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善谷內此時十分熱鬧,因本就狹窄,于是擠滿了各種各樣小體型的妖獸。它們瞪著血紅的雙眼,不僅在兩側山壁上亂抓亂刨,還互相廝殺爭斗,拋飛的血肉還未落地,便不知落入了誰的口中,被啃噬入腹。
一只青皮鐵牛不知怎地也奔了進來,龐大的身軀占滿了整個通道,擠得其他妖獸無容身之地,紛紛亮出尖利的牙齒和爪子在它身上抓撓。
不過鐵牛皮堅肉厚,輕易奈何不得,反倒把不少撲上來的妖獸擠在山壁之間,再狠狠一壓!
其他妖獸也沒得法,峽谷都被這笨拙的家伙堵住了,便干脆跳到它身上,從它頭上踩過去。有一個就有第二個,更多妖獸跟著奔上牛背,紛紛從它身上跑過去,這讓青皮鐵牛越發憤怒,發出震天動地的牛吼聲,瘋狂地甩著頭。
遭殃的除了妖獸們,還有兩側的山壁,被這蠻牛用頭猛撞后,只聽嘩嘩破碎聲,幾個門洞的法陣隨之破碎,露出黑森森的洞口。
妖獸們見到出現的洞口,以及洞內泄出的人修氣息,一邊興奮地嗷嗷叫,一邊飛竄進去。
于是修士們上場了,堵著狹小的門洞殺妖獸。
柳清歡所住的客棧因位置較高,此時倒還沒被攻破,他和梁靜安等在角落,聽著老鬼嘰嘰咕咕的安排。
那老鬼已經叫來了所有住客,總共十幾個人。除了柳、梁二人打定主意要走,還有三個人也跟他們站在一起,而其他準備留下來的人則站在另外一邊。梁靜安湊在柳清歡耳邊傳音道:“這老家伙當初收人入住時不會就計算好了吧,這里竟然全是金丹修士。”
柳清歡望著晃動不已的法陣,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
老鬼終于將其他人安排好,死魚目般的眼珠盯向要走的人,啞聲道:“你們站到門口,我把法陣打開時,你們立刻給我走。”
梁靜安不滿,道:“法陣不是還沒破嗎?”
老鬼已拿出陣盤:“我的法陣破了,你賠給我?別怪我沒跟提醒你們,外面要真是那么好闖,我們這些人也不會守在這葬善谷里了,而且今年倒霉催的,血象可能會現在古獸山林…”
柳清歡目光一閃,就聽身邊一人大叫道:“血象?!今年會現血象?不是很多年都沒現過了嗎?老妖物,你莫不是打謊?”
那人神情突現慌亂,而站在他身邊的另外兩人也都騷動起來,個個臉上現出一絲懼意。
柳清歡與梁靜安暗暗交換了個眼神,沉默地不發一言。
他們此時可不敢問,那什么血象明顯是此界之人都熟知的,他們要是問,不是徒惹懷疑么。
老鬼可沒那耐心回答那人的連番提問,不耐道:“滾滾滾,不信者大可繼續離開,我絕不阻攔。”
三人越發舉棋不定,又看了眼外面鋪天蓋地一般的妖獸,權衡再三,他們竟然先后離開柳梁這邊,陰沉著臉走到留下來的那堆人中。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柳清歡和梁靜安兩人身上。
柳清歡輕咳一聲:“道友,請打開法陣吧。”
“神仙攔不住送死的鬼。”老鬼嘎嘎笑著,也不再廢話,雞爪子的手放在陣盤上。
柳清歡已拿出靜微劍站在門口,在法陣打開的一瞬,回字訣瞬間使出,浩瀚的劍氣如大浪一般沖出門洞,將剛剛冒出頭的妖獸撕成碎片后,摧枯拉朽般清出一片空地。
“走。”他低喝一聲,人已竄至門外,手指一點,乾坤指疾射而出,將一頭噴著鼻息的妖獸擊得倒飛出去。同時靜微劍大發神威,勢不可擋地斬出一道又一道鋒銳無匹的劍光。
柳清歡修煉八字劍訣多年,幻字訣的飄渺詭譎、分字訣的大開大合、破字訣的撕天裂地,以及回字訣的返璞歸真,四個字訣已被他吃得透透的,并揉和轉承、變幻如意。
密織的劍意所向披靡,遺漏處又有迅疾而發的乾坤指補上,讓大多數妖獸未及近身,便已身死,沒死的也被逼退。
后面梁靜安緊跟而上,他手持一枚番天印,威風凜凜、氣勢雄渾,誰敢靠近,便拍他個骨肉分離。
兩人背靠著背,各擋一方,勢如破竹地奔殺出去,身影漸漸淹沒在瘋狂的萬獸叢中。
身后門洞里的一眾修士將此都看在眼里,那原本想走的三人暗自扼腕。
妖獸群似乎也沒那么可怕嘛,早知這兩人這般厲害,他們剛剛就該借勢跟上,也免得在這里做苦力,沒法修煉。
血月并不是年年都有,常常會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如期出現,錯過這一次大好的修煉機會,還不知下一次什么時候才能趕上。
可是一想到血象會出現在附近,他們便打了一個寒顫,熄了不安份的心。
這邊柳清歡二人已經殺出葬善谷,卻并不真的像那些人以為的那么輕松。蚊多尚且能咬死象,更何況他們的法力并不是無窮無盡,所以他們必須得盡快擺脫如今的處境。
一只貓貍大小的金毛妖獸隱匿在群獸間,全身氣息收斂得不露分毫,眼瞳中閃著狡黠和暴虐,覷著空穿過劍氣組成的網,直撲向兩人。
柳清歡驟然回頭,一指點去!
那小獸見被發現,只得放棄撲擊,身形一扭,靈活至極的躲過迅疾如電的乾坤指。
“這里潛伏了只三階妖獸,梁道友,你先顧一下其他方向。”柳清歡大喊道,靜微劍一舞,掃出大片凜冽的劍氣。
梁靜安應了一聲,這些妖獸實力參差不齊,大多數都是一二階妖獸,但也不乏三階以上的妖獸,所以他們的行進很是艱難。
柳清歡好不容易將那只三階妖獸斬殺,趁著周圍妖獸還未逼近,迅速觀察著外面的形勢。
放眼望去,這片地界已被妖獸掩埋,天上黑壓壓飛的、地上密麻麻跑的,在血紅月色下聲勢極其浩大,震天動地的奔襲聲和獸吼聲匯成一股洪流,沖向古獸山林方向。
梁靜安的番天印已經熱氣騰騰的沾滿了淋漓獸血,轟然擲出,掃落一片來不及躲避的妖獸,便又有妖獸不要命地再次撲來,只能一巴掌扇過去,急聲喊道:“柳道友,這樣下去不行啊,這與獸潮有何區別!我們現在怎么辦,要不干脆殺回去算了…”
他一轉頭,突然驚喜道:“咦,雪山那邊好像沒多少妖獸,我們往那邊去吧!”
“那邊不行。”柳清歡百忙之中看過去,道:“雪山可不像其他地方,如此聲勢浩大,要是引發雪崩,我們想逃都逃不了。”
他看向另一邊,當機立斷:“跟我走!”
說著以劍開道,身形往前急沖。
兩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殺到一座山峰前,柳清歡將生死劍意也放了出來,一邊在山體上開洞,另一邊卻全不妨礙靜微劍將靠近的妖獸一一斬殺。
梁靜安見此,已知他的打算。只是妖獸將他們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便是挖出了洞府,怕是也難以守住。
想到這兒,他反倒心中一定,口一張,一道黃光飛出,化作一把蕉葉大扇。
他操持扇柄,全身法力洶涌而出,大扇呼啦啦變得比大樹還高,只聽他大吼一聲,奮力一扇!
風聲呼嘯、狂風大作!
平地而起的颶風怒號著席卷而出,靠得最近的妖獸竟是紛紛爆裂,血肉炸得漫天都是,又被狂風一卷,和著其他哀嚎著的妖獸一起,被扇得翻滾倒退。
柳清歡不由大喜,動作跟著加快,生死劍意如削泥土一般挖開堅硬的山石,開出一條通道。
他當先竄進去,喊道:“跟上。”
梁靜安一扇之后,臉色明顯白了幾分,似乎法力消耗極大。但那一扇威力也極大,兩人身前樹倒木折,近處的妖獸幾乎被清空。
可惜妖獸實在太多,他們剛剛鉆進去沒多遠,后面便又已圍上來數只。
柳清歡一掌拍出,入口立刻垮塌,土石掉落下來堵住了通道。
卻聽得外面刨聲大作,沒幾個便有一只爪子挖穿了進來,妖獸興奮的喘息聲仿佛就響在耳邊。
柳清歡無奈,靜微劍光芒一閃,激射而出,就見一聲尖利的嚎叫嘎然而斷,有鮮血從石縫中溢出。
然而刨土聲依然不斷。
梁靜安不由罵娘,操起自己那枚番天印便要上前干架,被柳清歡拉住:“殺不完的,我們繼續往里挖。”
于是,梁靜安負責斷后,若有妖獸挖進來便補上一刀,由柳清歡繼續往里挖,多余的土石往后放,邊退邊堵,邊堵邊殺,終于將鍥而不舍追在他們身后的妖獸堵在了外面。
等到布下法陣、暫時安全后,梁靜安一屁股坐地上,全身上至頭發絲、下到腳底板,沒有一處不是黑紅黑紅,就連臉上都潑染上了獸血,罵道:“真是要了老命了,回頭不要讓我再遇到那趁火打劫的老妖物!”
柳清歡也不比他好多少,他抖了抖衣襟,掉下一塊不知是什么妖獸留下的碎肉,不由惡心地皺起了眉,道:“誰能料到血月之時竟是這般情勢呢。不過,要是早料到,我們就會另找地方住,那老鬼還上哪兒找幫忙守洞的苦力。”
兩人相對大喘,不知是誰開始,豪邁的笑聲幾乎同時響起。
“哈哈哈,殺得實在太爽了!”梁靜安大笑,大力捶著柳清歡的肩,道:“柳兄,我梁靜安沒服過誰,現在我就服你!你那一手劍使得!我從來沒見過這般千變萬化的劍訣,你以前莫不是耍劍的吧?”
柳清歡被他捶得咳了兩聲,亦大笑道:“要說服,我更服梁兄你,一張番天印能被你使出暗器的范兒,以前是專敲人黑棍的吧?”
一場危機重重、卻又酣暢淋漓的戰斗,讓兩人的關系迅速加深,也更加信任彼此。
又歇了會兒,柳清歡終于忍受不了身上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站了起來:“現在暫時應該安全了,我們還是先把身上這身碎肉清理了吧。”
說著,招使著靜微劍再次開挖。
梁靜安懶得動,他不比柳清歡法力深厚精煉,臉色到現在還有些白,大大咧咧地道:“這有啥,我還在死人堆里睡過覺呢。”
話說這么說,他還是爬了起來,拿出一把靈劍開挖:“對了柳兄,你說那老妖物等人說的血象是什么意思?”
“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柳清歡皺眉道:“不過我們離古獸山林遠著呢,應該沒事。”
兩人一邊猜測著,很快便各為自己挖了個洞室。
柳清歡道:“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你先好好回復法力,白天我會守著,有情況再叫你。”
“行。”梁靜安應道:“之后我們輪流值守吧。”
商量好,柳清歡回到自己的石室,布下法陣,再換上干凈衣裳。
看到臟污的靈獸袋,又想起初一和小黑,心中擔心之余,也無他法可想。
但愿那兩個家伙能機靈點,不要陷入瘋狂的殺戮中,以至錯過修煉的大好時機。
之前他曾注意到,古獸山林方向在血紅月光照耀下出乎意料的顯得沉默,一股神秘而又讓人敬畏的氣息縈繞著那片古林。
柳清歡倒是很想摸進去探探,隨后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要是以前,或者更年輕的時候,他還十分熱衷于冒險探秘,遇到個洞就想鉆,看到塊遺跡就想去挖。
可惜這里不是云夢澤,他又身負重任,且是這般兇險的血月之日,容不得他有半點行差踏錯。
所以初一和小黑只能靠自己了。
又打了會坐,算著快天亮了,柳清歡才站起身來走到外面的洞室。
梁靜安那間靜悄悄的,想來還在回復法力。
他走到被堵住的洞口處,將法陣打開一道縫隙,側耳傾聽。
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他拿出一只閑置的儲物袋,將堵路的土石收進去,一邊以神識探路,一邊清理著洞道往外走。
不多久,便清理出了大半,卻已聽到洞外的妖獸奔襲之聲依然震耳欲聾。
柳清歡略一思索,手上掐了一訣,使出土遁術。
在一片黑暗中穿行了一段距離,他尋到一棵大樹的根部,立刻閃身而入,直接竄到了樹梢上。
天色昏沉得仿佛仍是夜晚一般,三輪月亮雖然落下去了,太陽卻也沒有出來。
在古獸山林方向,覆蓋著大片大片濃稠的血云,而且壓得極低,山傾海倒一般好像下一刻就要砸下來。
而妖獸依然滿坑滿谷,亢奮激動得邊跑邊嚷,全部往那個方向奔襲。
柳清歡感到了一種壓迫之力,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要從那片血云中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