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五月中旬,即翟章與司馬錯率領秦魏聯軍啟程馳援宋國的前后,秦國的國相魏冉,亦踏上了前往宋國的旅途。
不過他的目的地并非陶邑,而是宋國如今的都城,彭城。
從魏國到彭城,走水路最為便捷,只需在濟水乘船順流而下,待坐到陶邑一帶時,從支流轉到泗水,然后就可以順著泗水一路抵達彭城,期間根本不需要改坐馬車,可以說是非常便捷。
唯一的阻礙,就是當前在陶邑一帶,趙國奉陽君李兌率領的齊趙聯軍,正在圍攻由宋將景敾把守的陶邑,占得優勢的齊趙聯軍封鎖了陶邑一帶的河道,對穰侯魏冉的這段旅程稍稍產生了一些阻礙。
不過最終,魏冉一行人還是以行商的身份混過了齊趙聯軍的盤查,順利地拐到了泗水。
坐船順流而下的速度,可要比走陸路快得多了,還沒等翟章、司馬錯等人率領秦魏聯軍抵達陶邑,魏冉就于五月二十日前后抵達了宋國的都城彭城,在城旁的渡口上了岸。
當親眼看到彭城,尤其是進入城內,看到城內的繁榮景象時,魏冉身邊的隨從忍不住驚嘆:“想不到小小的宋國,其國都竟然如此繁華。”
聽聞此言,魏冉笑著說道:“宋國,可不是‘小小的宋國’…”
是的,宋國在全盛時期,也就是攻滅了曹國、占領了陶邑的宋景公時期,國土面積與今日的韓國相當,其實倒也談不上大,但是,宋國的富饒,卻絲毫不亞于魏國的河東。
國內富饒,且背靠盟主國的晉國,這正因為宋國當時敢于楚國對抗的原因——要知道那時的楚國,可是與晉國爭奪中原霸主之位爭奪了足足百年的楚國,當時的齊國與秦國綁到一起,都沒有楚國來的強盛。
隨后,楚國逐漸衰弱,晉國又發生了三家分晉的內亂,按理來說,這本該是宋國就此崛起的最佳機會,但遺憾的是,宋景公之后的幾代君主,即宋后昭公、宋悼公、宋休公、宋辟公,皆是昏昧之君,白白錯失了最佳的崛起機會,反而被齊、魏、韓等國家所進攻,一直到宋剔成君篡位,與齊國締結盟約,這才使得宋國再次得以發展。
而如今宋國的君主宋王偃,雖然被稱之為暴君,但不能否認在他的治理下,宋國反而發展地比宋剔城君時還要強盛,單憑一己之力擊退試圖吞并其國土的齊國,當時誰敢想象?
只不過,這次齊國糾集趙國、燕國,集三國之力攻打宋國,宋國也撐不住了。
沒辦法,畢竟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宋國又不是秦國,具備以一敵三的實力。
進入彭城后,魏冉先在城內的驛館住下,一邊沐浴更衣,一邊派人向宋國國相惠盎的府邸投遞拜帖。
約一個半時辰后,就當魏冉在驛館內沐浴更衣完畢,一邊喝著溫酒一邊靜靜等待時,宋國的國相惠盎便帶著一行人急匆匆地趕到了驛館。
待二人相見時,惠盎慚愧地說道:“不知穰侯大駕至此,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穰侯魏冉當然不會在意這些,聞言哈哈笑道:“惠相這是說的哪里話?我秦宋兩國邦交十幾年,情誼深厚,何必客套?”
惠盎點點頭,旋即對魏冉說道:“大王已知穰侯到此,已在宮內備下酒席,特地命在下前來相請赴宴。”
魏冉笑著說道:“哈哈,宋王如此禮遇,在下愧不敢當。”
寒暄幾句,魏冉便帶上幾名隨從,跟著惠盎一行人前往王宮赴宴。
正如惠盎所言,此時宋王偃已命人在宮殿內準備好了豐盛的菜肴,親自為魏冉接風,可見他對魏冉的重視,對秦國的重視。
筵席間,魏冉對宋國這邊的菜肴與酒水贊不絕口。
說起來,秦國與宋國的歷史底蘊確實不同,秦國最初只是周王室冊封的諸侯國,是周國的臣國;而宋國,那可是周國允許用以延續商國文化的國家,使其與周為客,因此宋國嚴格來說并不是周國的臣國,地位超然。
酒過三巡后,宋王偃對惠盎使了眼色。
惠盎會意,笑著對魏冉說道:“穰侯,今年三月,我宋國臣子李史出使貴國,懇請貴國出兵相助我國抵擋齊趙兩國的進攻,當時貴國正與魏國交兵,今穰侯親自來到我宋國,莫非貴國與魏國的戰爭已暫時停歇?”
聽到這話,穰侯魏冉放下了酒盞,饒有興致地看著惠盎,看得惠盎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惠盎并不清楚,今年三月,當他宋國的使者李史出使秦國,懇請秦國發兵相助時,正值司馬錯與白起二人發兵攻打宛方之地。
當時秦國也很為難,雖說宋國不得不救,可我這邊才剛剛跟魏韓兩國開戰,總不能立刻就停止吧?
于是乎,秦國君臣商量了一番,決定先打下宛方之地,然后再派人跟魏國和談——魏國也是宋國的盟友,也同樣不會希望宋國被齊國吞并,在這種情況下,縱使宛城之地被秦國占領,魏國也只能咬碎牙忘肚里咽,承認宛方之地歸秦國所有,然后再與秦國洽談聯手增援宋國之事。
秦國打地一手好盤算對不對?
可誰也沒有想到,司馬錯與白起非但沒有攻下宛方之地,甚至于,他二人反過來被方城的蒙仲給打垮了,以至于到最后,白起六萬軍隊幾乎全軍覆沒,而司馬錯的六萬軍隊,則是被魏韓十幾萬軍隊圍困在宛城,要不是秦國及時派人前往魏國,以齊趙兩國聯手進攻宋國為由,與魏國達成協議,暫時言和,毫不意外就連司馬錯的六萬軍隊就會被翟章、蒙仲二人擊垮,甚至于全軍覆沒。
而在那場仗中起到關鍵性作用的魏將蒙仲,就是眼前這位宋國國相惠盎的義弟,你說此刻魏冉是什么心情?
他秦國原本打的一手好盤算,結果全被那蒙仲被攪和了。
“我…在下說錯什么了么?”
見魏冉表情古怪地看著自己,惠盎很是困惑。
“不,是在下走神了,抱歉抱歉。”
微吸一口氣,魏冉抱持著先解決正事的想法,正色說道:“如惠相所言,我大秦已暫時與魏韓兩國休兵,且在半個月之前,秦魏兩國也已組織了總共十九萬聯軍,其中十三萬軍隊增援貴國,另外六萬軍隊則徑直攻伐趙國,迫使趙國退兵…”
聽到這話,宋王偃與惠盎君臣二人皆是心中歡喜,連連對魏冉勸酒。
似這般又喝了幾碗后,宋王偃高興地問魏冉道:“請問穰侯,不知秦魏聯軍由何人掌兵?”
魏冉如實說道:“討伐趙國那邊,由我大秦的驍將白起為帥,魏將唐直為副;至于增援貴國的這路聯軍,卻有兩位主帥,一位是我大秦的國尉司馬錯,另一位則是魏國的大司馬翟章…”
“司馬錯與翟章二人?”
聽到這話,宋王偃心中大定,畢竟司馬錯與翟章皆是當世極有名望的名將。
然而此時,魏冉卻故意朝著惠盎說道:“說起來,增援貴國的這路秦魏聯軍,軍中大將可與惠盎關系不淺啊…”
“哦?”惠盎微微一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而從旁,宋王偃卻好奇地說道:“是何人?”
魏冉笑笑說道:“正是惠相的義弟,蒙仲!”
“蒙仲?”
有些出乎魏冉的意料,惠盎聽到這個名字倒還沒怎么,宋王偃那邊卻驚訝地問了起來:“那小子在魏軍?”
…宋王果然認得那蒙仲。
魏冉轉頭看向宋王偃,不動聲色地說道:“宋王也知道惠相的義弟蒙仲?”
聽聞此言,宋王偃稍稍沉默了片刻。
此刻的他,不禁回想起當年蒙仲質問他為何攻打滕國的往事。
毫不夸張地說,這些年來,除了耿直的惠盎、薛居州等少數幾名臣子外,其余宋國的臣子在他面前都是戰戰兢兢,但就當年蒙仲質問他時的那種態度,就連惠盎也不敢。
但當時宋王偃并沒有怪罪蒙仲,只因為蒙仲的祖、父、兄三輩,皆戰死于宋國與他國的戰爭。
因此在宋王偃眼里,蒙仲即是他宋國的忠良之后。
尤其是當年蒙仲關于戰爭的解讀,即「兒子失去父親、母親失去愛子」那一番話,宋王偃至今都仍記得。
端起酒盞,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宋王偃把玩著酒盞,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那小子,如今在魏國…過得如何?”
他的話中,稍稍帶著幾許惆悵。
魏冉有些驚訝于宋王偃的語氣,旋即笑著說道:“宋王,惠相這位義弟可了不得。前些年,我大秦與魏韓兩國交兵于伊闕,我大秦的驍將白起,本已擊敗公孫喜、暴鳶二人,然而最終,卻被這位蒙仲小兄弟所擊敗…去年至今年春夏,我大秦與楚國組織軍隊攻打宛地,結果再次被那位蒙仲小兄弟所挫敗…呵呵呵,以往就算是面對公孫喜,我大秦的軍隊也不曾敗得如此狼狽啊。”
“哦?”
宋王偃臉上露出幾許驚訝,旋即,他轉頭問惠盎道:“惠盎,你知曉此事么?”
“這個…”稍稍瞥了一眼魏冉,惠盎訕訕說道:“臣并不是很了解…”
其實,惠盎當然知道這些事,畢竟他與蒙仲隔一兩個月就有書信來往,因此他知道蒙仲替魏國打贏了伊闕之戰,也知道蒙仲被封為方城令,甚至于,就連司馬錯與白起進攻方城,他也知道。
只不過因為時間關系,他暫時還沒有收到蒙仲最新的書信,并不知曉秦軍在宛方之地敗地那么慘。
怪不得他方才那樣看我…
瞥了一眼笑吟吟的魏冉,惠盎頓時恍然大悟。
不得不說,假如惠盎已得知宛方之地的戰況,他方才絕對不會那樣問,畢竟那等于是當面打魏冉的臉嘛。
見惠盎神色閃爍,宋王偃便知道魏冉所言不虛,他輕嘆一聲,點點頭說道:“寡人果然沒有看錯,那小子…確實非比尋常。”
聽聞此言,魏冉順勢說道:“誠如宋王所言,那位蒙仲小兄弟,著實不一般,在下對此有些不解,這等良將,何以宋王不留在國內重用,卻任其在魏國擔任要職呢?呵呵呵,拜那位小兄弟所賜,我大秦迄今為止,為此付出了十幾萬人的犧牲…”
雖說他有所掩飾,但他的話中,未免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畢竟在他看來,雖說這事不能怪在宋國頭上,但宋國也有連帶的責任。
宋王偃當然聽得出魏冉話中那些許不滿之意,在長長吐了口氣后,淡淡說道:“此子,不愿為寡人所用。”說到這里,他稍稍遲疑了一下,旋即對魏冉與惠盎二人說道:“寡人有些不適,先去歇息片刻,惠盎,你替寡人招待穰侯。”
“臣遵命!”惠盎拱了拱手。
看著宋王偃離去的背影,魏冉倒也不生氣,因為他看得出,宋王偃方才明顯是有些尷尬,至于原因,宋王偃離席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于是,在宋王偃離席之后,他故作不知地對惠盎說道:“惠相,是在下說錯了什么么?”
惠盎當然不好多說什么,只是苦笑搖頭。
因為這件事,這次的宴席姑且也算是不歡而散。
旋即,惠盎便邀請魏冉暫住到他的府上。
魏冉當然不會推辭,畢竟他此番前來宋國的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解決蒙仲這個問題,畢竟蒙仲已經成為了他秦國攻略魏韓兩國的阻礙了。
在跟著惠盎乘坐馬車前往后者府邸的途中,魏冉有意試探蒙仲與宋王偃之間的關系。
他方才隱隱能感覺地出,蒙仲與宋王偃之間的關系不一般。
“惠相,在下方才觀宋王的態度,似乎他與令弟蒙仲有什么誤會?”
“此事說來話長。”惠盎苦笑著點了點頭,簡單地向魏冉講述他義弟蒙仲與宋王偃之間的最大矛盾。
說實話,就惠盎看來,其實宋王偃是很喜歡他義弟蒙仲的,有膽魄、有能力,又是他宋國圣賢莊周的得意弟子。
看看蒙仲當日成婚時宋王偃派人贈予的賀禮就知道了,宋王偃總共就只叫匠人打造了六柄類似的利劍,可迄今為止,這六柄利劍只賜予了四個人,前三人分別是太子戴武、戴不勝、惠盎,最后那個就是蒙仲。
可想而知宋王偃對蒙仲的器重。
但因為蒙仲曾經與宋王偃有矛盾,且不客氣地質問過宋王偃,因此哪怕蒙仲再有本事,宋王偃也拉不下臉去派人請蒙仲出仕,而蒙仲,其實也是類似的情況。
用惠盎的話說就是,這兩位都很倔,不肯承認當年的爭執是自己的錯,自然不肯向對方低頭。
“這可真是…”
在聽完惠盎的講述后,魏冉大為驚詫。
畢竟在世人的傳言中,宋王偃是一個非常暴虐的人,大有曾經商紂王那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沒想到卻還有這一面。
想了想,他對惠盎說道:“話雖如此,可令弟在魏國這幾年,卻讓我大秦付出了沉重的傷亡。…雖說魏國與貴國也是盟友,但這樣下去,怕是會讓我國的君王因此惱恨貴國…惠相你知道,我大秦一心希望能踏足中原,可魏國擋在面前,是我大秦必須擊敗的對象,而如今,魏國雖然失去了公孫喜,卻出現了一個更為棘手的蒙仲…”
“在下明白、在下明白。”惠盎連連點頭說道:“這件事,惠某會想辦法的。”
說著,他對魏冉解釋道:“我弟蒙仲雖與大王有些矛盾,但與太子卻很是親近,待過幾年,等戴武太子正式繼位王位,說不定我弟會回心轉意,回國出仕…”
“當真?”魏冉有些懷疑的說道:“據魏冉所知,令弟如今在魏國極有重用,魏王非但任命他擔任方城令,還賜予了舞陽、葉邑兩片封邑…”
惠盎笑了笑說道:“我弟重義輕財,他不會在意那些的,據我所知,他前往魏國的目的,也只是為了確保魏國與我宋國的盟約…”說到這里,他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此前我多次勸他,但他依舊很在意當年在趙國的事…”
“趙國的事?”魏冉捋了捋胡須,點頭說道:“我聽說過,令弟曾在趙國擔任趙主父的近衛司馬。”
“嗯。”
惠盎點點頭,說道:“當時我只是想叫他到趙國增漲些見識,沒想到他被趙主父看中,被留在身邊擔任近衛司馬…”
說著,惠盎便將蒙仲當年在趙國的往事簡單跟魏冉講了一遍,旋即嘆息道:“趙主父一死,安平君趙成與奉陽君李兌執掌了趙國,親善齊國且與我宋國斷絕了邦交,此事我弟深以為憾,他總認為是他的過錯。…他認為,倘若他當年態度堅決一些,或許就是改變這一切…”
魏冉微微點頭。
通過惠盎的講述,他對蒙仲亦產生了更多的好感——誰會討厭重情重義的人呢?
當晚,惠盎安排魏冉在自家府上的客房安歇,旋即便回到自己的臥室。
一想到今日魏冉對他所說的那些,惠盎的心情就很復雜。
見此,他夫人不解地問道:“夜已深,夫君何故長吁短嘆。”
惠盎聞言解釋道:“我在想阿仲的事?”
“小叔?”夫人有些驚訝地問道:“小叔怎么了?妾身曾聽夫君言,小叔如今在魏國頗受重用…”
惠盎苦笑著說道:“就是因為太受重用,因此我才煩惱啊。”
不得不說,此前惠盎通過書信得知了蒙仲的情況,倒也沒想太多,只是單純為蒙仲感到高興,沒想到這次苦主都跑到他宋國來了。
因為蒙仲的關系,秦國前前后后損失了十幾萬軍隊,惠盎還真不知該說什么。
聽罷夫君的講述,他夫人好奇地問道:“那位穰侯,他這是希望大王召回小叔?”
惠盎捋了捋胡須,苦笑著說道:“聽他的話,大概是這個意思…畢竟我弟兩度挫敗秦國攻打魏韓兩國的戰爭,秦國自然不會再無動于衷。”
“那…要召小叔回國?”他夫人好奇問道。
“呵呵。”惠盎聞言笑著說道:“為何要召回?阿仲如今在魏國深得魏王重用,倘若有朝一日他出任了魏國的大司馬,對于我宋國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于秦國…呵,就叫他頭疼去吧。”
是的,別看惠盎今日在魏冉面前唯唯諾諾,但他絲毫沒有召回蒙仲的意思,哪怕他知道,只要他肯出面,蒙仲一定會放棄在魏國的所有,返回宋國。
可問題是,蒙仲在宋國能起到的作用,遠不如他在魏國能起到的作用更大。
倘若蒙仲回到宋國,充其量就是統率宋國的軍隊,而問題是宋國的軍隊擋不住齊趙燕三國的軍隊,但倘若蒙仲在魏國,他就有可能左右魏國的態度,使魏國堅定地站在宋國這邊,這意味著宋國在抵抗齊國時,可以有兩國的軍隊。
有些事,蒙仲就算在魏國也能做,但反過來,有些事蒙仲就未必能做到。
這么簡單的事,惠盎還不至于犯糊涂。
并且他也相信,宋王偃也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犯糊涂。
至于秦國的不滿,那就讓秦國不滿去吧,反正秦國也不是什么善茬,別看秦國目前跟宋國關系親近,這只是因為秦國需要宋國牽制齊國,而一旦秦國擊敗了魏國與韓國,吞并了魏韓兩國的土地,到時候秦國還需要宋國牽制齊國么?——到時候,秦國不吞并他宋國就不錯了。
當了那么多年的國相,這些國與國之間的爾虞我詐,惠盎還是很清楚的。
兩國的邦交,永遠是建立在當前彼此利益是否一致的基礎上,利害一致即是盟友,否則便是敵人,僅此而已。
換而言之,留蒙仲在魏國,防止秦國吞并魏韓兩國,繼而對宋國造成威脅,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鑒于有十三萬秦魏聯軍增援陶邑,且還是翟章、司馬錯、蒙仲這樣組合,宋王偃與惠盎倒也不再擔心陶邑那邊,轉而將精力放在郯城那邊。
兩日后,出于穰侯魏冉的要求,惠盎便帶著魏冉前往郯城。
此番前往郯城,魏冉一方面是想見見宋國的太子戴武,與這位宋國日后的君主拉近點關系,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看看齊燕聯軍的實力。
然而,郯城那邊的戰況卻有些出乎魏冉的意料。
要知道,在齊趙聯軍那邊,奉陽君李兌好歹攻下了陶邑,倘若不是秦魏聯軍及時抵達,齊趙聯軍怕是能一路攻到商丘,可齊燕聯軍這邊呢?他們連郯城都打不下。
難道宋國的太子戴武,居然如此厲害?
而對此,太子戴武連忙解釋道:“只因為齊軍并非匡章帶兵…”
魏冉驚訝地詢問宋國太子戴武:“并非匡章率軍?”
太子戴武搖搖頭:“是田觸、田達二人率領的齊軍。”
沒聽說過。
魏冉捋了捋胡須,旋即又問道:“燕軍呢?何人掌兵?”
聽聞此言,太子戴武表情略有些古怪地說道:“燕軍的統帥名叫樂毅,其麾下大將,一人叫做趙奢,一人叫做榮蚠。”
“哦。”魏冉點點頭,旋即對戴武、惠盎笑道:“不曾聽說過。看來,除非這齊燕聯軍請出匡章,否則不足為懼。”
真的嗎?
聽到這話,太子戴武與惠盎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眼,表情皆有些古怪。
他二人很清楚,雖然對面的齊燕聯軍沒有匡章,但卻有一個論帶兵打仗能力堪比匡章的燕軍統帥。
只不過這位燕軍統帥,看樣子并不想為齊軍出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