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馬支書扭過頭來一臉尬笑的樣子,李亞東也不好讓他為難,笑著說,“沒事,就停外面好了,旁邊有空地。”
于是齊龍便開始倒車,轉到大路上又往前開了大約150米,找到一個劃了線的空車位。
馬支書就在縣委大院門口等他們,還在跟那個看門老漢搭著話,看著讓人心酸,李亞東瞥了那老漢一眼,卻也懶得說什么。
他腦袋上的頭銜隨便丟出一個,譬如全國政協委員,不怕對方不舔著臉迎上來,然后乖乖放行。但不知為何,他越來越不愿意向人透露自己的身份,特別是針對這樣的小人物,不高傲的講,感覺雙方很多東西不在一個層面,所以哪怕對方的行為有些不妥,也生不起太大脾氣。
也就幾步路的事情,他還沒老。
“馬支書,怎么搞,要不我直接去找縣長?”在門衛處登了個記后,一行人進入院子,望著前面的幾幢樓房,李亞東問。
“直接就去找縣長?”馬支書情不自禁地咽了抹口水,心中糾結了一下后,下意識地說,“要不…我還是先找找別人吧,我在這邊也認識幾位領導。縣長他肯定忙得很,怕不是能會就能會到的,我去年來過這邊四五次,卻只見過他一次,其他幾次好像都在外面開會。”
他感覺事情應該并不嚴重,就是動人而已,也沒打出什么毛病,如果能在下面解決的話,還是不要驚動縣長這個等級的領導最好,不然小事也變成了大事。
典型的膽怯型想法。
人生地不熟的,李亞東也有點無奈,他連縣長和縣高官的辦公室在哪里都不知道,也清楚馬支書所言不虛,機關政府別的不多,就是會多,不好說人一定就在。
于是點點頭道:“也好,那就先見見你認識的人吧。”
實在搞不定,再通過這些人,找縣委杠把子談談人生也不遲。
馬支書在前面帶路,李亞東三人跟在后頭,有兩次比較尷尬的場景,他撇過頭去權當沒有看見。
第一次是在縣委行政樓的樓底下,剛好迎面走過來一個人,從里面出來的,馬支書殷勤地上前打招呼,喊了聲“王主任好”,然而對方卻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眼神先看了看李亞東三人后,才問他“你是哪位”?
第二次是在樓里面,三層,約莫快抵達目的地,馬支書又碰到一個人,笑著喊了句“周主任好”,這個姓周的明顯比那個姓馬的高明一些,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馬支書和李亞東三人一番后,才笑著伸手與他握了握,同樣笑著說“你好你好,你怎么今天有空過來”?
李亞東敢斷定,他壓根不知道馬支書是誰。
之所以回應的態度還算不錯,很大程度上是看在他和齊家兩人的面子上。
因為就他們三人的得體打扮,以及12的站位,明顯有些來頭,特別是在這種小縣城中,能帶保鏢的人屈指可數,本地或許沒有。
偏偏馬支書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還一本正經地跟對方道明了來意,說是“村里出了點事,有幾個村民被抓了,來縣里走走門路”。
他不說這事兒還好,對方一聽這話后,臉上的笑容明顯黯淡下來,隨意敷衍了幾句后,便告辭離開,臨行時再次詫異地打量了李亞東一番。
“咚,咚…”
目的地到了,馬支書抬手敲門。
李亞東抬頭看了看門頭上的銘牌,寫的是…計生科。
眨巴眼睛再次瞅了瞅,確認自己真的沒看錯后,一臉懵逼。齊家兄弟也一樣,相視一望,面面相覷。
能不能現在扭頭就走?
“進!”
可門卻開了。
馬支書已經走了進去,笑呵呵地說,“蔡科長,在忙呢,有點事情想麻煩你。”
李亞東長嘆口氣,也只能跟著走了進去。
一個并不大的辦公室,兩排紅色漆面的長條辦公桌,此刻里面只有兩個人,相對而坐,桌中間被一排資料架和一盆盆栽,以及一些零碎的物件隔斷。左邊的是一個帶鐵架眼鏡的年輕姑娘,長得…挺磕磣,卻很斯文的樣子,有人進門,只是看了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右邊的則是一位有著古銅色皮膚的中年婦女,理著短發,隔著厚棉襖不知肥瘦,但骨架很大,看著很干練的樣子。
馬支書的話正是對她說的。
“喲!我說誰呢,原來是馬支書,你咋今天有空跑縣里,坐…”
這個蔡科長倒是與之前遇到幾名縣領導不同,等看清來人后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準備邀請馬支書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卻瞥到后面走進的李亞東三人,因此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
“你們…”
“一起的。”李亞東笑著說。
蔡科長“哦”了一聲,詫異地看了馬支書一眼,那模樣似乎在問“什么情況”?
只要不是眼瞎的人,就能看出李亞東一行氣度不凡,與土里土氣的馬支書,近乎兩個極端,很難想象,這樣的兩撥人會在到一起。
“見笑了,辦公室有點亂,其他人都出去了,馬支書和…幾位老板,你們就隨便坐吧,沒講究。”
蔡科長確實“與眾不同”,還親自給四人倒了茶水,也難怪馬支書一來到縣政府,第一個就找她。
“馬支書,你們村的那個大妮的問題得重視呀,鄉里的洪主任已經跟我說過好幾回,知道我和你關系好,讓我給你敲個警鐘,家里已經有個崽兒,還生那么多干嘛,不知道政策不允許嗎?將來負擔也大,你說對…”
“那個…蔡科長,這事兒咱們晚點再說行嗎,我今天來不為這個。”馬支書尬笑一聲,將她打斷。
“哦,對了,你說找我有事,啥事兒?”
她這么一問,馬支書也就不藏著掖著,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
“已經被抓走了?”蔡科長聞言,情不自禁地蹙起眉頭。
“嗯,昨天上午的事情,已經快二十四小時了。”馬支書點頭道。
“小靜啊,月湖灣那邊的龔月梅家,今天還是要去走訪一下,繼續做做思想工作,你要不現在過去一趟吧。”這時,蔡科長突然岔開話題,望向那個趴在桌上寫寫畫畫的眼鏡姑娘說。
眼鏡姑娘點點頭,啥都沒說,起身拿上掛在椅背上的白色羽絨服,又挎上了一只很少女心的粉紅色皮包,便直接離開了辦公室。
李亞東明顯注意到蔡科長望向她背影的眼神中,有著幾分厭惡。
只能說辦公室的人際關系,確實復雜。
這個姑娘看著斯斯文文、人畜無害的樣子,但不知為何,蔡科長明顯有意支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