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良去的匆忙,更是在離去的路上就發現了家族的巨大新危機,而還在碼頭上的李劍南一行人,也是面面相覷。
望著前方越跑越慢的兩匹馬,以及馬背上的人,出身修巖府唐家的精英子弟唐懷瀾才開口道,“連遠離薛城數百近千里的大月城,當地頂尖豪門已經有了撤離老家的打算,咱們還需要去薛城么?”
他們這一行人,是代表修巖府高層豪門去薛城探風的,想確認李家李元書一事的真假。
現在,還有必要繼續揚帆起航了么?
李劍南苦笑,“唐兄,不如留在大月城多呆兩天?若能在這里打聽更多消息,就真沒必要去薛城了。”
他們船隊抵達大月城后駛入碼頭,只是想在這里做一下補給和休整,然后繼續楊帆,沿海路去薛城。
云州所在大島,內部可沒有修巖州上望月湖、湘河之類四通八達的水路運輸渠道,最快效率只能繼續走海運。
可李劍南真心覺得,沒必要再去薛城了,停下來,多看看本地豪族是不是真的在賣房子,賣商鋪,真心轉移走各種家當,就能確認薛城一事的真假了。
你說李元書一事,都在整個云州傳的沸沸揚揚了,只要李元書殺過來,如吳起良所在吳家的大宅莊園,商鋪都會充公,在低廉的租給普通人,那為什么他們現在還能賣房子,賣商鋪?
當然能賣,李元書打過來把那些不動產充公后,租給誰,租金多少,都是要統一安排的,現在你若有點錢,低價買了過來,那就是你自己的豪宅莊園了。
普通的小手工業者肯定買不起,就算吳家之類跳樓價大甩賣,小手工業者家庭也買不起,但一個城市里,還有中等收入階層的,就比如,以前為吳家打工,做到商鋪主管層次的,就算不貪污也靠自己高薪酬,攢一些家底。
或者一個城市里木工、鐵匠等技術人才,基層肯定最多吃飽,手藝最牛的那一批,只靠手藝吃飯,也能攢出來一定的家底,成為中等收入者。火炮大艦橫行的時代,一個一流水準的鑄炮師,能輕松攢起來不菲的家業。
還有,吳家之流占地大幾千平方米的莊園,幾進幾出,一座院子挨一座,一個大院子套幾個小院子。
中等收入的家庭,即便一家買不起整體,可是多聯合幾個人,多聯合幾個十幾個家庭,大家湊錢平分,也是可以的。
這類自身沒有什么惡行惡跡,靠自己水平發家,小富的,正常買下來的家產,李家來了也不會沒收的。
這是有例子可以依據的,比如李元書拿下薛城府城,過去一周多了,才去薛城治下三縣進發,在那一周多時間里,三縣頂尖豪族早就聽到了風聲,跑路了,莊園就是賣給縣城里的中層收入者,吐血價大甩賣。
平時能值幾萬兩白銀的大宅子,修建的布置堂皇富麗,用才也都是最講究的,吐血跳樓賣個幾百兩。一群中等收入的家庭湊一湊,聯合買下來,十幾戶住在一個莊園里,都寬敞的很。
等李家殺過去,也認可了對方的地契。
畢竟李家只是想讓基層富裕起來,都過上好日子,那些靠自己能力過上中等收入的家庭,攢錢買到了大宅子,憑什么不認可啊,商鋪也是如此。
薛城治下三縣既然有了那樣的例子,如大月城這里,吳起良所在吳家,還有其他士紳豪門,就能拖一拖時間,寧可吐血大甩賣,也要賣出一點家產帶走。
廢話,他們現在不賣,李家來了就是免費充公,現在能賣幾百兩是幾百兩,祖傳的宅子賣幾百上千兩,城市商業中心最繁華的店鋪,酒樓等等,隨便再賣個幾百上千兩,城市外的船只,造船工廠,種糧的良田,所有不動產湊在一起,也算是一筆還湊合的財富了。
當然,若有可能,他們絕對不想這樣子舍棄大把的祖業啊,只是扛不住李元書那樣的神仙腿,才不得不為之。
唐懷瀾無奈一嘆,“通知更多人下船,去城里找個客棧休息。”
一段時間后,修巖府眾人剛在大月城最好的客棧住下,還沒洗刷一下身上的風塵之色,李劍南就迫不及待的拉著各家里,最主要的話事人匯聚在了一起。
“諸位兄臺,出大事了!”抓起酒杯灌了一口佳釀解渴,李劍南才苦澀的道,“剛來的消息,吳起良所在吳家,變賣了四五成家產后,第一批船隊都打算起航,先去曲阜那里避禍,或者觀望一下。”
“可臨到頭了,卻發現家丁仆從水手等等,竟然不愿意跟著吳家一起撤。”
“若沒有那些家丁仆從護航,為他們提供武力,別說路上的海盜侵襲了,就是到了曲阜,只有一群老爺少爺,怎么護得住那隨時可以被帶走的金銀珠寶?”
“護得了一時,又能護得了一世?”
財帛動人心,小兒鬧市持金,下場只會有一個。被坑忙拐騙吃個干凈,就算吳家是士紳一員又如何?士紳們,對自己的同行下起手來,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修巖府那些高層頂層士紳,不就指望著一次次民亂,把中下層縣鄉士紳地主,被打的血崩,家業丟光,然后他們才好下口?
吳家若沒了保護力量,一個府城的土豪帶著海量現金財富進了國都?不被吃干抹凈才怪了。
就算魯國士紳可能還會有一點點良心不安,或者兔死狐悲不下口,大商呢?魯國士紳不管對平民階層怎么欺壓盤剝,都掩飾不了他們其實也是大商士紳口中一盤菜的事實。
唐懷瀾聽得直抽冷氣,“安敢如此?!彼輩奴仆,竟然不尊家主號令?這…”
這是找死啊,問題是,一旦所有奴仆都抱團起來,一起違抗你的命令的話,你就會發現,他們這些老爺少爺,也翻不起大風浪了。
若沒有李元書大旗扎根在薛城,大月城這里的家丁仆從敢不聽命?就算一起不聽命,架空了本地士紳豪族,其他地方也會立刻出現平叛的軍隊,掃滅了這里的叛逆。
但李元書的大旗就飄在薛城,一天不倒,就沒人會顧忌這里的小事了。
唐懷瀾身為唐家這次的主事者,當然不傻,一眼就看穿了本質,卻又有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