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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薛公田文(二)

  傍晚,蒙仲收到了來自安平君趙成的邀請,后者專程派人請他到府上赴宴。

  顯然,安平君趙成確實將薛公田文邀請到了自己府里,并且在府內大設筵席,款待賓客。

  不過這份邀請,卻被蒙仲回絕了——他借口身體不適,推辭了此事。

  原因很簡單,首先田文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他是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那邊的人,與公子章完全不是一路人。

  看今日公子章那憤怒的態度,顯然公子章就算也收到了安平君趙成的邀請,心高氣傲的他也不會去赴宴——去什么?看趙成如何拉攏田文?

  而在刨除掉公子章后,在安平君趙成將會邀請的賓客中,大概也就只有趙相肥義與陽文君趙豹與他有不俗的交情。

  一場筵席,相識的只有兩個人,并且那里還是趙成的地盤,說不好趙成會不會故意挑唆田文與其門客針對他,這種筵席有什么好去的?

  “可是如果不去的話,豈不是就任由趙成、李兌等人在田文面前挑唆?”蒙遂在了解了這件事后,皺著眉頭說道。

  “無妨。”蒙仲搖搖頭說道:“肥相不會坐視不理的。”

  的確,肥義一心指望蒙仲輔佐趙王何,當然不會容忍趙成、李兌等人借田文的手來對付他——哪怕不能阻止,肥義也肯定會派人來暗中通知他,至少不會讓他毫無防備。

  再者,陽文君趙豹那個老狐貍,多多少少也會看在“忘年交”的份上,派個人來提醒他。

  果不其然,次日,蒙仲便分別收到了肥義、趙豹二人派人送來的口信,他二人托人轉達的都是同一件事:安平君趙成果然故意挑事!

  事情經過很簡單,即趙成故意在田文面前提起了那些沒有赴宴的人名,有安陽君趙章,有鹖冠子,以及他蒙仲。

  安陽君趙章是手握數萬兵權的趙國公子,鹖冠子是名聲享譽趙、楚等國的道家圣賢,田文多多少少會容忍一些,但蒙仲這個此前毫無名聲的家伙居然也不趕赴他田文的接風筵,這就讓田文有些不快。

  于是乎,田文問起了蒙仲的底細,安平君趙成順水推舟將蒙仲的底細通通告訴了田文。

  比如說,蒙仲今年只有十六歲,出身宋國,前一段時曾率領五百名士卒夜襲祝柯齊營,擊潰了手握數萬兵權的齊將田觸,等等等等。

  十六歲,宋國人,靠著成功偷襲齊國軍隊一朝成名,在田文面前提這些關鍵詞,這不是故意挑事又是什么?

  對此,肥義派來的人轉達道,雖然肥義當時竭力為蒙仲圓場,但看田文的表情,這位名聲享譽天下的貴公子還是很不高興,以至于肥義也摸不準田文會不會針對蒙仲,因此特地派人讓蒙仲小心提防。

  相比較肥義,陽文君趙豹這個老狐貍純粹就是派人知會他蒙仲一聲:田文可能要針對你,你要小心。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趙豹也不想得罪田文,或者說,他與蒙仲的交情,還沒好到讓趙豹不惜冒著得罪田文的風險也要為他辯護的地步。

  在得知這件事后,樂毅、蒙遂、向繚幾人都很擔心,但蒙仲倒是沒有這種緊張。

  畢竟他與趙主父與趙王何都有著很不錯的關系,只要這兩位不允許,縱使是薛公田文又怎么樣?這里終歸是趙國,而不是齊國!——而事實上,就算是在齊國,蒙仲也有他新結識的兄長田章庇護,也無需畏懼田文。

  更別說公子章昨日被田文落了面子,肯定會設法報復。

  總而言之,蒙仲想不到他為何要畏懼田文的理由。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蒙仲平靜地安撫著他的小伙伴們。

  他這話,指的是今日晚上的宮筵——似田文這種地位的人造訪趙國,趙國那是肯定會在宮中設宴的。

  到時,田文對他究竟是什么態度,一目了然。

  果然,沒過兩個時辰,蒙仲便收到了宮中傳來的消息,即趙主父與趙王何將在主殿的正殿宴請田文這件事。

  又過了兩個時辰,趙相肥義派人通知蒙仲,邀請蒙仲赴今晚的宴席,——沒辦法,昨日蒙仲可以拒絕安平君趙成的邀請,但今日趙主父、趙王何都會到場,蒙仲自然不好再缺席了。

  值得一提的是,肥義給了蒙仲“一主三從”四個坐席的名額,即蒙仲可以帶三個人赴宴,不得不說這已經是非常優待了。

  刨除掉蒙仲以外,剩下三個名額如何分配,蒙仲與小伙伴們商量著。

  結果,蒙虎率先站起來搶占了一個名額,并夸口道:“倘若那田文當真敢惹事,我來收拾他!”

  這廝,從來不知畏懼為何物。

  “我占一個吧。”

  樂毅在環視了一眼諸小伙伴后說道:“阿仲雖然平日里冷靜,但怒上心頭時,也難免會做出沖動的舉動,我如果在場,可以盡量確保事情不會朝著最壞的局面演變。”

  “我?沖動?”

  蒙仲一臉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

  樂毅輕哼一聲,淡淡說道:“你因為趙主父三番兩次不肯聽從你的建議,一怒之下就帶著區區五百兵夜襲數萬齊軍的營寨,此事你忘了?”

  “…”蒙仲張著嘴無言以對,訕訕地笑了笑。

  最終,最后一個名額給了武嬰,因為武嬰比其他人都年長,且長得最為敦實強健,但論力氣與武藝,就連蒙虎、華虎、穆武幾人也并非他的對手。

  考慮到今晚的宴席中,田文或許會讓他那些劍士來挑事,帶上武嬰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那就這么定了,我,阿毅,阿虎、武嬰兄,我們四人赴宴…”

  還沒等蒙仲把話說完,就見華虎面色兇狠地說道:“阿仲,你放心,咱們幾個,到時候就帶著信衛軍侯在宮殿外,要是那個田文膽敢叫他身邊的隨從以多欺少,咱們幾人就殺進來!”

  聽聞此言,穆武、樂進紛紛點頭,甚至蒙虎還哈哈大笑地附和道:“好,就這么辦!”

  “你們幾個可別給我惹事。”

  蒙仲趕緊讓這些小伙伴放棄這種危險的想法。

  帶兵殺到趙主父、趙王何皆在場的宮筵內?這是要謀反作亂么?找死也不是這么個找法啊!

  看著這亂哄哄的局面,蒙遂與向繚對視一眼,皆覺得自己有必要看著這幾個,免得這幫人真的做出來無法返回的事。

  傍晚時分,蒙仲帶著蒙虎、樂毅、武嬰三人,跟在趙主父身后,徐徐前往設有宮筵的宮殿。

  此時在那座宮殿內,宴請的賓客都已到場,就連趙王何與公子章也已到場,神色各異地注視著薛公田文與肥義、趙成、李兌、趙豹等趙國的臣子閑聊說笑。

  “趙主父到。”

  隨著一聲謁報,趙主父帶著蒙仲幾人邁步走入殿內。

  此時以趙王何、公子章、肥義等人為首,殿內賓客紛紛起身,拱手行禮。

  看得出來,趙主父的確熱衷于這種群星捧月般的感覺,朝著殿內諸賓客擺擺手,滿臉笑容地來到了屬于他的席位。

  在來到屬于他的席位前時,他忽然愣了一下。

  因為往常,他跟趙王何的案幾是一樣的,無論造型、雕紋、以及擺放的位置。

  但今日,他的矮桌明顯要比趙王何大上一圈,且擺放的位置,也比趙王何稍稍靠后半個身位,這仿佛意味著,這個坐席,才是這座宮殿內最尊貴的。

  “主父請入席。”

  在諸賓客面前,趙王何朝著趙主父躬身行禮道。

  看看趙王何,又看看屬于自己的那張矮桌,趙主父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忽然,他轉頭看向本來在他身后的蒙仲幾人,卻發現蒙仲已經已經到他們的座位去了。

  必然是蒙仲這小子…

  趙主父隱隱猜到了幾分。

  但猜到歸猜到,受到尊重的感覺,讓趙主父很快就“原諒”了蒙仲,甚至于,在回覆趙王何時,臉上的笑容也明顯要比平日里多上幾分。

  旋即,宮中的宮女們獻上酒水、菜肴,趙主父轉頭瞧了一眼趙王何的坐席,就發現他的菜色還是比趙王何多一個。

  是的,僅僅只是多一個,但感覺卻大不一樣。

  “主父?”

  趙王何主動提醒趙主父為這場宮筵致酒辭。

  趙主父點點頭,端起酒樽說了幾句,無非就是歡迎薛公田文什么的,另外再說兩句「祝趙齊兩國從此和睦相鄰」這種連趙主父本人都不相信的場面話。

  旋即,就進入了宮中樂女獻舞的環節。

  不得不說,趙國女子、尤其是宮中樂女那種婀娜的舞姿,著實是叫人感到驚艷。

  但今日,蒙仲卻無心欣賞那些趙女的舞蹈,而是暗中觀察著坐在對面那邊的田文。

  有那么一次,田文的視線剛好與蒙仲撞上。

  見蒙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且目光也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田文在與他對視了大概幾息后,忽然略帶輕蔑地笑了一下,轉頭對旁席的安平君趙成低聲說了幾句。

  旋即,安平君趙成也朝著蒙仲看來了過來。

  看來是無法避免了…

  抿了一口酒樽內酒水,蒙仲面無表情地想道。

  果不其然,待等到賓客相互勸酒的環節,就看到田文端起酒樽,似笑非笑地,徑直朝著他走了過來。

  在他身后,跟著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以及一大幫田文的門客,有彬彬有禮的幕僚,亦有粗獷粗俗的俠勇。

  待走到蒙仲面前,田文端著酒樽似笑非笑地說道:“足下,想必就是率五百兵卒夜襲齊營,僥幸取得成功的蒙仲蒙司馬吧?呵,若非這份僥幸,怕是田某無緣見到足下。”

  聽聞此言,蒙仲緩緩站起身來,舉起酒樽面無表情地回道:“足下,想必就是僥幸生為靖郭君之子的田文田相吧?…若非這份僥幸,足下無緣見到的,又豈止是在下?”

  “…”田文面色頓變。

  而在蒙仲身后的席位中,在蒙虎的嘿嘿壞笑聲中,樂毅啪地一聲用手捂上了額頭。

  頓時間,宮殿內的嘈雜聲一下子就安靜了不少,一雙雙眼睛,皆目不轉睛地看著田文與蒙仲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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