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東他們這輛巴士的向導,是一個名叫張潔的學姐,算不上有多漂亮,但為人很熱絡,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
一個有魅力的人有時并不在于精致的外表,說純潔的心靈顯得有些矯情,但往往不經意間的回眸一笑,看似隨意的一聲噓寒問暖,最能體現這種魅力。
李亞東喜歡愛笑的女生,就像喜歡毛茸茸的蒲公英一樣沒有道理。
新生們無疑對此行的目的地充滿了向往,張潔對這些學弟學妹們也是知無不言,巴士上歡聲笑語一片,差不多所有同學都搶著想從師姐這里獲取一些信息,唯有一個人例外。
“這位同學,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期待?”張潔走到車尾,好奇的打量了一眼獨自坐在后排的清秀少年。
“有啊,但這不是馬上就到了嗎?”
瞧瞧,多無趣的一個人啊,巴士上的同學們不由撇撇嘴。
李亞東對此渾不在意,繼續扭頭望向車外,其實心里還有句潛臺詞沒說:學姐,北大,我比你熟。
那座京師大學堂他參觀過不止一次兩次了,作為一個酷愛中國歷史的人,他能從米萬鐘的勺園講到二O一八年。
巴士臨近燕園的時候,路過了中關村,此時這個起源于一片宦官墓地的小村落還不是日后的中國硅谷,沒有高樓大廈,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廣告牌,旁邊的四環路現在也不見蹤影,偶爾能看到一兩幢平房上懸掛著嶄新的門頭牌。
李亞東仔細的找了找,沒有看到“聯想”,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話說這一年老柳同志已經下海了,離得這么近,有時間可得去看看。
八四年對于中關村來說同樣是意義重大的一年,除了聯想外,日后著名的“兩通兩海”差不多也該陸續進駐了。
能親眼見證中關村的崛起,這是李亞東之前未曾想到過的,互聯網這塊蛋糕有多大,他心知肚明,如今中關村就在學校隔壁,天時地利人和,他尋思著將來勢必要參一腳,不然好像有點對不起人。
進入燕園之后,從巴士上下來的新生們背著大包小包,不停四處張望著,總覺得眼睛不夠用,唯有輕裝簡行的李亞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張潔著重的打量了他幾眼,然后苦笑著搖了搖頭,大概已經將他當成那種只知道死讀書的書呆子,雖然有本事考上北大,但生活自理能力幾乎等于零,情商亦是如此。
入學報道的步驟簡單到草率,確認過身份后,給了張臨時學生證,也無需交學費,老師發放了第一個月的三十三斤糧票后,分配好宿舍,這就完了。
李亞東不知道運氣好還是不好,在33樓里分配到一間“小宿舍”,據分宿舍的老師說,以前是個儲藏間,因為今年的新生有所增加,床位緊張,才特地開辟了出來。
里面只有兩張鐵架床,四個床位,這是好處。不好的地方就在于這間宿舍很小,只有其他寢室一半那么大,目測不到十平方米。
“行了,兄弟,你要看過老師們的宿舍,就知道咱們住得已經不錯了。”一位好心將李亞東帶過來認門的學長,約莫看出點什么,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有些老教授已經在學校呆了幾十年,一家人住的宿舍也就你們這間大小,平時燒飯還得在過道里解決,那才是真的艱苦。”
李亞東還能說什么呢。
“謝了,學長,我感覺挺好。”
“那就好,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叫常斌,住在307,以后可以過來串串門。”
“好。”
告別了常斌學長后,李亞東走進略顯雜亂的宿舍,早到的好處就是可以任意挑選床位,他選了一個窗口右邊的下鋪。
由于沒帶涼席被褥什么的,連個下屁股的地方都沒有,李亞東將尼龍編織袋放在臟兮兮的床板上后,鎖好門,就直接下了樓。
在偌大的校園里晃悠了老半天,日后的物美超市現在還沒有,好容易在學一食堂旁邊找到一家門市部,總算解決了后顧之憂。等他抱著一堆東西回到宿舍時,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后的事情。
讓李亞東略感詫異的是,房門是開著的,走進一看,才發現他的第一位室友到了。而且宿舍與他離開之前有了明顯變化,地上已經不再雜亂,垃圾都被清理了出去,連床板也被拭擦過,沒了原先的灰塵,包括他的那張。
室友是一個帶鐵框眼鏡的瘦弱少年,要比李亞東矮半個頭,約莫也就一米六八的樣子,他看起來十分靦腆,看到有人走進后,拿著一塊臟兮兮的破毛巾轉過身來,笑著打招呼,“您好。”
“你好,你好,這怎么好意思…”
李亞東確實有點不好意思,明明他是第一個到的,結果宿舍衛生讓人家打掃了不說,連自己的床鋪都被清理干凈了,好人吶。
一番交流之后,李亞東對他也有些了解,名字叫郭琦,魔都人,年齡很小,只有十七歲,算是個小弟弟了。
郭琦大概不太擅長與人打交道,發現這位室友人很隨和、也沒什么架子后,不禁長出口氣。
“小琦,你應該也是早上剛下的火車吧,這會兒肯定餓了,差不多到了飯點,咱們去食堂里搓一頓,我請客。”
畢竟是要相處好幾年的室友,李亞東覺得搞好關系還是很有必要的。
“還是我請吧,你比我大,以后…”郭琦雖然不善言語,但人卻很聰明,顯然也有相同的想法。
李亞東剛想再說點什么,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什么情況,吃飯居然不等我?”
顯然,又有人到了,而且這位室友看樣子性格還挺張揚。
“認識一下,孫衛國,東北那旮旯來的。”一個大高馬大的年輕人從門口走進,背上背著一個綠色的大網兜,里面裹著印有“紅雙喜”的搪瓷盆,以及淡黃色的牡丹花床單等東西,看起來很喜慶。
“李亞東,卾省人。”
“天上九頭鳥的那個…”孫衛國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郭琦,魔都人。”
“喲,大城市來的,幸會幸會…”
這家伙顯然是個自來熟,嘮了沒兩句后,就從包里摸出一瓶老干白,說是初次見面,一定要走一個。于是把三人的搪瓷缸找了過來,一瓶至少50度的老白干瓶底朝天,“咕嚕咕嚕”的就去了一半。
三人碰了一下后,一口悶,李亞東倒是沒啥感覺,他的酒量就算大不如以前,懟個四五兩問題也不大。郭琦可就慘了,不喝好像也不合適,硬著頭皮喝完后,整張臉頓時成了關公,連走路都踩不準直線。
“小琦同志,你這樣可不行啊,放心,不出半年,我保管讓你臘月回家的時候,把家里的親戚全部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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