥潭,無法影響到齊國進攻宋國的企圖。

  順利的話,最好還能將宋國的主力軍也騙去討伐宋國。

  但遺憾的是,這個心愿齊國未能得逞,宋國也不曉得是真的不好意思討伐秦國這個剛剛幫助了他們的國家,還是有人看穿了他齊國的意圖,總而言之,這次討伐秦國的戰爭,宋國沒有派出一兵一卒,這也是迄今為止,齊國仍不敢貿然發動對宋戰爭的原因。

  鑒于肩負的重任是要使這場仗陷入僵局,因此田觸倒也不能純粹地說站在哪邊,但就目前來說,他心中是想給聯軍拖拖后腿的,畢竟聯軍的攻勢太強了——確切地說,應該是那位郾城君太強勢了,居然壓著函谷關的秦軍打,打地對面的秦軍幾乎都不敢出關一步。

  不得不說,近幾十年除了他齊國的名將匡章,整個中原諸國的將領們都不曾做到這種地步,哪怕是魏國的犀武、翟章,還是韓國的暴鳶,還是趙國的李兌、趙成——其中趙國的趙主父是例外,畢竟這位趙武靈王的強勢,比那位郾城君有過之而無不及,強勢到不但出手干涉秦國立君之事、而且還讓秦國為此屈服,簡直難以想象。

  鑒于想要給聯軍拖后腿,田觸自然不會急著攻打門水秦營。

  他已經想好了,用扎營之事拖上一兩個月,然后再以打造攻城器械為名,再拖上一兩月,總之怎么慢怎么來,反正在他看來,樂毅是不會出賣他的,倘若奉陽君李兌與暴鳶等人對此有什么不滿的話,到時候他大可以退為進,說出各種理由。

  當然了,拖歸拖,期間怎么說也得門水秦營的秦軍打上幾場,不至于落下什么把柄。

  但就怕對面的秦軍不知他的心意,別到時候他無心與秦軍交戰,可對面的秦軍卻揪著他一頓猛錘,那就不好收場了——不錯,這也正是田觸眼下不敢進犯門水秦營的原因。

  對于田觸的打算,樂毅自然是非常清楚,畢竟田觸很信任他,將心中的打算一五一十地相告,樂毅連猜都不用猜。

  而對于田觸想要給聯軍拖后腿的意圖,樂毅也是頗為支持。

  明面上他對田觸的解釋是唯齊國馬首是瞻,可實際上呢,樂毅很清楚田觸的做法必然會引起魏、趙、韓三國的不滿,只要是有利于齊國被魏、趙、韓三國所敵視的,他樂毅就支持。

  至于三晉會不會遷怒到他燕國…抱歉,我燕國只是一個身不由已的小國,哪敢忤逆齊國那種強國的意見?

  不錯,如今燕國就扮演著一個任齊國差遣的小國角色,因此無論怎么想,三晉都不至于會將對齊國的不滿或敵視遷怒到燕國身上,只要他燕國在適當的時機及時與齊國撇清關系。

  正因為如此,無論田觸想怎么樣對聯軍拖后腿,樂毅都不會干涉,甚至于,他還會暗中推波助瀾一番,確保讓齊國得罪三晉。

  當然了,考慮到田觸也不是傻子,樂毅也不好做得太明顯,因此,保持沉默、一切聽從田觸的主張,這是目前最佳的考慮。

  就像眼下這樣,田觸滔滔不絕地講述他準備用什么法子敷衍奉陽君李兌那群人,而樂毅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時不時地點點頭配合一下田觸,這就足夠了,沒必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

  然而,就當樂毅勉強聽著田觸那番敷衍李兌、暴鳶等人的辦法時,忽然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旋即,一聲突兀的通報打斷了田觸的講述:“啟稟觸子,有秦國的騎兵送來了一封書信,直言是交給您的。”

  此前有些發困的樂毅聞言一愣,睜開半瞇的眼睛困惑地看向田觸。

  而田觸也是感覺莫名其妙,想了想說道:“進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齊軍的小將走入帳內,將一個竹筒雙手遞給田觸。

  田觸接過竹筒打量了一番,繼而打開竹筒的蓋子,從內中取出一塊寫有字跡的白布,仔細觀閱。

  見此,樂毅好奇問道:“誰送來的書信?寫的什么?”

  不得不說,田觸確實信任樂毅,在看完后隨手將書信遞給樂毅,旋即鄭重地詢問那名小將道:“此事…有幾人知曉?”

  那小將回答道:“是于山下巡邏的斥候碰到了那群秦國的騎兵,只有他們知曉,且那隊斥候的什長也已囑咐過,不得傳播此事。”

  “很好。”田觸點了點頭說道:“回頭你告訴他們,回頭我會給他們多發一個月的錢餉,但此事不得傳揚出去,倘若消息走漏,我定斬不饒!…去吧!”

  “喏!”那名小將抱拳而退。

  看著那名小將退出帳外,此時田觸這才轉身看向樂毅。

  而此時,樂毅也大概看完了信中的內容。

  信中內容很簡單,刨除掉一些對齊國的贊美、對名將匡章的贊美,總結下來只有一句話,即約田觸私下會面,說什么有要是相商。

  而讓樂毅神色凝重的是這封書信的落款,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秦白起”的字樣。

  這封書信,是秦軍主帥白起派人送來的。

  “我與這白起從無交情,他無緣無故邀我私下相會,你說會不會有什么詭計?”田觸皺著眉頭狐疑地說道:“據我所知,這白起詭計多端,頗為陰狠狡猾。”

  “不清楚…”

  樂毅微微搖了搖頭。

  其實相比較白起耍陰謀詭計想要誘殺田觸,其實樂毅倒是傾向于另外一個猜測,即白起看出了他聯軍內部不合,想要齊軍倒戈,共同對付三晉的軍隊。

  這件事讓他有些猶豫,畢竟就算拋開與蒙仲的交情不談,他也不希望三晉的主力在這場仗中遭到太嚴重的損失,否則誰來幫他燕國覆亡齊國?

  但仔細想想,這或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讓齊國能深深得罪三晉,只要謀劃得當,使三晉的軍隊不至于傷亡慘重即可。

  想到這里,他故作考慮地說道:“眼下我等與秦國是敵非友,白起突然約觸子私下相見,想必也該知道觸子必然會帶足士卒,不至于會愚蠢地認為能借此次私會趁機殺掉觸子吧?…秦軍的主帥,不至于這般幼稚吧?”

  “這倒也是…”

  田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詢問樂毅道:“那…我是否應該接受這個邀請?”

  樂毅想了想說道:“去見見也無妨,看看那白起到底想做什么。…為防有什么陰謀,我與你一起去。”

  一聽這話,田觸連忙說道:“不可,你留在營地,萬一秦軍有什么詭計,想誘開我對你我兩軍下手,你在營內,我也安心些。”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還誘開你,換阿仲還差不多…

  聽到田觸的話,樂毅嘴角牽了幾下,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說道:“此事你大可放心,你我兩軍占山扎營,縱使秦軍來犯,你我兩軍亦足以將其擊退。…還是我與你一道去,彼此好有個照應。”

  這話聽得田觸頗為感動,拍了拍樂毅的臂膀以表達親近。

  決定下來后,田觸便派自己的心腹帶著回信前往門水秦營,相約次日上午于這座山西側約數里外的那條山谷會面。

  次日上午,田觸與樂毅各帶百名精銳士卒,前往相約的地點。

  遠遠地,二人便看到前方的山谷上停著一輛戰車,其后有大概二十幾名秦國騎兵佇馬而立。

  只見在那輛馬車上,站著一位目測二十五六的年輕將領,神色冷冽,雙目如炬,看上去很不一般。

  那莫非就是秦軍主帥,白起?這么年輕?

  田觸暗自嘀咕一句,在叮囑樂毅與隨行的士卒加以提防后,與樂毅各乘一輛戰車徐徐向前,繼而在相距白起約三丈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此時,就見白起拱手抱拳,微笑著打招呼道:“兩位莫非就是齊國的觸子,以及燕國的樂毅樂大司馬?在下白起。”

  當真是白起?

  與田觸對視一眼,樂毅亦是頗感好奇地上下打量白起。

  畢竟他也知道,眼前這個自稱白起的男人,便是他兄弟蒙仲的宿敵,且蒙仲也多次提醒他要警惕這個白起。

  但樂毅還真沒想到,這個白起居然也是如此年輕,看上去似乎比他與蒙仲大不了幾歲嘛。

  “在下齊國田觸。”

  “在下燕國樂毅。”

  抱持著諸般的好奇,田觸與樂毅拱手回禮,旋即帶著幾分疑問問道:“不知閣下邀請在下前來,有何要事?”

  說話間,田觸的目光頻頻轉向四周,似乎是在尋找這附近是否有秦軍的伏兵。

  注意到了田觸的舉動,白起笑著說道:“觸子何必如此?此番白某乃是帶著善意而來…”

  一聽這話,樂毅便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前的白起,確實是為了誘使他齊燕兩軍倒戈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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