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根據我們探聽的消息,秦軍三十萬大軍分成三路大軍南下,以為攻略嶺南、百越、南海之地。”
“現在,東路大軍和西路大軍深入越人部族,只剩下中軍十萬,由秦將趙佗率領。”
“秦國為了糧草輜重的運輸,中軍暫行停留在五嶺之地,以鄭國、史祿為首,開鑿溝渠。”
“十萬大軍中抽調有過五萬人駐守在全州、零陵之地,其余兵馬則是分部駐守,其守空虛。”
“正是我等的機會!”
湘鄉之地,洞庭以南數百里,水域沼澤遍布,縱為秋日,亦是樹木叢生,一株株參天而起的大樹甚多。
此地遠離江水,楚國數百年來都未有太多人前來此地,陸路不整,唯有水路流轉。
非熟悉之人不可入。
然則,近歲以來,這里卻是微微熱鬧了起來。
初春之時,秦軍大破楚軍,楚國數十萬大軍短短一夜之間敗退,數日之間被徹底擊潰。
隨著大將軍大司馬項燕被李信大軍追殺至死,楚軍便再無蹤影。
可楚國當日的楚軍乃是由三部分組成,一則直屬于楚國王族的精銳之軍,一則為駐守在各大城池的守衛之兵。
還有一則便是老世族手中的私兵。
論戰力,大司馬項燕手中的王族精銳兵團自然是最精銳。
其次便是老世族手中的私兵,老世族財貨不缺,兵甲齊備,對于麾下的私兵打造很是用力。
數十年前的楚國莊躋暴動,非世族私兵出手,楚國怕是徹底大亂了,項燕手下的江東精銳便是其中之一。
最為弱小的便是守衛諸多城池的私兵。
楚軍敗亡,直屬于王族的精銳軍團紛紛被殺,殘余者被俘虜,以為休整整個楚地淮北的工事,鮮少者逃竄。
駐守各大城池的兵士也是不存。
老世族被秦軍打擊,也紛紛隱入暗中,或是奔向齊地,或是奔向嶺南。
無疑,距離最近的便是江南之地。
江南之地,連他們都不算很了解,何況秦國。
一則則消息貫通之下,連月來,江南水域、山川深處,已然匯聚不小之力。
沼澤深處的平整之地上,三五座木屋相隔而立,四周遠處便是丘陵之地,再外者,便是層層難以大軍攻入的水域。
此刻,一道清朗激昂之言從其中一隅流出,其音甚為自信,其音甚為沉穩。
其音甚為沉穩。
秦國太自大了!
真以為存國數百年的楚國就會這般敗亡?
不可能!
“英布將軍所言…不無道理。”
“然我軍糧草輜重不齊,若然而動,難以持久。”
隨其后,一道略有沉吟之音響起,語出,整個區域為之一靜,順而散發別樣的氣韻。
秦軍有著南陽郡的支撐,供給三十萬大軍輕而易舉。
而他們,雖有余力,糧草輜重、兵甲兵器都缺少,戰機尋到,是何戰法才是重要之事。
“大王,末將以為。”
“可以戰養戰。”
“我軍雖沒有足夠的糧草輜重和兵器,但秦軍有,我等掌握之力,尚有五萬余。”
“全部調動,傾力一擊,秦軍在江南、淮南之力兵力難以抵擋,期時,秦軍必然大亂。”
“大王那時號令一呼,楚人盡皆而應,秦軍欲要鎮壓我等,非有數十萬大軍不可。”
“只是,秦國現在外有匈奴之危險,內有燕趙、三晉不穩,數十萬兵力的調動,就是諸國之人的機會。”
“也是我等最后的機會。”
又一道洪亮之音響起。
于大王所思,提出自己的看法。
他們沒有的東西,秦軍有。
奪過來便是。
秦國現在只能夠占領楚地,并不能夠征服楚人,論民眾多寡,楚國絲毫不遜色秦國。
淮南只要能夠亂起來,楚人召集起來,他們便可以有著足夠的兵源和糧草輜重。
一切都還有機會。
諸夏之大無限,秦軍之力卻有限。
泗水之地的蘭陵城那里,齊國便是有十五萬大軍駐守蘭陵,若然他們這里能夠取得成果。
那里的十五萬大軍就會成為助力,攻入楚地。
齊國之內的其它力量也是如此。
秦國想要一統天下?
楚人不答應!
“預謀其事,當有大略。”
“秦軍在江北和江南還有十萬軍,南陽那里還有十萬軍,泗水之地還有十萬軍。”
“英布將軍,可有具體之策?”
一句句言語雖好,卻沒有更為詳盡的方略。
秦軍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自己當年為秦國相邦,對于秦軍很是了解,若然江南有亂,其余秦軍會快速匯聚一處。
甚至于強力壓至。
那時?
他們該如何面對?
他們現在手上也就五萬余力!
相較之秦軍精銳,自覺相差不小。
“大王。”
“英布有一策可以令秦軍自亂陣腳,同時也可以彌補我軍糧草輜重與兵力不足之困。”
最開始出言的那位軍將周身鎧甲清脆碰撞,似是腳步在走動,述說之語,內蘊安穩與絕強的把握。
“英布將軍快快說來!”
“英布將軍有何良策?”
當其時,木屋之內,再次升起其它一道道歡喜之言。
“英布將軍且說!”
己身不通兵事,果然英布將軍有奇策,當為之分析,若然真的可行,自當行之。
“大王,諸位將軍。”
“英布以為,我軍相較之秦軍,戰力上并不占優勢,唯一可有奇效的便是奇招。”
“諸位將軍對于當年秦將王賁率兵數萬鐵騎千里奔襲楚國淮北可有記憶?”
“英布以為,楚軍當為之效仿。”
“兵分兩路,一則為虛,一則為實,虛者,聲勢浩大,牽引秦軍十萬兵力匯聚在江南。”
“實則強沖壽春國都,攻占國都,號令楚人,為之抗秦!”
“唯其如此,我等才有后續希望,否則,萬一被精銳秦軍所困,便是有相當大的危險!”
“那個危險我等現在不能承受。”
“而拿下壽春,那里的防御并不算強,五千人左右,可壽春之內有足夠的糧草輜重和兵甲。”
身為和秦軍多次對戰的楚軍主將,對于秦軍自然有足夠認識。
初春一戰,楚國最為精銳的軍團不存。
目下,他們手中掌控之力,以流散之兵和世族私兵為主,戰力差之秦軍甚多。
五萬之力,和秦軍正面交鋒,沒有太大優勢。
甚至于,沒有任何優勢。
可兵戰之事,并非絕對。
歷來正奇相輔,正面相碰撞不行,那就奇兵而出,牽引秦軍主力,側面直接拿下楚國國都壽春。
依靠壽春。
他們才有和秦軍對抗的希望。
有大王在,他們才有號召楚人的希望。
他們才有足夠的底氣撐下去。
數年前,秦將王賁未曾滅魏之前,曾率領數萬鐵騎縱橫楚國淮北之地。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縱橫千里,攻掠楚國城池十多座。
那就是先例。
秦軍可以做到。
他們同樣可以做到。
“英布將軍此策…不錯,有上佳的機會。”
“卻是從此地匯聚之力北上淮南,乃至于壽春,有千里之遙,數萬之力,很是顯眼。”
“若然被秦軍察覺,淮南之地,便是可以攔阻我軍。”
“季寧將軍?季布將軍?你二人以為如何?”
輿圖而觀,整體的策略上不成問題,若然功成,則有相當大的機會。
若然不成,結果也不會差到哪里去,秦軍早晚也會掃蕩此處,他們也會被發現的。
眼前的諸將都是往昔大將軍項燕手下的主將,以及老世族的兵將,話鋒一轉,落在另一人的身上。
“大王。”
“英布將軍之策,自然上佳。”
“可…也如大王之言,此地距離壽春千里之遙,風險也是不小。”
“這一點…英布將軍想來也很清楚。”
“即如此,還是提出這一策,那么,唯有行軍路線上下手筆了,能夠大軍直入且難以被秦軍發覺的路線。”
“唯有從這里艱難行軍,才有機會!”
一位聽上去明顯年長許多的軍將出言,和英布將軍在一處做事多年,英布將軍此策若無行軍之法。
是絕對不可能的。
看向輿圖,便是說道沒有被英布將軍說出來的手段。
“那里…大別之山?”
“大別之山…山脈之廣之深綿延方圓數百里,英布將軍果如此行軍?”
順著季寧將軍手指的方向看去,輿圖之上的區域屬于大別之山,位于洞庭以東。
數百年來,楚國之內對其開發不多,因為山脈太雄壯了。
從山脈深處行軍?
更為艱難了。
若非如此,要道之上,十有八九被察覺。
“大王。”
“大王請放心,末將已經派出斥候前往大別之山探路,想來很快就會有通暢之路。”
“從這里出發行軍,可以很好的避開秦軍搜索,出大別之山,不過一兩百里,便可直奔壽春。”
英布笑語。
已然說了奇策,尋常方法自然不足以行軍。
唯有奇策而出,從大別之山繞路通行。
如果一切行軍順利,那么,也就通行大別之山受些苦難。
苦難!
較之性命?
不值一提。
“諸位將軍以為如何?”
似乎可行。
英布將軍此舉,季寧將軍都沒有太大意見,已然表明是無比支持的態度。
當即,看向木屋內其余前來的將軍。
他們中大部分是老世族的封地將軍,論軍略,比起英布等人差之不少,估摸著也沒有意見。
片刻之后。
一切如先前所想,兵策匯聚,再經過細細思忖,楚王熊啟還是認同了。
因為無論認同不認同,有些事情現在也逐步超出自己的掌控,己身臨危受命。
對于那些軍將并沒有足夠的掌控力。
他們需要的是楚王。
需要的不是熊啟。
自己也需要他們。
華陽祖太后說得對,楚國是自己的家國,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忘記自己的根。
“曠修大師,你…你其實不應該涉入此事的。”
“因上次之事,想來羅網和影密衛會調動更強的武者,越王八劍黑白玄翦是最有可能的。”
水域沼澤。
秋日寒風。
落木蕭蕭。
一絲別樣的盛景出現在熊啟眼前,不知道自己還能夠看到眼前的天空多久。
還能夠有多長時間可以欣賞這樣的美景。
回想起剛才的木屋內,看著英布將軍、季寧將軍等人面上無比希冀和期待的神情。
自己沒有說出一些其它的事情。
自己在秦國當了十多年的相邦。
自輔助大王親政以后,就擔任相邦,執掌大秦中樞,也因此了解了太多太多。
甚至于還親自參與制定關于大秦攻滅山東諸國的策略,楚國也在其中。
對于大秦,自己是最了解不過的了。
從大別之山出軍,奇襲楚國國都壽春,機會的確不小。
若是功成,再有自己的詔令,楚人也能夠有新一輪的抗秦。
可…先前楚軍最盛的時候,都沒能夠將秦軍擊敗。
現在…何以認為就可以將秦軍擊敗。
山東諸國在最好的時候,不能夠把握住。
何以現在覺得自己可以把握住?
在木屋旁側隨意而動,觀臨近溪水邊的一位屈膝盤坐撫琴之人,為之一禮。
趙國琴師曠修。
上次自己身陷危險,差點身死之際,將自己救走,那時自己才知道,曠修大師原來武道也這般超凡。
曠修大師保護自己的安全,早晚要和羅網、影密衛對上的。
上一次,羅網沒有出動頂級殺手。
這一次,不會了。
為了自己一個…,于曠修大師來說不值得。
“越王八劍,黑白玄翦!”
“大王,不必為在下擔心,在下不過一個普通琴師。”
靜坐于溪水之邊,素白色的長衫著身,懷中抱著一床古琴,聞身側楚王之語。
微微一笑。
“不知曠修大師可否為啟彈奏一曲。”
“數十年來,一直有聞曠修大師琴技超凡,卻未有真正領略,今日有緣,不知啟可有這個耳福?”
熊啟也是啞然一笑,而后一禮落下。
“為大王奏曲,自無不可。”
“昔日,在下同楚國宋玉論道,得了一首楚國音律曲子,尚未流傳,大王久在秦國,想來鮮少聽到楚韻。”
“且品鑒一番。”
曠修周身本能綻放云霞浩然之氣,晶瑩玄光流轉于體表,雙手緩緩抬起,落在懷中的床琴上。
也許,自己還真有一首樂舞彈奏于楚王。
或許,楚王是自己這首樂舞的第一個聽客。
或許,也是最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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