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南陽那邊已經準備完畢,只待韓非入秦,便可大勢而動。”
紫蘭軒今夜雖修整,但天上人間如故,雖說如今新鄭內存留的世家大族之人越發之少了,但昨日一個利好的消息傳出,倒是令得不少想要遠遁避禍的公室貴胄松了一口氣。
既然韓國暫時無憂,自當及時行樂也。
前面的廳堂之內,一陣的鶯歌燕舞,后方的庭院之中,卻是寂靜許多,周清所在的院落區域,匯聚的人影倒也是不少。
靜坐在上首,白芊紅、姚賈、虛守等分列下方左右,小靈、小衣亦是就位,身側自然帶著近些時日頗為黏人的焰靈姬。
“哈哈,南陽地若是投秦,怕是如今韓國直接損失大部分國土,將再無力量抗衡秦國,縱然大將軍衛莊手中還握有十萬大軍,亦不足為慮。”
“此等大功,姚賈當為武真君賀!”
如今的韓國國土不過方圓零碎千里區域,其中比較完整繁盛的一塊,便是南陽地,其余便是新鄭為中心的方圓三四百里土地。
倘若南陽地不存,那么韓國就真的只剩下最后數百里土地,比起百多年前幅員遼闊數千里,幾乎算是亡國了,比起當初的萬乘之國,而今已然淪為千乘之國。
上卿姚賈神容歡悅,雖然韓非入秦不是自己所期待的,但武真君這個手筆也足以彌補大軍對山東列國的震懾,而且昨日從上黨收回消息,李牧似乎已經不在太行山,而是返回雁門之地抗擊匈奴了。
如此,沒有趙將李牧的掣肘,怕是上黨屯留之地,將會再次取得不俗的戰果,關外大營東出的目的便算是達到,只消再等些時日,便可徹底東出。
“獻土之功,不在我,而在葉騰!”
“其人識大勢,明大義,當封賜重賞,以為山東列國之表率。”
周清搖搖頭,獻出南陽地的功勞,自己并不在乎,如今自己已經是封君之位,雖然不入大秦二十等軍功爵之中,然若再次封賞自己,怕是得封侯了。
一天下大勢未起,就直接封侯,實在是太過于顯眼,非自己所愿,自己雖不怕麻煩,但麻煩的確侵擾人心,單手徐徐擺動,沒有多言。
“上將軍蒙武傳來訊息,趙將李牧已經返回雁門之地,只剩下五萬大軍在太行邊境防守,不過,對于桓齮上將軍的處理,大王至今也沒有一個明確文書。”
“桓齮雖吃了敗仗,但其功勞仍在,想來這兩日便會有文書落下,無論如何,一個極重的處罰是少不了的。”
桓齮被趙將李牧俘虜,此等辱國敗軍之事,懲罰不會少的,而且此次東出意義非凡,蒙武取得不小的戰國,封賞也是不小。
想來桓齮此次是難以翻身了,但其人也垂垂老矣,就此退居下去,不失為一個上佳之策,話鋒一轉,從南陽地轉移至上黨。
“大王有令,明日我等當一同返回咸陽,一路之上,照看韓國公子韓非,以防山東列國游俠沖蕩,先生今夜當早作準備。”
到了今日,韓國新鄭內的諸般俗物,算是了結一清,在這里等了不短的時間,不曾想卻出現這等事,還攬了一個護送韓非入秦的差事。
估計,大王對于山東六國的游俠也不放心。
“武真君所言甚是。”
“諸般事必,明日一早,姚賈還得前往西宮,辭別韓王,領著韓非出新鄭,以使臣禮節入秦,亦是有些繁瑣也。”
姚賈頷首以對,伴隨口中低語,整個人便是從條案后起身,行至廳中,拱手一禮,相對于道武真君,自己身上還有相當多之事。
“先生且去。”
周清擺擺手。
姚賈再次一禮,轉身離去,邁出正廳,走出天上人間。
“虛守,我等明日走后,你就繼續留在這里,以如今新鄭的局面,當不會有太大的侵擾,你手握干將之劍,也能夠防身一二。”
目光掃視廳下,白芊紅是要隨同自己前往咸陽的,虛守暫時還需要在天上人間停留,語出,視線落在其身,以虛守現在的實力,加持干將,自保有余。
“是,師叔。”
虛守起身,道禮而下。
“小靈,明日一早,你與小衣當縱馬南下,待在我身邊三載,諸般道理也都交于你等,以你二人現在的底蘊,地支輪轉之時,當有不小的可能性破入化神。”
“些許丹藥我也已經交于你等,好生修行,無需理會凡俗。”
對著虛守點點頭,目光又是一轉,看向一側的小靈、小衣二人,隨著自己修行,如今二人的修為已經臻至先天精英水準。
距離先天絕巔層次只有一步之遙,按部就班之下,很快便可以破入其中,期時,化神只有一步之遙,也只有跨入化神玄靈,在諸夏中,才算有了自保之力。
定靈丹、聚靈丹也都紀數演化而出,交于他們,以供給修行。
“是,師叔!”
小靈起身道禮,脆朗之音而落。
“是,前輩!”
空靈悅耳之音回旋,天籟之下,亦是跟隨。
“如此,當大善!”
周清舉起手中酒樽,迎著廳下的諸人,又對著身側的焰靈姬看了一眼,一飲而盡,今夜過后,諸夏當掀開嶄新的一頁。
次日卯時剛起,一行三駕奢華的馬車長隊,便是排列在天上人間后門,沒有在城中等候姚賈與入秦的韓非等人,也沒有理會韓國對此事慎重的大禮節。
先行一步,三駕駟馬高車,行入北門之外,靜待后方的車隊。
辰時剛入,清晨的太陽躍出遙遠的地平,照亮了新鄭北門之外的蒼茫大平原,一輛奇特的軺車轔轔獨行,從新鄭北門緩緩地出來了。
這是韓國獨有而戰國之世已經很難見到的生鐵軺車,車身灰黑粗糙,毫無青銅軺車的典雅高貴,生鐵傘蓋粗壯憨樸,恍如一頂丑陋的鍋蓋扣著小小車廂。
韓國有天下最大的宜陽鐵山,韓人先祖節用奮發,便以生鐵替代本國稀缺的青銅造車,雖嫌粗樸,卻是韓國一時奮發之象征。
丑陋的鐵片傘蓋下挺身站著今日風采似乎不顯的公子韓非,頭戴一頂八寸白竹冠,身穿似藍非藍似黑非黑的一領粗麻大袍,與一側錦繡的韓王送行隊伍,太子韓宇送行隊伍成古今之別。
這般服飾,是最以節用聞名諸侯的韓昭侯的獨創,也是老韓國奮發歲月的痕跡之一。如今韓非此車此衣而來,煌煌朝陽之下,直是一個作古先人復活了。
也只有在此車此衣之上,才能夠一覽大韓昔日的風采與榮光,韓非入秦,乃是以使臣身份入秦,雖特立獨行,但只消入秦,一切無從緊要。
行人署上卿姚賈一直在前方引路,對于這等奇特的軺車,并不多言,神情未改,待北門郊亭之外韓王安等人的禮儀而畢,匯同太子韓宇之人,退向身后,看著那生鐵軺車不斷前進。
郊亭之側不遠處的后方道路上,流沙一行人亦是出現,眺望著目光,靜靜看著這一幕,銀發黑衣衛莊,神情仍是冷酷,單手駐劍,一言不發。
紫女與那青衫少年則是沒來由的心生傷感,他…曾是新鄭城內最風華絕代的年輕人,如今卻困局于生鐵軺車之內,粗布麻衣加身,美酒不存,美色不在,只身入秦。
紅衫少女亦是在列,手持赤練長劍,一邊極目而視哥哥的所在,一邊眉目迷離的看向那銀發黑衣之人,哥哥此行是為了韓國,父王是這般告訴自己的。
“他…終于離開新鄭了。”
白發紅袍,束冠侯爵之身,騎乘一匹須發皆白的駿馬之上,遠遠看著這一幕,一縷縷溫熱的陽光照耀身上,頓時方圓十丈區域內,冰晶顯化,冰霜凝結。
數年來,這個一直和自己作對的人,終于要離開新鄭了,終于要離開韓國了,接下來,自己要找回被自己丟失多年的榮耀與輝煌。
“流沙潰敗,如今的新鄭之內,宮內有娘娘,宮外有侯爺,夜幕將再次降臨韓國,哈哈,看來我的發財之日就快到了。”
其身側則是一位身材極為胖碩的男子,中年模樣,體態發福,衣衫盡皆錦繡,穿金戴銀而顯,無言的富貴之氣撲面而來,瞇著一雙小眼睛,看著九公子韓非的所在,低語輕笑。
“九弟,四哥敬你一杯。”
韓宇親至,踏步上前,看著諸夏列國這輛獨屬于韓國的生鐵軺車,心有所感,深深的呼吸一口氣,對著身側的義子看了一眼,隨即一壺美酒與兩只碧玉酒樽而出。
無論如何,九弟入秦,使得韓國沒有陷入滅亡,此功,當得自己一杯。
“四哥!”
除卻王族的身份,他們身上都是流淌著同源的血脈,今日一別,怕是再無相見之機,自己走后,依照父王的手段,怕是血衣候等人要提拔了。
念及此,韓非心中不住的為之冷意而出,一顆心也逐漸的冰冷起來,從韓宇手中接過碧玉酒樽,輕嗅著美酒的醇香,貪婪的呼吸著,數息之后,一飲而盡,拋卻手中酒樽。
踏上生鐵軺車,對著御者輕喝一聲,那輛笨重的鐵車便是咣當嘎吱地啟動了,跟隨在前方秦使姚賈身后,向著秦國境內行去。
一道道目光落在那生鐵軺車之上,東方天際的一輪明日徐徐升起,那軺車的影子也是越拉越長,終于,不知在什么時候,軺車徹底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