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明十分不安,他不知道被同學們私底下喚作“黑面閻羅”的系主任,為什么突然找到自己,還把自己帶到了被稱之為“森羅煉獄”的系政教處。
自己一向遵守校規、尊敬師長、愛護同學,好像沒闖什么禍啊?
“坐吧。”
羅震的聲音并不大,但還是把宋黎明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趕緊應聲,“額…”
說著,在辦公室前的靠背椅上坐下,但屁股只挨了半邊椅子,腰桿挺得筆直。
“知道為什么找你來嗎?”羅震清楚自己生了一副兇神惡煞的面相,別說是在自己系里,即便是整個燕園,不怕他的學生也找不出幾個,露出一個自認為足夠和善的笑容,輕聲問道。
但這副尊榮落在宋黎明眼里,怎么看怎么都有點惡魔在微笑的既視感,支支吾吾的回道:“不…不知道。”
“行了,宋黎明同學,都到了這個檔口,就別再裝了…”羅震笑著擺手,“說說吧,你那套企業聯營和企業合營的點子,是怎么想出來的?”
“啥玩意兒?”宋黎明眼珠子一瞪,心說:羅主任啊,你確定是在跟我講話嗎?為什么你說的東西,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啊?
“你倒是挺深藏不露的嘛,我看過你修的科目,好像沒有涉獵經濟學的范疇啊,怎么就對企業經營有這么獨到的見解,我還真想聽你解釋解釋。”
“企業經營?”宋黎明傻了,差點就脫口而口:羅主任你是不是瘋了,我一個玩量杯燒瓶的,你他媽跟我講企業經營?
“嗯?”羅震收斂起笑容,微微瞇眼,“還是不肯承認嗎,我可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一棵樹同學。”
“啪嗒!”
宋黎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臉驚恐道:“你你你…”
羅震一看他的表情,就笑了,“別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學校真要調查你們,那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情?”
“我…我我…”宋黎明欲哭無淚啊,他不就是用“一棵樹”的筆名,給104班的黃維維同學,寫過一封“關懷”信嗎,這你他媽都不放過?
校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狠了?
“起來。”
“…額。”宋黎明不敢怠慢,臉蛋微紅,戰戰兢兢的坐回原位。
“我再問你,你是怎么跟飲料三廠的朱廠長成為筆友的,倆人書信來往多久…”
“不是…”宋黎明壯著膽子將羅震打斷,哭喪著臉問,“羅主任,你在說什么啊?飲料三廠我是知道,但你說的什么朱廠長,我壓根不認識啊,哪有什么書信往來?”
“嗯?”一聽這話后,羅震不禁微微蹙眉,他雖然對這位宋黎明同學不算熟悉,但以他的人生閱歷來說,宋黎明的表情不像在作假。
如果不幸被他看錯了,那只能說這位宋黎明同學的演技實在太高,還讀什么生物學,直接去演電影得了。
“我問你,一棵樹是你的筆名嗎?”
宋黎明弱弱的回話,“用…用過。”
“用過?難不成你還有很多筆名?”
宋黎明訕訕一笑,“不多,也就二三十個…”
“二三十個!”羅震眸子一瞪,指著鼻子就罵,“你以為你是誰啊,大文豪啊,弄這么多筆名干嘛?”
宋黎明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回話,心里卻在想:二三十個筆名也叫多啊,人家魯迅還一百八十個筆名呢,這年頭的大學生誰還沒有幾十個筆名了?
羅震越發絕對自己是空歡喜一場,原以為自己系里出個奇才,經濟系的老馮同志,還特地上門打過商量,說是要把這名學生轉到經濟系,條件隨便他開。
一想到這里,心情更加郁悶,板著臉道:“我問你,一棵樹這個筆名,你用它寫過幾封信?”
“一封,就一封!”
宋黎明一邊說著,一邊舉起右手,豎起食指,然后還聲若蚊蠅的補充了一句,“就是給黃維維的那封…”
整個六月,燕園里暗潮涌動,到處都在尋找“一棵樹”,知道真相的老師們還好,而不明所以的學生們,可謂人人自危。因為據小道消息稱,這個一棵樹闖了大禍,甚至驚動了黨中央,勒令學校方面必須把人找出來,然后拿下。
你還別說,燕園師生上萬人,而這年頭又流行書信往來,一個人擁有幾十個筆名的現象很正常,倒還真有幾人誤打誤撞的使用過這個筆名。紛紛被校方找去問過話,可最后證實,他們都不是。
真正的一棵樹,到底是誰,仍然是個迷。
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李亞東自然也知道,不過他卻懶得理會,上面一定要找,就讓他們找好了,何苦來哉。
套路都告訴你們了,要是覺得可以,就按計劃方案辦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找到他啊。
再說了,就算把燕園翻個底朝天,你也不可能找到他呀!
他大概是燕園里最不會被懷疑的對象,因為他的主要交際圈根本不在學校,也沒給學校里的誰寫過信,更沒有任何筆名。
學校馬上就要放假了,他也沒空管這件事,得好好準備一下,然后出發前往海藍。
三十萬現金扔在那里,酒店建了足足一年半,現在已經全面竣工,邱俊杰那邊早前傳來消息,還說顏瑋嫻想讓他過去剪彩開業,不過李亞東讓他們先開了,因為當時是六月中旬,等他過去起碼還要半個多月,酒店建好了不開業,難道擺在那里好看嗎,等半個月得少賺多少錢?
在商言商,這種虧本的買賣他可不愿做。
也沒有出風頭的想法,有“一帆風順”兩家公司的經驗在前,他現在越發喜歡這種待在幕后的感覺。
臨近放暑假的頭一天,他在燕園里找到了蘇薇,倆人一起吃了個中飯,然后來到未名湖畔。
“什么時候走?”
天氣漸漸變得炎熱,特別是午時的陽光尤為炙人,蘇薇坐在草坪上,將身體隱藏在一顆小柳樹的樹蔭下,微笑著問。
李亞東的事情,她現在百分之九十都是知道的,除非那些她知道毫無益處的。
“明天。”
“這么快?”蘇薇驚訝。
李亞東笑著回道:“沒辦法,那邊現在一天一個電話,催得緊,想想也確實不太應該,酒店開業都半個月了,我這個老板還沒露面呢,特別是小邱,已經一年半沒回家了,就等著我過去驗收工作,好回京來看看。”
“哦…”蘇薇撇撇嘴道:“我還說明天讓你陪我去趟朝陽呢。”
李亞東遞給她一個歉意的微笑,“你又不早說,不然我車票買遲點就行。對了,你去朝陽干嘛?”
蘇薇搖了搖頭,示意不打緊,“也沒什么,不是要下鄉嗎,大家推薦我為組長,一起湊了點錢,打算給山區的孩子們買點鉛筆、作業本之類的文具,他們說朝陽那邊的大百貨公司比較便宜。”
今年暑假,蘇薇依然參加了一個實踐活動,不過不是詩社的,而是學校組織的一個教育下鄉的活動,規模挺大,分了好幾個組,一組幾十人,去貴省山區,類似于支教。
“那你要小心點,那邊山區有些地方都沒路,特別是山坡下坡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還有物資也得多備點,那里的日子可苦了,估計還比不上去年我們在大西北,想吃頓肉幾乎不太可能,另外蚊香和驅蟲水那些東西,也必須帶上…”
“好了好了…”蘇薇沒好氣將他打斷,“你什么變成老婆婆了?”
“得,那我就不說了,你這么聰明,肯定都知道。”李亞東聳了聳肩,然后伸手摸進口袋,掏出一把錢來,也沒數,直接塞到她手上。
“誒,你干嘛呀,我自己有錢…”
李亞東也不知道給她塞過多少次錢,可除了確實必要的之外,就譬如家里要買菜什么的,其他的她一次都沒接過。
這姑娘有著自己的驕傲,對于這一點,李亞東也很無奈,有一次給她買了件八十塊錢的呢子大衣,結果第二天,她就跑到百貨公司退了,把錢還給了李亞東。反而那些從風順公司拿的十幾塊的衣服,她基本都收下了。
“不行,這次你必須拿著,出這么遠的門,你那點錢夠什么用?你難道不記得去年嗎,要不是我帶了兩千塊錢去,我這條腿最后八成得鋸掉。”李亞東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堅持道。
蘇薇微微一怔,有些猶豫起來,“那…那也用不著這么多吧,你這里都有七八百了。”
“行了,你就拿著吧,咱們還是不是一家人了,搞得這么見外干嘛?”
“誰…誰跟你一家人了。”蘇薇俏臉微紅。
李亞東哈哈一笑,“好了,你要真覺得用不完,就多買點文具,帶給山區孩子們,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果然,談到孩子,蘇薇頓時不再推辭,把錢接過后,笑著說,“那我替山區的孩子們謝謝你了。”
“謝謝難道沒有點表示?”李亞東嘿嘿一笑,“我覺得我要是帶一大包文具去山區,哪里的孩子起碼得親我一下,你覺得呢?”
“去死…”蘇薇瞬間領悟他的意思,紅著臉站起,沒好氣的把他推到在地,然后蹦蹦跳跳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