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要蓋樓房,村里附近一片的人也都沒閑著,這年頭的民風極為淳樸,但凡左右鄰里有這樣的大事情,幾乎每家每戶都要出一個勞動力,根本不用人說,很自覺的就過來了,就算真有什么事情脫不開身,也一定會來打聲招呼,說些歉意的話。
好幾十號人呢,做起事情來利落得很,男人們力氣大,各自扛著鐵鍬修路鏟土,以便建房子的材料好運到后山坡上,女人們量力而行,搬磚提土,還有幾位幫著胡秀英操持伙食。
這是必須的,人家來幫忙,也不要工錢,飯菜肯定要管飽。
李亞軍請來一個做泥瓦匠的老師傅,他就負責統籌大局,開始在師傅的指導下鑿地基,老李家兩個女人負責張羅伙食,李亞東這個“文弱書生”原本想上工地,可村里人不給干,把他轟下來了,索性就當起了采購,這么大幫人每天消耗的食物份量不少,家里哪有這么多存貨,都得買。
所以這兩天李亞東都是縣里鄉里到處跑,除了紅磚外的水泥等建材也都預定好了,會陸陸續續的送過來,商鋪里原本沒有這項服務,但這種增值類的要求一般加錢就能辦妥。
至于食材,李亞東絕不是小氣的人,把村里的大田叔給拉上,他是趕牛車的老手,每天天光光亮就一起去鄉里,瓜果蔬菜、雞鴨魚肉、煙酒副食,樣樣不少,過來幫忙的鄉親們每天吃得滿嘴抹油,嘴巴都笑歪了,這要放自己家里,大年三十也沒有這樣的待遇啊。
俗話說人多力量大,才兩天時間過去,老李家的新樓房就從地上冒了頭,接下來倒是用不到這么多人,主要還是師傅們的事情,留幾個人負責提灰桶,大概也就足夠了。
鄉親們倒還真舍不得走,特別是大老爺兒們,飯菜就不提了,這每天有煙有酒的好日子,上哪兒找去?
不過舍不得走也得走,因為明天是臘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各家總歸有些自己的東西要置辦。
老李家門外的小坪上,用黃泥巴臨時搭建的灶臺上放著一口大鐵鍋,正往外冒著騰騰的熱氣,這兩天胡秀英母女也是累得夠嗆,李亞東就算再怎么說,他娘也沒有閑著的道理,如今新房子那邊張嘴吃飯的人銳減,總算騰出點空蒸了一鍋糯米。
蒸糯米自然是打糍粑用的,明天李老大和李老二也會回來,一家人算是團了圓,過年就要有過年的樣子嘛,糍粑、個兒粑,那是絕對不能少的。
因為三哥李亞軍在新房那邊監工,所以李亞東就成了老李家僅剩的男勞動力,這打糍粑的重活,自然非他莫屬。
洗凈的糯米用木甑盛放著上大鐵鍋蒸,等熟透后,就要趁熱倒進石臼中打,工具有兩種,一種是木錘,一種是石錘,總體來講還是石錘效果好,因為份量重,一錘下去糯米能搗得粉碎,但要力氣,一般的石錘起碼二十斤往上。
“啪!”李亞東雙手持著錘柄,上腳成弓步,將石錘高舉頭頂,然后再用力捶下。
胡秀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旁邊,腳下放著一個搪瓷盆,里面盛有清水和毛巾,兒子每一錘落下,她都要用浸過水的手去撫摸石錘頭,以便他更省力的拔起,時不時的還要用毛巾徹底拭擦一下。
因為糯米有粘性,且錘得越細膩越粘,所以如果少了這一道工序,李亞東想要拔起石錘,起碼得多花好幾倍的力氣。
饒是如此,沒過兩分鐘他也是大汗淋漓,直接脫了外套,就剩下一件秋衣。
“小東,來,咱倆換換。”胡秀英看他這副模樣,于是說道。
兒子心疼她,她又何嘗不心痛兒子。
“娘,沒事,多好的鍛煉身體的機會。”李亞東氣喘吁吁的搖了搖頭,這事根本不帶商量的,他娘都五十多歲了,哪能干這樣的重活。
旁邊的李冬梅也說道:“娘,你腰不好,當心給閃了,還是換我來。”
說罷,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你?”李亞東有氣無力的看了她一眼,道:“還是算了吧。”
他不懷疑四姐能來幾錘子,但也僅限幾錘子。
李冬梅一聽當場就不高興了,原本挺斯文的姑娘,直接擼起袖子,上前奪過石錘。
“啪!”
第一錘落下,李亞東無動于衷。
“啪!”
第五錘落下,李亞東微微挑眉。
“啪!”
第十錘落下,李亞東小小驚訝。
“啪!”
第二十錘落下,李亞東眼睛都瞪圓了。
關鍵他四姐臉不紅心不跳,腦門上連滴汗都沒有。
“你屬螞蟻啊你?”
“你才屬螞蟻呢,叫你瞧不起人。”李冬梅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
“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李亞東趕緊投降,不服都不行。
就算他一口氣來二十下,也是夠嗆。
這時,胡秀英笑著說道:“力氣肯定還是小東大,不過這打糍粑是有技巧的,下錘要直,這樣才省力。”
“哦?”李亞東聽罷若有所思,倒還真不好讓他四姐一直打,畢竟是姑娘家,干這么重的活不合適,接過石錘試了一下,擺成九十度直線錘下去,果然輕松不少,拔起來也輕松。
“娘,你咋不早說。”李亞東顯得有些幽怨的看他娘一眼,暗嘆還是經驗不足啊,以前家里有兩個哥哥,這種事情根本輪不到他。
胡秀英笑了笑,“你不是說要鍛煉身體嗎?”
臨近中午的時候,兩塊糍粑總算打好了,分別放在簸箕里,攤成一個大圓餅的形狀,上面撒上幾粒紅米,算是完成了初步工序。等它硬化之后,再用刀切成長條狀,就可以隨時食用,如果實在過年沒吃完,還可以用清水浸泡著保存,一直能吃到明年開春。
中午工地上下工,幾位泥瓦匠,加上留下幫忙的村里人,一共十五六個,就在門外搬了兩張四方桌,胡秀英燒了一鍋大雜燴,就是魚啊肉啊加上蔬菜一鍋亂燉,有點東北菜的意思,用搪瓷盆盛著,一桌一盆,看是不好看的,但滋味其實不錯。
李亞東又從屋里提出兩瓶酒,縣里酒廠生產的高粱酒,48度。一桌一瓶,不敢多給,喝一點暖暖身子就行,畢竟是干工地,多了容易出事。
下午又錘了一塊粑,不過不是糍粑,材料用的是大米,準備制作“個兒粑”,工序也稍稍復雜一些,米粑從石臼中移出來后,要像包包子一樣揉成一個長長的面團,然后依照經驗撕成一個個小團,再用手捏成巴掌大小的圓餅狀。
這就是南方中部地區農村的特產——個兒粑。
一般是吃面條的時候里面加兩塊,口感迥異于糍粑,不粘口,還特別頂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