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后,金華縣最大的酒樓內,二樓一個臨街的酒桌上,好酒好菜被店小二輪番端上,張士良熱情的招呼甘玉吃喝,這熱情反倒搞得甘玉極為忐忑,不自然。
不是他不習慣和剛結識的人這么熱情,而是在內心把張士良認定為高人異士后,他是很敬畏這樣的高人的,對方這么熱情,才讓他惶恐。
張士良也發現了這一點,很自然笑道,“甘兄不用拘束,我最欣賞品性純良,有善心的人士,不管你是何出身,是高貴還是貧賤,只要有一顆仁善之心,我都欣賞。”
“相反,若是品行不端,那不管你是豪門士紳,亦或者街頭走卒,也不會被我放在眼里,咱們相交,不談身份尊卑,不談能力地位,一切只看品性。”
“遇到了就是緣,干。”
說到這里,甘玉才松了一口氣,這么強大的高人對他這么客氣熱情,他心里總是不踏實,張士良這么真誠的解釋,多少讓人心安了一些,甘玉別的不敢說,自問品性還是很好的。
就算是鄉野士紳,不是什么豪門望族,他也是那類有心思造福一方鄉鄰的行事風格。
如果只是高人認可,欣賞他的品行?那無所謂了,就是另有所圖?認真回想,他也沒什么可被企圖的啊,甘家畢竟只是鄉野士紳,遠不是大富大貴。
心安了一些,抓著酒杯和張士良暢飲中,兩人談天說地,倒也漸漸融洽起來。
吃著喝著過了一陣子,張士良才眉頭一皺放下酒杯,揮手招來了店小二。
等小二跑著上前發問貴客有何事差遣時,良哥才奇怪道,“你們酒樓后院,牲畜怎么那么吵?”
小二連忙苦笑著賠不是,“貴客見諒,見諒,白天有兩位來客,帶來了一些驢羊,暫時寄壓在后院,原本那兩位來客說是去去就回,最多一兩個時辰,哪想到到了晚上還未歸來。”
“說來也奇怪,那些驢羊應該是餓了,從中午就開始變得暴躁吵鬧起來,偏生小的們去喂食時,上好的草料它們看都不看,還打翻浪費了不少。”
“估計這又是餓極了,才鬧騰起來。”
說到這里,小二也逐漸怪異起來,要知道后院那些驢羊之類牲畜,力氣都很小的,最多踩踩地撞撞門欄,發出的聲音,你在后院自然能聽到,到了這酒樓內部,正常人是聽不到的,至少小二聽不到。
再加上一個下午都沒吃東西沒喝水,那些驢羊鬧騰的聲音越來越小了,沒力氣了。
張士良在解釋下臉色微變,似乎在思索什么。
酒桌對面的甘玉笑了,“我說小二,你們傻了么?既然牲畜不肯吃草料,那就可能是渴了,喂些清水不就是了。”
小二苦笑,“是兩位趕驢羊的來客特地交代,讓我們不要喂水,臨走前還給了掌柜的銀兩,多次叮囑的,反正一天不吃不喝又餓不死。”
甘玉茫然,“還有這么奇怪的囑托?”
張士良則臉色大變,“該死,是造畜!快,待我去見見那些驢羊。”
邊說邊起身,他還對甘玉解釋道,“黃河以南多有人販子用造畜的巫術,把婦人或者小孩子變成驢羊,在驅趕到外地販賣,這用法就是用特殊的巫藥,偽裝成美食甜點,哄騙陌生婦人或小孩子吃下,吃了巫藥,人就會暫時變換成牲畜之身。”
“但只要喂食飲水,那巫藥就會失效。以后遇到了這類奇怪的要求,一定要提防。”
甘玉大驚,還有這種歹毒的巫術巫藥?就連店小二都目瞪口呆起來,酒樓上,臨近幾桌正在吃喝的食客,聽了這話也震驚了。
“貴客,這…這一定是誤會了吧?”
小二震驚中,本能反駁,這倒不是他和人販子是一伙的,而是本能的不想充當人販子的幫兇。
如果那是人販子利用巫藥巫術在行兇,他們這酒樓還替對方照看了那么久被拐賣的婦孺兒童,傳出去,豈不就是幫兇了?
張士良剛想開口說什么,甘玉就怒視道,“張兄是游戲風塵的世外高人,這類事怎么會有錯?”
“對,就算想錯了,去給那什么牲畜灌一些清水,難道還會害了那些牲畜性命不成?”鄰桌上一個衣裝華美的青年也站了起來開口,“在下張玉,字君言,兩位兄臺若不介意,可否允許我去觀瞻一番?這類巫術把戲,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聽聞過,可沒想過會是真的,當初還以為是鄉野笑談。”
造畜這種聊齋大世界的獨特巫術,很容易拆穿,被偽裝成牲畜的人,只要喝到足夠的水就能恢復人身。
如果是信息爆炸的世界,恐怕大家早就耳熟能詳,遇到刻意不讓給牲畜引水的奇怪要求,順手一試就能搞定,偏偏這時封建時代,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世界。
很多人一輩子都可能局限于幾個村落的地方,到死都沒遠行過,也就是甘玉這類士子讀書人,喜歡游學交友的,才能跑來跑去。
掌握一門熟練的官話,同樣是讀書人的基本技能。
新過來的張玉張君言,是金華本地士子,本是在和好友小聚,突然聽到這么勁爆的消息,當然升起了極大興趣。
接下去,張士良自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在甘玉和張玉兩個讀書人帶動下,整個酒樓幾乎所有的食客,都推著客棧里幾個小二去后院了。
聊齋大世界鬼怪橫行,可嚴格來說,見過鬼,見過妖魔的,其實也沒太多啊,不是故事里的主角,哪有那么容易見鬼神。
很快,人群抵達酒樓寬敞的后院,見到一個龐大的馬棚里,足足有四只驢和十多只小羊都擁擠在里面,其中絕大部分都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兩三個還在折騰著撞擊木欄。
不用小二動手了,早就有人跑著去給撞攔的小羊喂水了。
小羊也不蠢,眼見有人跑來,也不撞擊木欄了,本能就去看對方碗里的水,然后毫不客氣去喝,就算小孩不知道喝水能解巫術,一個白天不吃不喝,他也早就沒力氣了。
一口氣喝了一碗清水,眨眼功夫小羊就開始在地上打滾,滾著滾著就在大量人注視下,從一個小羊變成一個衣衫破舊的幼童,幼童看起來才五六歲,扎著朝天辮,發現自己恢復人身,幼童驚喜的想哭,卻發現張張嘴都發不出任何語言。
“真是人?!”
“該死,真有這樣的巫術?嘶…”
酒樓的食客,乃至小二,聞聲跑出來廚師以及掌柜,全都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