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一夫快步上前,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笑著說,“非常歡迎李先生入住寒舍,還請多多指教。”
他大概有六十幾歲的樣子,拋開其他因素不談,面對這樣一位老人的九十度鞠躬,李亞東也實在不好視若無睹,也鞠了一躬,然后還與他握了握手。
“這兩位都姓齊,以便區分,清水先生可稱呼他們為阿龍先生和阿虎先生,至于這位,是張先生。”
顏姑娘又將齊家兄弟和勝利哥一一介紹了一下,畢竟接下來要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天天照面,總該知道這么稱呼。
“我叫清水一夫,這位是我的太太清水慧子。”
顏姑娘介紹完后,清水一夫也開始介紹起自己,和他的家人。
還搞得特別有儀式感。
他們這么一說后,他妻子趕緊快步上前,又是一輪鞠躬。
“這是我的孫女,清水伊人。”
話落,那姑娘也上前來,再是一輪鞠躬。
“這是我的孫子,清水赤井。”
小毛頭也是一樣,跑上前鞠了幾躬,只是顯得有些草率,還引來他祖父的一頓呵斥,顯得一臉悻悻。
“實在不好意思,這孩子缺少管教,我向他替各位客人道歉。”說著,又來了一躬。
李亞東也是醉了。
冗長的“見面儀式”結束后,清水一家熱情招呼李亞東等人進屋。
這是顏姑娘租下的主屋,規模應該不算小,至少堂廳挺大,能有四五十個平方,很古色古香的環境,家具都是木質,不算特別多,令人詫異的是,潔白的墻壁上還掛著一幅字,是地地道道的中國字,鐵畫銀鉤的行書。
李亞東有些看不懂,唯有落款認識,顏真卿。
“不會是真跡吧?”
容不得他不詫異,因為這戶果農,給到他的感覺,可與想象中的果農完全不同。再加上歷史上唐朝時期,日苯派遣了很多使者去中國求學、求物。而顏真卿正是唐朝的著名書法家和官員。
小芳翻譯之后,清水一夫笑著擺手道:“哪有如此榮幸,只是一副臨摹之作,家父身前的心愛之物,囑咐一定要好好保存,才被我裝裱起來,掛在堂廳。”
“哦。”李亞東點點頭,倒是對這戶人家略生出一絲好感,至少他們對化非常重視,即便是一副臨摹之作,都當成傳家寶一般妥善保管。
堂廳中央是一個榻榻米,上面擺放著一張短腿的長條桌,桌面上已經擺滿了香氣四溢的飯菜。
各種大大小小的餐盤,估計得有上百只。
這一點講究,李亞東倒是挺佩服,因為他很清楚要將菜飯精心分類成這樣,并制作出來,需要耗費多少時間。
為了這頓晚餐,這一家四口只怕忙活了整整一個下午。
眾人脫掉鞋子,紛紛落座…當然了,其實并沒有座位,也只能入鄉隨俗。
日本料理偶爾吃吃也還行,不好說好不好吃,因為他們的很多飲食文化都傳承于中國,另外高規格的宴席,食材大多是海鮮,刺身很常見。
一塊生魚片,中國廚師切的,與日苯廚師切的,又能有多大區別呢?
反正李亞東吃著問題不大,勝利哥也還行,唯一就是齊家兄弟不太吃得慣。
“我去,這么小的一顆,我吃二十顆都吃不飽啊。”
齊虎對其他菜根本不感冒,手里端著一個小盤子,里面有一顆飯團,小孩拳頭那么大,糅合了肉松和海苔,口感還行。
只是一顆飯團塞進嘴里,砸吧砸吧兩下,以他的飯量,塞塞牙縫都不夠。
“放心吧,餓不著你。”顏姑娘呵呵笑道,顯然早有準備。
與此同時,小芳對著清水一夫說了句什么,他孫女清水伊人趕緊起身,離開堂廳,不多會兒回來時,手中多了兩個小餐盤,里面裝著兩顆飯團。
只是…這兩顆小飯團依舊不夠齊家兄弟塞牙縫的。
清水伊人見此,又準備起身去拿。
“小芳,你干脆跟她講,別那么講究,一鍋抱出來得了,省得跑來跑去。”
小芳笑著點頭,果真把這話跟清水伊人講了。
小姑娘一臉懵逼相,大概是覺得為客人拿食物,是很正常的事情,為什么要一鍋都抱來呢,那樣多不禮貌。
不過,既然客人提出來了,她也沒拒絕。
再次回來時,手中果然多了一個大瓷盆,裝大號酸菜魚的那種,里面滿滿當當的都是飯團。
然后清水一家人就迷糊了,看著齊家兄弟一口一個,對他們來說,兩個就能飽的飯團,在這兩個大塊頭嘴里,就好像棉花一樣,塞多少都不夠的樣子。
“爺爺,中國人真能吃。”小屁孩清水赤井說。
“閉嘴!誰讓你在吃飯時候說話的,還不向客人們道歉!”
其實清水赤井說的那句話,小芳和小志根本沒有翻譯,況且人家小孩子也沒說錯,這兩頭人形巨獸可不就是很能吃嘛,連他們都嚇了一跳。
但迫于祖父的威嚴,清水赤井還是起身鞠躬道了聲歉,倒是弄得齊家兄弟二人一臉懵逼。
了解事情原委后,齊龍笑著說,“沒關系,也是事實,我們倆兄弟確實能吃,因為平時要練功夫,消耗大。”
“功夫?”一聽這話后,清水一家人皆是眼前一亮。
特別是小屁孩清水赤井,一對瞇瞇眼都在放光,問道:”中國功夫?”
“當然。”
“哇!你們竟然會中國功夫?”他頓時對齊家兄弟來了興趣,有點小迷弟的意思,仿佛中國功夫是世間最神奇的東西。
“沒什么好奇怪的,在中國會功夫的人很多。”
“那…你們能打得過我們日本的奧特曼嗎?”
這天算是沒得聊了。
“李先生,嘗嘗這個,我們自家釀的梅酒。”清水一夫說著,遞給李亞東一只小瓷杯,里面裝著醬紅色的酒水。
李亞東品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跟中國江浙一帶的楊梅酒差不多。
“你們能入住我們家,我們全家都感到很榮幸,這還是我們頭一次接待中國客人,對于你們中國人…說實話,我一直感覺很慚愧,我們曾經對你們造成過很嚴重的傷害。”
這個清水家有點類似于日后民宿的前身,看來他們并不是第一批入住的客人,但李亞東實在沒料到主人家會突然說起這個。
這也令李亞東對這個清水一夫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觀,同時之前一直存在的抵觸情緒,也漸漸開始消散。
他很清楚日苯政府對于侵華戰爭的隱瞞,甚至歪曲,拒不承認曾經犯下的種種罪行。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一個愿意承認歷史,并絲毫不避諱地當著孫女和孫子的面講出來的人,就顯得難能可貴。
就為這個,他收獲到一份尊重。
“來,清水先生,我敬你一杯。”
“哦,好好…”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