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真侯當有所謀。”
蓋聶微微一笑。
正常情況下,李信絕對不可能繼續為將領兵滅楚的,但武真侯那般做,明顯屬意李信。
那么…可能會發生一些其它的事情。
“終究…滅楚之功!”
對于秦國能否滅楚,頓弱沒有絲毫懷疑,楚國有足夠的力量抵擋,但大秦有足夠的力量擊潰一切攔阻。
一戰不成!
大秦還可繼續第二戰!
楚國…能夠堅持幾次?
李信將軍或許繼續領軍,但…那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聯,中樞之內,當有所謀。
“武真侯出身道家天宗。”
“陰陽一心,乾坤一體,李信將軍果然獲得滅國之功,那么…付出的代價只會更大。”
蓋聶倒是沒有多想。
武真侯處事向來穩重,他的手段,當不會令伐楚其余主將不滿的。
“王賁將軍的偏師已經從蘭陵旁側西行了。”
“果然匯聚兩支偏師,那么…在平輿之地,匯聚的大軍可就近四十萬了。”
“兵力上,足可同楚軍爭鋒。”
戰場之長,兵力多寡非取勝之道,但相近的兵力,總歸多了許多可行的謀略,以少剩多,終究不顯。
“蘭陵城!”
蓋聶將面前沖泡好的一杯茶水推過去,聽及這個熟悉的地名,亦是微微一笑,根據自己所得消息。
那個人還在那里。
而且生意相當不錯。
就是…蘭陵城那里的情況越來越復雜了。
“從羅網傳來的消息來看,蘭陵城那里也該給予整頓了。”
“農家、墨家、儒家有點過于放肆了,真以為大秦東出,軍事沒有數十年前的虎狼了?”
雙手接過茶盞,聞蓋聶先生提及蘭陵城,頓弱也是皺眉。
那座城池早該給予整頓了。
可惜…那些百家之人很聰明,一直以來,都安守秦法,并沒有任何違法之事,秦法…后發制人。
奈何!
除非那些人有所行動。
“面對秦國駐軍,那些人就算有動靜,也不會太大的。”
蓋聶搖搖頭,蘭陵城內,百家之人的確活躍,他們很聰明,沒有令秦軍整治城池的矛頭對準他們。
他們應該在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有外在強大力量為援的機會。
不然,不足以解釋他們的動靜。
“終究還是百家的抉擇。”
“曾聽武真侯一言,順天應人,則無事不成,秦國一天下大勢浩浩蕩蕩,農家、墨家等執意如此。”
“自取其禍。”
身為名家的一員。
頓弱早就洞悉諸夏大勢,尋找到屬于名家的發展之地,而一觀其余百家,實在是不解,不…不是不解,而是可惜了。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韓非之言,非虛妄,俠者,儒者皆如此,或有陰陽,終究于大王看來,他們就是不安穩的存在。”
“三晉之地、燕趙之地,禁武令初顯,農家、墨家難以行走,它日大秦一天下,等待他們的只有兩條路。”
蓋聶輕抿了一口茶水,這是齊國南部一個小海島上產下的毫葉,沖泡之,茶水碧綠生香,很是美觀。
品之,滋味也是悠長,且多了一縷海域的清涼,夏日…飲用正好。
于百家的事情,十多年前便是存在,現在不過是更加明顯罷了,記得入秦之初,野王之戰。
百家謀秦,欲要殺大王,便是成為他們同大王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矛與盾…韓非之論,只有一個勝者。
“蓋聶先生。”
“數年來,通過名家在齊魯之內的原有渠道,在下倒是得知一二隱秘。”
“先生可知封建邦國之論?”
頓弱頷首,隨即…左右而觀,屏退侍者,微微近前些許,同面前的蓋聶先生提及另外一個話題。
封建邦國!
是先師公孫龍子嫡孫公孫玲瓏從儒家小圣賢莊內傳來,儒家有人正在探討封建邦國之論。
而且參與者不少,頗為隱秘。
“封建邦國?”
“大周之法?”
蓋聶英氣的眉目挑動,這個詞并不陌生,大周立國八百年,開國之初,分封諸功臣、子嗣于諸夏大地。
鎮守各地,拱衛王室。
這個想法是不錯的。
奈何人心不可窺探,一個個諸侯國立國之初,那些人感恩甚大,忠心耿耿,其后代未可知。
隨即,烽火諸侯,連綿不休。
直至今日。
只是…,頓弱先生提及這個話題做什么,大秦現在所行乃是郡縣一體制,封建邦國…雖有殘余,似乎不為大用。
“昔者,文信候所語《呂氏春秋》內,便是推崇此道,《慎勢篇》有語:天下之地,方千里以為國,所以極治任也。”
“國非不能大也,其大不若小,其地多不若少。眾封建,非以私賢也,所以便勢,所以全威,所以博義。”
“其封建眾者,其福長,其名彰…王者之封建也,彌近彌大,彌遠彌小。故,海上有十里之諸侯…多建封,所以便其勢也。”
頓弱小聲說著。
甚至于此語還可以誦出。
“百家…預謀此法?”
蓋聶靜靜聞之,沉吟十多個呼吸,而后陡然神色微變,看向頓弱,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頓弱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中樞之內,也有要人承襲文信候之策。”
“頓弱只是有聞,但具體為何不可知。”
頓弱徐徐頷首,封建邦國之論,郡縣一體之論,代表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治式,數十年來,也看之不清大王之屬意。
若言屬意郡縣一體,則衛國早該不存,三晉之地、燕趙之地也該全部設立嶄新郡縣了。
若言屬意封建邦國,可也沒有增加新的邦國。
“中樞之內?”
蓋聶略有思忖,想到了一個人。
“且大王膝下諸公子不少。”
頓弱又是一言。
之前,自己還沒有特別在意,可…細細一想,覺得那個可能性還真不小,起碼諸公子就是相當大的助力。
相對于郡縣一體,封建邦國更合諸公子之心。
“先生屬意何種?”
忽而,蓋聶一笑,看向頓弱。
“封建邦國!”
“郡縣一體!”
“各有所長,不可知,先生以為呢?”
頓弱搖搖頭,這兩種制式都有優劣,大周之亂,不全是封建邦國,魏國之亡,亦是郡縣一體。
“兩者之決,在于大王!”
“將來便會有答案了。”
蓋聶亦是搖搖頭,這個話題…他們可以討論,做決定與傾向的話,就沒有必要了。
“算著時間,大王膝下諸子中,扶蘇公子也成年了。”
“不知道他會如何決斷?”
大王雖未有立下王儲,可…諸公子中,眼下扶蘇公子最為年長,于情于理,都是王儲的最佳人選。
除非將來麗夫人為王后之尊,其膝下的公子高,才更加的比扶蘇公子有資格,但據傳言…麗夫人拒絕了王后之位。
這倒是…令人驚嘆。
盡管麗夫人現在的榮寵、地位、榮耀絲毫不遜色王后,可終究不是王后,法理之上,扶蘇公子仍最有資格。
果然一論封建邦國與郡縣一體,身為長子的扶蘇公子會是一股力量。
“咸陽宮內,在下也有數年未有見到扶蘇公子。”
蓋聶而應。
數年前,儒家伏念入秦的時候,扶蘇公子便是出宮入中央學宮了,其后入護國學宮。
現在…應該第三年了,按照護國學宮的慣例,此刻應有很大可能性在伐楚戰事之中。
“扶蘇公子,那是一位性情敦厚之人。”
頓弱輕語,對于扶蘇公子的印象,也是數年前咸陽宮一見,近年來…卻是沒有見到扶蘇公子了。
“你們三個都來說說。”
“接下來…楚軍會有何應對?”
承武真侯之令,南陽郡郡守葉騰率領伐楚五萬混合步兵、水軍、騎兵偏師,東過云夢大澤,北上楚地,匯入平輿。
途經云夢大澤,一路而過,楚軍避退,未敢與秦軍交鋒。
夜幕降臨,尋地駐扎,并不算大的幕府軍帳內,葉騰身披黑色輕甲,立于面前的一座沙盤前,那是南郡所繪制的云夢大澤以及楚地部分地形。
軍司馬在側,視線落在沙盤前的三個年輕人身上,歲數都不大,最大的也不過二十歲。
三人…亦是淺黑色的輕甲著身,裝束如同普通的秦軍士卒一般,麻衣布袍,束發成髻。
只是三人身上擴散的氣韻又與普通的士卒不同,靜立如松,姿態如龍,此外更是多了一絲儒者恬淡的韻味。
這是今歲護國學宮計謀院堂的學員,過了今歲,便可以畢業入軍了。
現在算是他們隨軍親自一觀戰場,印證所學,以為精進,護國學宮那邊,計謀院堂的人本來就不多。
自己這里有三個人,應該不少了。
記得武真侯臨走之前吩咐自己,讓自己好生教導一下這三個人,如此,自是不敢忘記。
聞葉騰將軍之言,三個年輕不由相視一眼。
“葉將軍,林厚先一言吧。”
“否則,待橋松一語,怕是我二人當無話可說了。”
當即,便是三人中體態略微壯碩的一位走出,拱手一禮,笑語而出。
“盡情所言,無需顧慮太多。”
“縱為百戰名將,也有失策之時,何況你等。”
葉騰亦是一笑。
三人中,的確…橋松連月來的表現最為優異,諸般之論,較之其余二人都超出一籌。
見解獨到,眼光如炬,想法謀略合大戰之用。
果然入軍,怕是很快便可立功得爵,將來不失為軍中少壯支柱,乃至于上將軍之位都不是不可能。
而現在…是他們歷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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