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暇之時,自己也曾一覽百多年前的《商君書》,再時不時一聽秦國政令、法令,更是覺得這…才是諸夏之人應該遵守的政策。
法治唯上,王公貴族與庶民同罪!
昔者,秦國惠文王少年犯事,商君毅然的處罰了太子太傅贏虔,處以劓刑,至于老士族犯事,更是渭水斬殺七百余人,此后,秦國大治。
盡管有一些法令頗為苛刻,但大王也說了,日后的秦國當以法理為根基,以儒文教化之道,會寬松許多的,自己也是相信的。
不是無緣無故的相信,而是因為大王去歲曾語自己說過的一段話,大王問自己,在自己看來,應該如何讓諸夏之民安穩的生活,安穩的耕種,沒有戰亂的侵擾。
記得自己曾回應,只要諸夏各國相安無事,不去相互侵擾,不去相互征戰,那么,諸夏之民便可得到一個安穩的環境,平靜的生活下去。
然而,大王只是說了一句,就令自己無言了。
“麗兒,你覺得諸國可能相安無事嗎?”
至今,公孫麗仍舊記得大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似是覺得自己所語有些稚嫩,似是充滿著對于諸夏各國的輕視與嘲弄。
是啊!
如果諸夏仍舊存在七國,又怎么可能相安無事呢?一個國家只要發展,便會與其他國家出現利益之爭,而利益之爭的背后,便是戰爭。
“所以,大秦欲要一天下大勢,不僅僅是為了秦國自身,更是為了諸夏萬民,如果整個諸夏只有秦國自己,那么,如何會出現戰亂。”
“山東列國奸佞橫生,面對大秦的壓力,仍舊不思變革,如此,等待他們的只能是被秦國一一滅掉!”
大王之語是那般的充滿堅定,是那般的充滿信心,對于山東列國的情況,公孫麗心中也是清楚,如趙國之內,邯鄲有郭開、韓倉等。
燕國之內,有雁春君等。齊國之內,有后勝等。韓國之內,空有絕世大才韓非而不用,奈何。楚國之內,李園當國,奈何!
除了這一點,那邊是如今秦國盛行的法令對于諸夏萬民來說,更好!
刑過不避大夫,賞善不遺匹夫!
公孫麗覺得,世間本就該如此,何有血脈等等的尊貴,只要有能力,便應該有功勞加身,就算是庶民,也有封君封侯之時。
反而,就算那些王公貴族,犯了錯,也應該受到懲罰,這才是世間應該出現的事情,若然秦國被滅,山東六國繼續存在,公孫麗心中復雜萬千。
“秦國政令,飛雪自是了解過,均為苛刻刑罰,大肆追殺俠士;一人犯錯,舉族懲罰;動不動就被罰苦役;秦軍之內更是虎狼,極盡殺伐,平陽漳水一戰,趙國十萬大軍覆沒,全被斬首!”
“如此之人,麗妹妹你…竟然說他不是暴君,難道麗妹妹你真的忘記了荊軻少俠,難道麗妹妹你真的忘記了公孫羽大俠,難道麗妹妹你真的忘記了衛國恥辱。”
趙飛雪萬萬想不到,自己所結識的麗妹妹竟然會為暴君說話,竟然會為暴君辯解,難道她已經在秦宮中迷失了自己,已經忘記了自己所背負的東西。
至于所謂的秦國政令,完全都是一些苛刻刑罰,尤其對于俠士之人的追殺,簡直不留任何情面,實在是令山東六國之人為之憤怒。
趙飛雪銀牙更是緊咬,明眸不可置信的看向公孫麗,這般的一個國家之王,麗妹妹竟會這般言語,不由得,心間深處有些涼氣生出。
“是啊!”
“麗妹妹如今貴為良人,傳聞更是位同夫人,只待誕下腹中孩子,便會稱為麗夫人了,而暴君一直未曾立下王后,說不得麗妹妹以后便是王后之尊。”
“那是何等的榮耀,那是何等的寵幸,麗妹妹忘記那般也是應該的,只是,飛雪卻為公孫羽大俠、荊軻少俠、韓申大俠感到不恥。”
心間涼氣滾滾,已經失去了麗妹妹會對暴君動手的希望,此事,欲要做成,還是得靠自己和師兄,既然麗妹妹不愿意拋棄眼前的一切,那么,她和師兄愿意承擔大任。
無限的失望之音流轉,趙飛雪又看著手中被徑直的酒樽,其內剛剛被麗妹妹斟倒秦國美酒,想象著自己已經飲下了,心中更是有些翻滾。
“飛雪姐姐,你誤會麗兒了。”
“麗兒并沒有忘記祖父,并沒有忘記荊師兄。只是…,麗兒真的想要問飛雪姐姐一聲,如果大王不存,山東六國真的會歸于平靜嗎?”
“難道大王不存,趙國的兵士就不會死了嗎?飛雪姐姐,秦國并不是造成眼前這一切的主謀啊,大王也非山東六國所言的暴君啊!”
公孫麗神色有些慌亂,己身亦是想不到飛雪姐姐竟會有這般的反應,一時間,嬌嫩的容顏上,一縷蒼白之色浮現,記憶深處的種種涌出。
祖父那為濮陽奮戰的身影!
荊軻師兄離開自己,修煉《鵠落劍法》的身影!
韓申師兄離開自己,磨練自己的身影!
那些自己都沒有忘記,但自己…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做,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了,心中有些顫抖,有些疼痛,有些無言。
“母親,天明回來了。”
偏廳之內,兩道曼妙的身影靜靜跪立在條案后,久久無言,公孫麗眼中更是流淌些許的淚水,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做啊。
若是殺了大王,天明怎么辦?而且大王所語的未來,在自己看來,也是對諸夏最好的,那…不正是祖父所追求的平和歲月!
若是不殺大王,祖父的仇恨、荊師兄的仇恨、衛國的仇恨…又該怎么辦!
久久的沉默之下,不知何時,昭德宮廳外陡然一道清脆的稚嫩之音而起,一語落,令的公孫麗神色一動,連忙想起了什么,又感己身狀態,連忙擦去眼角的淚水,整理衣衫。
“飛雪姐姐,不說那些了,今日你我相聚,該說些宮外的有趣之事。天明現在回來了,說來,你也應該數年沒有見到他了。”
“天明,母親在這里。”
強忍著心中的痛楚,公孫麗從座位上起身,對著臨近的趙飛雪屈身一禮,連忙略顯空脆的聲音而出,呼喊著此刻已經進入廳殿的天明。
算算時間,此刻天明的早課也該結束了。
“母親,天明今天終于將《太極十三式》完全學會了,扶蘇哥哥說了,天明的武道天賦很好,將來一定可以成為頂級武道強者的。”
“咦,母親,這是誰?”
踏著輕快的步伐,小天明今日心情很好,因為蓋聶先生離開了咸陽,所以,這些時日都是扶蘇哥哥在傳授自己《太極十三式》,今日終于將太極玄法中的所有學會了。
而且,學會之后,體內也直接生出了一股熱氣,扶蘇哥哥說接下來自己會變強很快的,輕車熟路的走入昭德宮,前來拜見母親。
然則,循著母親的聲音走進偏廳,卻是發覺還有一位陌生之人,是一位女子,自己似乎認識,但又有些想不起來了。
“天明,你難道忘記了,這是你剛生下不久,曾抱過你的飛雪姨母。”
“今日,你飛雪姨母從趙國來看看母親,母親很高興,還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些來見過你飛雪姨母!”
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一個貴族小公子,公孫麗那滿是酸楚的心中,微微露出一絲歡喜,仍舊略顯一絲蒼白的容顏上,笑意而出。
踏步近前,輕輕的為天明整理了一下衣衫,又看著天明額頭的汗水,拂過長袖,為其擦拭,隨后,單手拉著小天明的手掌,行至趙飛雪跟前,為小天明介紹道。
數年前,小天明入宮的時候,還很小,怕是已經忘記了飛雪姐姐。
“天明見過飛雪姨母!”
聞母親之語,小天明微微頷首,上前一禮,規矩無比的禮儀而落,完完全全的一個標志貴族禮儀,任誰也不會想到天明的父親會是一個俠客。
“想不到,一晃數年,天明都長了這么大了。”
“這次飛雪姨母入宮匆忙,身無長物,待下次入宮,定要為天明帶來一個好東西。對了,天明,你的父親呢?”
看著小天明的走近,趙飛雪也是從座位上起來,神情收斂,不在去想剛才的事情。細細打量身前這個身穿淺紅色錦袍的貴族少年,趙飛雪心中亦是有些難受。
麗妹妹終究還是選擇了榮華富貴,忘記了一切。
心有所感,實在是為荊軻少俠感到悲哀,輕語之,隨意問道。
“父王如今正在興樂宮呢,聽扶蘇哥哥所言,近來父王正在關注秦國與趙國交戰的事情,所以有些繁忙了,不過,酉時應該回來昭德宮和天明一起用膳的。”
“飛雪姨母要找父王嗎?天明可以帶路的!”
對于飛雪姨母,記憶中似乎有印象,小天明面上也是有些開心,聽著趙飛雪的詢問,小小的面上先是一愣,而后想了想,便是說道。
一語而落,趙飛雪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位于天明身后的公孫麗眉目低垂,未敢繼續看向趙飛雪,為了天明,自己只能夠如此做了。
“不了,飛雪姨母只是問問罷了。”
“麗妹妹,既然天明歸來了,那么,飛雪就先走一步了,既然麗妹妹想要一見殘劍,那么,三日后,我會領著殘劍前來咸陽宮,之后,我們就返回趙國了。”
此刻,趙飛雪對于公孫麗是徹底失望了,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竟然連天明的親生父親是誰都沒有告訴,反而認賊作父。
神情有些冷漠,對著小天明搖搖頭,又將目光看向公孫麗,留下一道干脆之言,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