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的女子綺羅珠履、華裾鶴氅,一身衣裳大紅大綠好不華麗,然而柳清歡卻目光一縮:全他娘的是紙做的?!
加上那女子雖然滿頭珠翠,樣貌甚美,一張臉卻刷得像墻一樣白,兩團紅暈僵硬的涂在臉頰上,就更像個紙人了。
起伏的灰霧沉甸甸地壓在頭頂,隱有嗚咽陰笑聲從中傳來,仿佛藏了萬千鬼魅,小徑上氣氛極為詭異。
柳清歡心泛遲疑,他剛從迷糊中清醒過來,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到得此處的,想了想,也不知這紙人是誰在背后操控,拱手道:“敢問姑娘是?”
紙人一雙眼睛黑沉沉、直勾勾的落在他身上,面無表情地喝斥道:“我是來給你帶路的,莫要誤了時辰,你已經遲到很久了,快跟我走!”
說完就轉身而去,腳不沾地的往前飄。
柳清歡打量著她的背影半晌,才緩步跟上去,又問道:“不知姑娘要帶我去何處?”
“地府。”
輕飄飄兩個字送了過來,柳清歡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驚道:“什么?”
那紙人卻像什么也沒聽見般,未再回話,而霧氣在這時緩緩散開,小徑盡頭出現一座橋,橋下死水微漾,橋上死魂列隊,一佝僂老婆婆端著湯,給每個經過的死魂塞上一碗。
柳清歡望著血黃的冥河呆了一瞬,心內涌起驚濤駭浪。
萬萬沒想到,他還有再見這條河的一天!
轉了轉目光,橋頭立著兩盞鬼頭燈,燈上蹲著一只黑羽大烏鴉,綠熒熒的鬼火無聲飄蕩,燈下站著位拿著白色棒子的鬼差,看上去頗有些眼熟,當年他歷化神劫,曾化凡入世,做了整整六十年的擺渡人,時常跟那鬼差打交道…
柳清歡若有所思,他為融道化神,歷劫地在地府,如今他歷合體劫,合道劫竟還是在地府。
這個中因果,也算得是上承下啟?
思索間,他已跟著紙人來到了橋邊,鬼差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燈上那黑鴉閑扯,一回頭望見他,青僵的臉上竟露出絲喜色:“喲我道是誰,可把你接到了!”
柳清歡滿肚子疑問,神色復雜地道:“范兄,可是你派了紙人去接我?”
那鬼差為人時姓范,聞言笑道:“不錯,我這邊有事走不開,便讓紙人去引你過來,總算是沒誤了時辰。”
柳清歡恍然大悟,他陷入道劫迷津中,能走出來恐怕還多虧了對方的接引,不由心生感激,但又迷惑道:“不知范兄接我來地府,卻是為何?”
范鬼差道:“你既是天道選的引渡者,又得了那倆物什,與我地府干系不少。今人間涂炭,雜事繁多,我等忙不過來,只好尋些人來幫把手,也順便把一些前塵舊因了一了。”
柳清歡聽得心內微動,沉吟道:“范兄竟知我是引渡者?”
范鬼差道:“不然呢,若你不是引渡者,如何下得了陰曹地府。”
“那你說的,我得了倆物什…”他拿出千秋輪回筆和生死劍意:“莫非指的是這個?”
范鬼差指著他手中的小劍說道:“這個不是。”
柳清歡神色怪異,好一會兒才又拿出因果碑:“這個?”
“原來你還未將之打開。”范鬼差高深莫測地一笑:“不錯,就是這個,你這人福緣不淺,竟能將筆和…這碑都找到,或許天意如此吧。”
柳清歡默了默,他能說因果碑是混元蓮將松溪洞天圖擴大后,自己長出來的嗎。
“這碑,要怎么打開?”
目光落在碑身上,粗礪的石面已經空無一字,但之前道劫開啟時,這碑曾閃現過不少文字,只是當時礙于V老在側,他不能將之拿出來看。
此碑在他手上已有不少年月,但因他于因果一道上并無太多進展,這些年也沒什么用,只一直收在識海中。
“那就要你自己琢磨了。”范鬼差道:“不過,你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
“好吧。”柳清歡放棄追問,道:“不知我能幫地府做些什么?”
“哈哈哈這你就得去問鬼君了,看他給安排個什么差。”范鬼差道:“走,我帶你在府內轉轉,先認認地方。”
說著,便擠開那些木呆呆的死魂,招呼柳清歡過橋。
既來之則安之,柳清歡已知自己這場道劫又要落在這地府內了,便跟著走上橋。經過孟婆身邊時,對方抬起頭,慢悠悠地道:“這不是當年那撐船的小子嗎?”
柳清歡朝對方點了點頭,客氣道:“多年不見,婆婆精神不減當年啊。”
“老婆子天長日久被拘在這里,站得腳都腫了,有什么精神不精神的。”孟婆嗤笑道,舉起湯碗:“要不要來一碗?”
柳清歡一愣,范鬼差忙上前道:“你這老嫗婆又騙人喝湯,快收了吧,人家是修士,請來幫忙的,不是拘來的死魂。”
“有何區別?”孟婆翻著三角眼道:“修士不也還是人軀,喝了湯照樣前塵盡忘,這三界五行、仙神人鬼,哪個逃得了我一碗湯?更何況,我這湯滋味可著實不錯呢。”
柳清歡打量了下那碗里黑乎乎的湯水,著實猜不出會有什么好滋味。
范鬼差打了個攏潘妥擼骸白咦咦擼鵠碚獠話埠瞇牡睦掀拋櫻翹欄人頻模押鵲媒簟!
柳清歡從善如流地跟著往前走,身后孟婆陰冷的聲音悠悠飄來:“想喝湯了,來找我啊”
上一次,柳清歡化身成凡人,即使來往于地府,也只在冥河上撐船,從未上過岸,對岸上那些隱在茫茫霧氣中的宮殿只敢畏懼的遠遠望幾眼。這一次,且不管下來緣由,他終于能走近一觀了。
兩人繞過排著隊的死魂,朝最雄偉的那座大殿走去,途中范鬼差指著周圍道:“那邊是枉死城,那邊是孽鏡臺,那邊通往六道輪回,在那邊是無間地獄…你知道個地方,回頭想逛的話可自去,我們先去見鬼君。”
柳清歡琢磨著問道:“范兄所稱的鬼君,莫非指的是閻羅王?”
范鬼差詭異地看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是,以你的品級,還不夠格見閻羅王,更何況王他忙得很,哪里有空見我們。”
“那我們要見的是?”
“當然是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