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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當晚在趙主父入睡后,蒙仲、樂毅二人在殿內的燈柱下席地而坐,在油燈下仔細商量著這件事。
但最終,他二人還是決定留在趙主父身邊,為后者訓練新的近衛,且以此取得軍職。
原因很簡單,因為公子章的率下也有能征善戰的將領,又有田不禋為其出謀劃策,根本不缺他們幾個,若他們投奔公子章,雖然可以得到重用,取得軍權,但就總體來說,對公子章并無多大幫助。
反過來說,若是留在趙主父身邊為其訓練新軍,蒙仲等人就能額外讓公子章得到一支軍隊——雖然這支軍隊的數量并不會很多,但勝在這支軍隊作為趙主父的近衛,它的地位是特殊的,士卒與裝備也必然會是精良,最要緊的是這支軍隊可以出入邯鄲,在必要時候很有可能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次日,待等趙主父起身后,蒙仲將他的決定告訴了前者。
趙主父似乎并不驚訝于蒙仲做出了“舍近求遠”的決定,他笑著對蒙仲說道:“蒙仲,為我重新整編一支新軍,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趙豹、趙造、趙俊等人,或許會千方百計地阻撓你…似這般,你還要堅持么?”
蒙仲聞言平靜地說道:“此乃我與樂毅經過一宿的商量后做出的選擇。”
聽聞此言,趙主父目視著蒙仲與樂毅,旋即點點頭說道:“有膽氣!…你需要我幫你什么呢?”
蒙仲想了想,說道:“我曾聽說,就算是孫武、吳起那樣的兵家圣賢,他們在籍籍無名時亦不受麾下軍卒信任,必要時需殺雞儆猴、豎立威信,我希望趙主父也能給予我那樣的權力。”
“這個自然。”趙主父點點頭,他戎馬半生,豈會不清楚這種事呢。
“其次,請趙主父賞賜我一箱財帛。”蒙仲又說道。
趙主父聞言深深看了幾眼蒙仲。
憑他對蒙仲的了解,后者根本不是看重錢財的人,那么很顯然,后者索要的財帛,多半是為了收買士卒的心。
只不過,用財帛就能收買到的士卒,真的值得信任么?
趙主父對此很懷疑。
但看著蒙仲自信的模樣,他并沒有拒絕,問道:“你要多少?”
蒙仲想了想說道:“請至少五千布。”
所謂五千布,即五千枚布幣,記得當初蒙仲的母親省吃儉用,也只攢下三十余枚宋國布幣,由此可見五千枚布幣已經是一筆大錢了。
但對于趙主父來說,這卻不算什么。
“可以。”他點了點頭,應允了蒙仲的要求。
在趙主父點頭之后,「訓練新軍」的事就全權交給了蒙仲。
不得不說,這個全權交付真的很徹底,因為看趙主父的態度,根本不打算給予蒙仲其他的幫助,這就意味著,蒙仲必須自己想辦法弄到兵卒,要么自己征募平民訓練成兵卒,要么想辦法從其他軍隊調用兵卒,不管怎樣,都需要他自己想辦法。
當日下午,蒙仲拜訪了趙相肥義,向后者說起了這事。
畢竟重新創建一支軍隊,首先必須有專門的兵符,而這種兵符,只有得到一國的君主認可——雖然趙王何的權勢如今還未必趕得上趙主父,但趙王何終歸是趙國的君主。
“主父想要訓練一支新軍作為近衛?為何?”
當肥義得知此事后,皺著眉頭詢問道。
對此,蒙仲也不解釋,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倒趙主父身上:“究竟為何,在下也不得而知,趙相不妨自行詢問趙主父。”
聽聞此言,肥義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問道:“新軍…要多少人?”
蒙仲想了想回答道:“五百人。”
聽了這話,肥義皺緊了眉頭頓時舒展開來,畢竟五百人確實不算什么。
他點點頭說道:“此事容易,不知主父可曾為新軍命名?若有,請告訴于老夫,老夫命人刻在兵符上。”
蒙仲想了想說道:“趙主父下榻于信都,不如就叫「信衛」吧。”
“信衛?”肥義捋著胡須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名字起地不錯,頗有寓意,可他亦忍不住問道:“命名之事,你不需要請示主父么?”
蒙仲笑著回答道:“趙主父將此事全權交付于我時曾說過,叫我自行拿捏,若我三番兩次去請示趙主父,或許反而會讓趙主父感覺所托非人。”
肥義微微點了點頭,又對蒙仲說道:“小友在此稍后,容老夫親自將此事稟明君上,然后叫工匠雕刻一枚兵符。”
“有勞趙相。”
隨后,蒙仲在肥義的相府等候著,而肥義則親自前往王宮,將這件事稟明了趙王何。
趙王何當然不會為了區區五百編制的衛隊就惹趙主父不快,當即就同意了此事,吩咐工匠制造兵符。
約一日工夫,蒙仲就拿到了嶄新的兩對兵符,一対用銅鑄造,一対由玉石雕刻,皆是虎形的兵符,可以拆分為左右兩塊,且左右兩側上都銘刻有制造這塊虎符的日期以及它所歸屬的軍隊;若左右兩塊貼合,又可以從“虎背”上清晰看到「信衛」二字。
不得不說,做工十分精致。
蒙仲將這兩對兵符交給趙主父看。
“信衛?這名字不錯。”
趙主父點點頭贊許著,旋即,將玉石雕刻的兵符收了起來,將銅質的兵符還給蒙仲。
按照規矩,蒙仲在平日只能保管銅質虎符的右邊那塊,左邊那塊也由君主保管,只有在執行任務時,才允許同時保管兩塊虎符——比如此刻蒙仲受命創建新軍。
至于另外一對玉石虎符,則是為了“防范”,它一般是由君主掌管,并不輕易出示,可能永遠不會出現,只有在手持“銅質虎符”的將領反叛或者不聽從君命時,君主才會另外派人手持玉石虎符去取代前者。
看著蒙仲將那整塊虎符收入懷中,趙主父微笑著問道:“你打算如何創建這支…信衛?征募邯鄲的平民加以訓練么?”
“那樣太慢了。”蒙仲搖了搖頭說道:“我準備在邯鄲的諸軍中抽調銳士。”
一聽這話,趙主父頓時就樂了。
要知道駐扎在邯鄲的諸軍,兵權要么是在以安平君趙成與陽文君趙豹為首的趙氏子弟手中,要么就是在以奉陽君李兌為首的諸卿大夫手中,如今蒙仲居然將主意打到了這些人身上,就連趙主父都有些佩服于此子的膽氣。
“放手去做吧。”
趙主父笑著說道。
他很期待蒙仲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告別趙主父后,蒙仲再次拜訪了趙相肥義,向后者提出了「從邯鄲諸軍抽調兵卒」的要求。
說實話,肥義自然不會因為區區五百名士卒就讓趙主父不快,但問題是兵權方面的事,他也做不了主。
他想了想問道:“不知小友希望從哪支軍隊抽調兵卒?”
據肥義介紹,目前駐扎在邯鄲一帶的趙軍,大概有這么幾支:安平君趙成一支,奉陽君李兌一支,這兩支目前駐扎在「中牟」一帶,防范著魏國;然后邯鄲這邊,有陽文君趙豹率領的軍隊守衛著邯鄲,趙將「信期」率領的軍隊守衛著王宮。
至于邯鄲附近其他的軍隊,那就是零零散散駐扎在城邑鄉邑的散軍,規模與精銳程度都不及以上這幾支。
“那就從陽文君與信期將軍的軍中抽調兵卒吧。”蒙仲想了想說道。
聽聞此言,肥義搖頭苦笑。
趙將信期那邊還好辦,但陽文君趙豹可不好相與,在趙主父不親自出面的情況下,蒙仲就算是奉了趙主父之命去抽調兵卒,也很有可能會遭到陽文君趙豹的詰難。
想了想,肥義親筆寫了一封信,讓蒙仲帶著它去拜訪陽文君趙豹,并且他事先提醒蒙仲,大概就是陽文君趙豹脾氣不好,讓蒙仲小心謹慎,莫要惹惱對方云云。
“多謝肥相提醒。”
蒙仲感謝而退。
當日辭別肥義之后,蒙仲便來到了陽文君趙豹的府邸,請見這位趙主父的叔父。
大概半個時辰后,蒙仲帶上了蒙虎等人,一行人來到了陽文君趙豹的府門前,叩門請見后者。
府內的家仆立即將這件事稟報了趙豹。
“蒙仲?那小子來做什么?”
當府上的家仆前來報訊后,陽文君趙豹很是意外。
不得不說,宮筵之后,蒙仲因為趙主父的關系在邯鄲名流中名聲大漲,陽文君趙豹又怎么可能不知蒙仲乃趙主父身邊的近衛?
話說一想起當日宮筵中被趙主父一同喝罵,陽文君趙豹就滿肚子怨怒,但他又不敢沖著趙主父撒氣,因此只好憋在心中,而現如今,作為趙主父近衛的蒙仲來拜見他,趙豹又豈會給他好臉色看?
“就說老夫宿醉未醒,叫那小子改日再來!”
陽文君趙豹冷笑著對家仆吩咐道。
于是,那名家仆便回到府門前,對等候在門外的蒙仲、樂毅二人說道:“陽文君身體不適,兩位請回吧。”
見此,蒙仲立即說道:“我有肥相的書信,請見陽文君…”
還沒等他把他說完,就見那名家仆不耐煩地說道:“我都說了,陽文君身體不適,今日誰也不見!”
說罷,他砰地一聲關上了府門。
“這大概就是肥相所說的刁難吧?”樂毅輕哼一聲,轉頭對蒙仲說道:“怎么辦?”
蒙仲很平靜地說道:“無妨,我等就在此等候一個時辰,只等一個時辰。”
聽到這話,本來還滿臉怒容的蒙虎好似想到了什么,與蒙遂、向繚等人對視一眼,皆嘿嘿壞笑起來,笑得樂毅有點莫名其妙。
樂毅并不清楚,上回蒙仲說這話時,就連莊夫子亦中了招。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在蒙仲的示意下,蒙虎再次敲向了陽文君府的府門。
開門的還是那名家仆,只見他朝外瞥了一眼,旋即不耐煩地說道:“又是你們?我不是…”
然而,這次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見蒙虎一腳踹在門上,狠狠將其踹開,以至于那名措不及防的家仆頓時被撞倒在地,腦門也被門板撞得有些暈暈乎乎。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有一柄冰冷的利劍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帶我去見陽文君。”
俯視著癱坐在地上的家仆,手持利劍的蒙仲以平穩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