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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仲,什么事不能留到明日再說啊?”
無緣無故被穆武叫醒,蒙虎一臉抱怨的說道。
然而,蒙仲卻沒有理會蒙虎,對諸同伴解釋道:“我想了很久,認為有件事應該事先告訴你們內情…”
說罷,他轉頭看向樂毅,眼眸中閃過幾絲遲疑之色。
倒不是蒙仲不信任樂毅,事實上在經過相處后,他感覺到樂毅也是重情重義之人,但問題是這件事利害太大,而樂毅終歸是已經亡國的中山國人,他是否會愿意為了宋國的利益而守口如瓶呢?
樂毅看出了蒙仲的遲疑,故作不在意地說道:“要不,由我值守在趙主父身邊吧。”
聽到這話,蒙仲想了想,對樂毅說道:“阿毅,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要講述的這樁事厲害關系太大。…另外,這件事跟你其實毫無關系,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如果你想聽,我仍然會告訴你,因為你也是我們當中的一員,只不過,如果你最終決定不置身事外,我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
看著蒙仲的雙目,樂毅微微有些動容,但他仍然冷靜地說道:“假如你們愿意信任我,請告訴我實情,我不想…”
他看了看左右,意思很明白:他希望融入蒙仲等人當中,不希望被排斥。
見此,蒙仲點點頭,旋即轉頭對蒙虎說道:“阿虎,你在這值守,若有變故就大喊。”
“哈?”
蒙虎聞言一愣,不滿地說道:“我也想聽啊。”
“回頭告訴你。”
“那好吧。”蒙虎無奈地應了一聲,旋即,他在一陣冷風中縮了縮脖子,催促道:“那你們可要快點回來啊,這兒怪冷的。”
他與蒙仲是從小玩到大的族伴,當然不會去考慮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事實上,蒙仲最信任的,恐怕也就是蒙虎與蒙遂二人了。
蒙仲點點頭,便帶著蒙遂、樂毅等其余一干同伴,來到了沙丘行宮后殿的一間小殿,即他們這些人的住處。
在來到這間小殿時,蒙仲打發走了在走廊上值守的趙卒——以他如今在趙主父身邊的地位,倒也有權力指揮那些尋常的趙卒。
關上殿門,蒙仲示意諸人圍坐成一圈,旋即他壓低聲音說道:“趙王何親齊國而遠宋國,是故,田不禋田大夫希望助公子章奪取王位…”說到這里,他見諸人面露驚駭之色,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阿仲,你的意思是,公子章與田大夫想要…謀反?”向繚一臉驚駭地問道。
在旁,樂毅亦是滿臉震驚。
旋即,他看了一眼蒙仲,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
畢竟正如蒙仲所言,這件事利害太大了,然而蒙仲卻愿意將真相透露給他,這豈非就是信任么?
微微點了點頭,蒙仲壓低聲音說道:“今日,我為此詢問過蒙鶩叔的態度,蒙鶩叔決定助公子章一臂之力,眼下我將這件事告訴你們,由你們自己做決定,如果你們不愿參合,我可以設法讓你們回宋國…”
“你這話說的!”
樂進打斷了蒙仲的話,略有不滿地說道:“你覺得我等是膽怯怕事之人么?”
旋即,向繚皺著眉頭說道:“趙王何親向齊國,必然對我宋國不利…那這件事還真必須插手,只是,以我等的能力,真能助公子章奪取王位么?”
聽了他的話,諸人亦是面面相覷。
要知道,盡管他們這幾個月來受趙主父親自指點武藝,但畢竟還年輕,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名趙卒實力而已——只不過是多了他們這幾名士卒,公子章就能奪取王位了?這簡直在開玩笑!
聽到向繚的話,蒙仲亦沉默了片刻。
因為向繚說得沒錯,以他們的年紀、能力,還有在趙國的地位,想要插手趙國王王室內部的爭奪,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但反過來說,倘若袖手旁觀,或者逃回宋國,蒙仲對此又心中不甘——確切地說是惶恐,惶恐于公子章奪位失敗,介時,一旦趙主父身亡,宋國或許就將失去趙國這個盟國。
總而言之,無論成與不成,蒙仲都希望自己能參與這件事,為宋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這樣日后才不至于后悔。
在聽了蒙仲的解釋后,諸人皆微微點了點頭。
旋即,素來沉默寡言的武嬰率先開口說道:“阿仲,你的思慮是正確的,如今我宋國面臨危機,無論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國內的族人,我等都務必要竭盡努力,挽留宋國與趙國的盟約…雖然我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還是愿意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武嬰,你這話說的,你要是都起不到什么作用,那我等怎么說?”樂進笑嘻嘻地說了句,旋即對蒙仲說道:“就像武嬰所說,這件事我等不能回避,否則,日后宋國必遭大禍。”
旋即,蒙遂、向繚、華虎、穆武、樂續等人亦相繼開口,表示愿意留在趙國,跟蒙仲、蒙鶩二人一同協助公子章。
只剩下樂毅還未表態,于是乎,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樂毅。
此時,蒙仲亦看著樂毅說道:“阿毅,如我方才所言,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完全不必牽扯其中,只希望你能保守…”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樂毅給打斷了。
他目視著蒙仲等人,誠懇地說道:“哪怕是為了回報你們對我的信任,我也愿意幫助你們。…我雖然出身中山,但宋國才是我子姓樂氏的祖籍所在,我也不希望它像中山國那樣覆亡…”
蒙仲等人聞言大喜,一時間,或有人摟住樂毅,或有人拍拍后者的背部,盡顯親近。
在一番打鬧后,諸人這才平靜下來,此時,向繚重提了方才的疑慮:“阿仲,雖然事情定下來了,但我實在疑慮,單憑我等僅有的力量,如何能…提供助力?”
“靜待時機。”
蒙仲低聲說道:“對于公子章與田大夫的意圖,其實趙主父是清楚的。…據我觀察,趙主父似乎后悔于將王位傳給趙何,是故最近一直與公子章親善…難道你們不曾想過,近幾個月,為何趙主父會盡心盡力地教授我等武藝么?”
“你是說…”向繚好似想到了什么。
“想來趙主父并不打算僅僅用我等為近衛。”樂毅看了一眼蒙仲后說道,這個疑問,他早前就對蒙仲提及過,只是當時蒙仲沒有正面回答,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內情。
朝著樂毅點了點頭,蒙仲壓低聲音說道:“是故,我等要做的事很簡單,即把握住趙主父給我們的每一個機會,取得軍職,掌率軍隊…趙主父會給我們機會的,只要我們能把握住。”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
商議完畢后,蒙仲讓樂毅、蒙遂二人去代為值守,而他則帶著蒙虎回到這間小殿,將方才的話再告訴蒙虎。
正如他所料,蒙虎對于趙國內爭不內爭什么的毫不關心,并且他的腦袋也不擅長去思考這件事對宋國的利弊,他只是大大咧咧的告訴蒙仲,只要蒙仲做出決定即可,畢竟他們三個族兄弟幼年時就曾許下同甘共苦的承諾。
次日,趙主父在中午用飯時,才見到蒙仲、蒙虎二人來代樂毅、蒙遂二人的班。
也不知怎么著,趙主父在盯著蒙仲看了半響后,忽然隨口說道:“蒙仲,你的眼神變得不同了。”
“眼神?”蒙仲不是很明白。
只見趙主父喝了一口酒,平靜地說道:“初見你時,你眼中并無幾分銳色,以至于我一時沒有看出,你竟然是一名在戰場上殺過人的優秀士卒,直到你殺死那頭鹿,鹿血濺在臉上而面不改色,我才隱約察覺到。而今日的你…”
他轉頭看向蒙仲,看著后者的雙目,平靜地說道:“而今日的你,眼神極為銳利,讓我想到了以往狩獵時遇到的那些野獸,那些兇猛的野獸在捕捉獵物時,大概就是你這種眼神。…究竟是什么事,讓你的眼神發生了這樣的改變呢?”
蒙仲被趙主父的話說得有些發懵。
他轉頭也讓蒙虎瞧了瞧,但蒙虎卻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看出什么。
見到這一幕,趙主父輕笑著說道:“我這一生所見之人無數,豈會看不出來?”
“那是好還是不好呢?”蒙仲姑且順著趙主父的話說道。
只見趙主父深深看了幾眼蒙仲,旋即微笑說道:“這是相當好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當年,當年我父趙肅侯過世,諸國借悼念之名試圖瓜分我趙國,我曾在邯鄲王宮內的一口池子旁暗自發誓,發誓守護國家,為此不惜一切,當時我看到自己的眼睛,就跟你今日一般,這是人在有所覺悟…”
正說著,忽然殿外有一名趙卒走入,抱拳稟告道:“趙主父,邯鄲有使者至。”
在經過趙主父的允許后,便有一名目測四十余歲的男子走入殿內,拱手將一封竹簡遞給趙主父。
趙主父攤開竹簡瞅了兩眼,便將那名使者打發了。
待那名使者離去后,趙主父目視著手中的逐漸,輕哼一聲。
見此,蒙仲好奇問道:“是不好的消息么?”
只見趙主父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邯鄲欲設宮筵慶賀我趙國覆亡中山,請我回邯鄲…”
說到這里,他負背雙手微微吐了口氣,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平淡說道:“我欲伐齊國的消息走漏了,被邯鄲那邊知曉了。”
蒙仲愣了愣,旋即詢問道:“那邯鄲的宮筵…”
只見趙主父冷笑一聲,一雙虎目中閃過幾絲厲色。
“我趙雍,從來不懼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