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眾人歡聲笑語,連日奔波,現在腳下終于著了地,馬上又能吃到肥美的山羊肉,說不開心那是假的。
但唯有一人,望著那只農婦們已經開始拾掇的白山羊,眉頭卻越皺越緊,手不自覺的就伸進了口袋中…
“蘇副社長,你過來一下,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蘇薇暈沉沉的腦子總算緩和了一些,聞言,不由一怔,不過還是起身跟隨蕭峰走到了院子一角。
片刻后,倆人又走了回來,蕭峰瞧見四周剛好無外人,示意大家安靜后,低聲說道:“同學們,我希望大家記住一點,這次我們出來不是享福的,想當年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征,踏雪山,過草地,吃樹皮,都沒拿過老百姓的一針一線,大龍村如此貧乏,作為新中國的大學生,我們更不應該占老百姓的便宜,所以…”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眼神掃視過在場余下的十人,繼續說道:“剛才我和蘇副社長商量了一下,達成了一致想法,鄉親們盛情難卻,今晚大家該吃吃,該喝喝,不過事后這筆費用我們還是要自行承擔,不知道你們有什么想法?”
“應該的,應該的…”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李亞東還仔細打量了蕭峰兩眼,心里不禁對他高看幾分。
但也有人弱弱發聲,“社長,這樣一頭山羊可不便宜,咱們的費用…”
蕭峰嘆了口氣,何嘗不清楚費用緊張,不過也沒隱瞞,“估摸得耗費一小半。”
“啊?”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要知道他們可是要在這里呆一個多月的,如今僅僅一頓,費用就去了小半,那以后的日子該怎么辦,喝西北風嗎?
有些人心思活絡,眼神不自覺的就瞟向了李亞東,“誒,我說大家別忘了,咱們還有李大少啊。”
“是啊!”忽聞此言,眾人低落的心情瞬間峰回路轉,皆是眼前一亮,幾乎用屁股想都知道,以李大少的家底,長途跋涉幾千里,身上豈會不帶足盤纏。
李亞東呵呵一笑,正準備說點什么,這時,坐在旁邊的蘇薇卻柳眉一蹙,開了口。
“大家不必指望李亞東同學了,先前路上聊天的時候,他已經提到過,錢包忘家里了。”
“啥?”
現場一片安靜,所有社員都懵了,包括李亞東也一樣,他心說這事我怎么不知道。
“完了。”
“是啊,這下真是完犢子了…”
“李大少,真忘帶錢了?”
大家齊刷刷的向他看來,李亞東還能怎么辦,總不至于當場拆蘇薇的臺吧,訕訕一笑,道:“啊,那個…那天早上走得太匆忙…”
大眾得到他的肯定答復,一個個的就好像吃了老鼠屎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這接下來的日子可怎么過咯。
就連一旁的郭琦都不敢置信的望向李亞東,有點欲哭無淚的意思,心說:東哥,說好的吃香喝辣的呢,說好的罩著我呢,說好的吃不了苦呢?
李亞東一臉尷尬,先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蘇薇后,拍了拍郭琦的肩膀,顯得很無所謂的說道:“別灰心嘛,這西北大漠,天高海闊,有山有水,還能餓死不成,放心,有哥在,照樣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并沒有壓制聲音,所以大家全都聽在耳里。
郭琦張了張嘴,還沒應聲,就有社員忍不住的說道:“李大少,你快拉倒吧,我地地道道的農村人都不敢說這話,你這完全就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嘛,等真餓到頭上,你就知道苦了。”
李亞東望向說話的那人,很認真的回道:“我也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
卻哪知眾人對此嗤之以鼻,全當他說了一個笑話,在場除了郭琦和他一個班級一個寢室,對他的家世略有了解外,其他人真算不上熟稔。
“好了。”這時,蕭峰見馬支書從窯洞里走出,適時地打斷了大家。
北人吃肉的方式很簡單,燒大鍋水,整只羊分成幾大塊,扔進去煮,再佐以鹽巴調味。雖然看似粗暴,卻保證了食材的原汁原味,略膻,但如果能吃得來的話,燉得酥爛的羊肉,在這年頭也絕對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幾名幫忙的農婦忙活好了后,就要結伴離開,拉都拉不住,無奈之下,蕭峰等人只好把馬支書一家三口硬拽上了桌,總不能在人家吃飯,卻讓主人在旁邊瞄著吧,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哎呀,大家太客氣了,屋里下了面,我婆娘和娃娃剛才已經吃過了,就不要上桌了吧,我陪大家嘮嘮…”
我國很多地區都是“婦幼不上桌”的習俗,認為那是對客人的不尊敬,怕失了禮節,北方地區尤為如此,馬支書一個勁兒的推脫,奈何根本不起作用。
現場女生雖然不多,但也有四個,陶露和另一名女生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拽著他婆娘坐在馬扎上,動都動不了。至于他那個虎頭虎腦、光屁股蛋的兒子,則被蘇薇攬在懷里,盯著桌上土缽里冒著熱氣的羊肉,哈喇子直流。
小家伙看起來大概四歲左右,很怕生,別旁人看一眼,臉就紅了,但奇怪的是,卻愿意一個勁兒的往蘇薇懷里鉆。你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有孩子緣。
而蘇薇面對臟兮兮的小毛孩,也毫不介意,撓著癢癢逗他玩,沒過一會兒,關系簡直比他親娘還親,他娘喊了好幾次,讓他過去,別打擾大姐姐吃飯,他權當沒聽見,抱著一塊蘇薇給他夾的羊肋骨,在那兒狂啃。
大家初來乍到,雖然沒有占便宜的想法,但有些事情免不了還是要麻煩人家,就譬如住宿的問題。
作為社長,事無巨細,都要蕭峰操持,飯桌上,他一番話說得委婉,馬支書示意無礙,笑呵呵的回道:“說實話,剛開始沒想到你們有這么多人,不過也沒關系,我家三個窯,兩個可以住人,都是大通炕,鋪上涼席就能睡,男同志們可能稍微擠一點。”
陜北這邊的炕和東北有些不同,好多都是從窯洞入口沿著墻壁一側砌成的,好幾米的長度,睡覺的時候頭朝里腳朝外,橫著睡,擠擠睡上十個人都不成問題。
“那…你們睡哪里?”蕭峰微微一怔,瞬間意識到一個問題。
“哦,我們好說,我家還有兩口老窯,以前爹娘住的,現在空著,收拾收拾就能住。”
“那哪兒行,還是我們過去住吧。”蕭峰擺手道。
“是啊,馬書記,您這太客氣了。”
“對,肯定得我們去住。”
其他人紛紛附和,事已至此,大家也都認了,哪好意思霸占人家的新窯洞,況且馬支書家還有個小娃娃呢。
“不行不行,你們就住這,我們去哪兒住…”馬支書腦袋擺起了花,說什么都不答應。
可惜不答應也沒用,等吃好飯后,在蕭峰的帶領下,一幫人提著行李直接出了門。
“唉,這…”
馬支書萬般無奈,只好從窯洞里摸出幾卷早就準備好的涼席,以及幾根蠟燭,帶著他們過去了。
等到了地方,眾人才知道馬支書為什么死活不肯讓他們來,窯洞確實是兩口窯洞,但恐怕有些年頭沒住人了,遁著明亮的月色能看清洞外的破敗,木窗上糊的紙早就不見了蹤影,連門都是缺腳破洞的,晚風從這些洞口灌進去,發出“嗚嗚”聲響,拍恐怖電影都不帶場景渲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