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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逃不過的別離

  元吉終于把話繞到了正題,正色道:“柳師侄,你可知陰月血界大蜃海?”

  柳清歡對這聲師侄喊得差點起雞皮疙瘩,此人不像個修士,倒像個政客。

  他抬起頭,用眼角注意著明陽子的表情,微微彎了下腰,道:“晚輩才疏學淺,不甚了了,還請前輩明言。”

  元吉從善入流的拿出一枚玉簡,手指在上面點了兩下,便有一道光飛出,在幾人面前幻化出一幅地圖:“你且看看,這是我們聯盟集合各方收集的線索,最后繪制出的陰月血界最全的域地圖。”

  他的手指在那些光點中慢慢移動:“陰月血界幅員遼闊,比我們界面大上近乎一倍。一共有三塊主大陸,分別以月字命名,而大蜃海就在其中的一塊大陸黯月境內。”

  他在右邊兩塊相連的大陸下面那一塊點了點,看著柳清歡說:“大蜃海,據陰月血界的傳說中所示,此地被一種叫做蜃獸的妖獸占據。”

  “傳說?”柳清歡立刻疑惑道。

  “哈哈。”元吉摸著寬大的下巴,用一種贊許的目光繼續說道:“是的,大蜃海在陰月血界非常有名,傳說很多,其中最有名的一個就是傳聞此海中有一條蜃龍。而不管是蜃獸和蜃龍,都喜好吞云吐霧,以至大蜃海中常年迷霧重重。這些迷霧又與一般的霧不同,可以迷人心智,幻化出各種各樣的幻像,仙臺神宮、華影重重,與我們所見的海市蜃樓很相似,不同的是海市蜃樓只是單純的幻像,而蜃獸所吐迷霧卻能在神智上讓人以為是真的。”

  柳清歡聽得津津有味,元吉卻停了下來看著他,好像等著他提問一般。

  他瞄了瞄板著臉的明陽子,向元吉笑瞇瞇地點點頭,道:“哦。”

  屋內突然涌起一陣尷尬,那元吉真君一噎,臉上掛著的笑隨著肥肉一起抖了抖。

  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凌陽君任千秋這時咳了一聲,像是為了掩飾笑意一般。他與明陽子多年一起共事,交情比外人知道的要深得多。不過因為少陽派和文始派處在競爭的兩頭,他倆的關系便顯得不冷不熱。

  所以元吉請他來當說客,可就打錯了主意!

  他在心里暗自嘲諷地一笑,一個散修,自以為權柄多大,便妄想壓服明陽子,簡直不知所謂!

  凌陽君隱晦地看了柳清歡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惋惜之色。

  不過該解圍時還是要站出來的,免得場面不好看。他擺擺手道:“元吉道友,你不妨有話直說吧。這里也沒有外人,有什么事都好商好量,畢竟大家都是為了界面著想。”

  元吉真君順著坡下來,笑道:“也好。”

  他鄭重地道:“聯盟已經從某些渠道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蜃海中有一座度朔山,山上生長著一棵先天鬼桃樹。此樹枝繁葉茂,占地極廣。在傳說中,鬼桃樹是連接陰陽兩界的媒介,在其枝東北方向有一道鬼門,里面魑魅魍魎成千上萬。”

  先天之樹,就是神木。陰月血界是小世界中最頂階的一品界面,有一棵神木也很正常。但此人將此事告之他們…柳清歡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已明白了元吉的大概來意。

  元吉繼續道:“如今這形勢,想來你等也看得很清楚,封界戰爭不死不休,我云夢澤與陰月血界血海深仇,不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不罷休。然而,對方是一品界面,修士比我們多,實力比我們強,結局似乎已注定了我們這方的敗亡。因此,聯盟內在得知這棵先天鬼桃樹之后,便制定了計劃,準備派人潛入陰月血界,將鬼門打開,放出千萬魑魅魍魎為禍敵人。如此一來,對方兩面作戰,我們的勝算便大了。”

  柳清歡面無表情地低著頭,不作任何回應。

  這時,就見左枝山啪地一下合起雙拳,鞠躬道:“真是多謝前輩讓我和師弟打開眼界!只是我等不過無知小兒,這又是神木又是鬼門的,實在是嚇人得很,哪是我們這樣的金丹修士敢想的。”

  話說得客氣,卻掩不住濃濃的嘲諷之意。

  元吉笑得猶如一尊佛,就如沒聽到一般,繼續說道:“左師侄莫要妄自菲薄,你和柳師侄都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呢。”

  他目光一轉,做出大義凜然的樣子:“滅界之難前,我云夢澤修士人人都需擔起護界之責。但那度朔山在大蜃海中飄游不定,且被陰月血界的修士刻意隱藏了起來,更是難以尋找。唯有其于血月血日汲取月華時,才會瀉出一絲先天木氣,這是陣法都遮掩不住的。”

  他站起來,誠懇至極的說道:“我今日來只因有個不情之請,聽說柳師侄乃千年難得一見的青木圣體,此靈根體質先天便與木氣相合。只要再修習一種感應法術,便能輕松感應到鬼桃樹瀉出的那一絲先天木氣…”

  柳清歡終是忍不住,冷笑道:“所以聯盟便想派我去尋那鬼桃樹,然后打開鬼門?我是不是還是感激涕零的謝謝你們看得起我,將這么重要的任務交付與我!先天鬼桃樹既然連通的是鬼域,打開之后我又如何在萬鬼之中脫身?!”

  元吉沉下臉來:“柳師侄,聯盟也是為整個界面的生死存亡著想。你看看千頁山,看看如今的嘯風大陸出云州,每天陣亡犧牲的修士何其多!再說,到時也不會讓你只身前去,而是有一隊修士與你同往。”

  “的確。”柳清歡譏諷道:“每天死的人那么多,我一個小小金丹修士,自當心存大義舍生忘死才是。只不過,我聽許多散修朋友說起您,說您神通犀利、法力無邊,并且品德高尚,最是有慈悲之心,讓我對您的敬仰之情猶如那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如若我真要走這一遭大義之旅,我希望能與元吉前輩您一起同行,以表示我對您高山仰止的崇敬!”

  元吉在他說話時,臉色已變得陣紅陣白,聽到最后更是一躍而起,身上的肥肉如肉山一般顫動個不停:“你!”

  柳清歡笑道:“我怎么?前輩,我說的可有不對嗎?”

  元吉抖動著臉上的肉,呼吸粗重的道:“明陽子道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弟?”

  明陽子抬了抬老眼,著長須慢悠悠地道:“徒兒,不可對前輩無禮,不過為師理解你想與元吉道友的親近之情,要是你真要去尋那什么什么樹,開那什么什么門,我會以文始派的名義建議聯盟,讓你的愿望成真的。”

  他睜大一只眼,看到元吉臉上紅白交加,不由詫異道:“道友,你可是激動能接到這么重要的任務?嗯,我正在細品你說的那句話:我云夢澤修士人人都需擔起護界之責,說得實在是太好!”

  元吉最終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

  凌陽君無奈笑道:“看看!看看!你們師徒三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無賴。”

  明陽子此時已經收了所有笑意,蒼老的臉上皺紋比以往更深了些,一拂道袍站了起來:“此事還沒完。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青木圣體的修士也不是滿大街都是,聯盟的決定不是你我個人能做得了主的,我徒弟最終…”

  凌陽君也站了起來,跟著往外走,肅然道:“你想怎么做?我幫你就是。我四大門派做不了主,難道那元吉做得了主!”

  明陽子嘆息一聲,帶著諸般感慨地吐出兩個字:“大義…”

  “大義個屁!”凌陽君不顧威儀的啐了一口:“不過一個跳梁小丑而已。”

  明陽子不再多說,轉頭吩咐跟在身后的柳清歡:“你和你大師兄呆在家,為師去趟修仙聯盟。”

  雖然擠兌走了元吉,但柳清歡知道自己怕是躲不過這一遭了,不然之前他也不會偷聽到明陽子那般幾近示弱之言。

  他不忍自己須發皆白的師父那般為難,追上去道:“師父,此事不管結果如何,徒弟都可以接受的,師父不用為我太過費心。”

  明陽子安撫地拍了拍他,轉身和凌陽君走了。

  望著兩人走遠,之前只說過一句話的左枝山一把摟住柳清歡的脖子:“走,陪我喝酒去!”

  左枝山不慣那些說什么安慰之言,只用行動默默表示對柳清歡的支持。

  然而愁腸酒,越喝越愁。柳清歡苦笑,自己似乎總是逃不過去做一些力所不能及之事。

  此后幾天,明陽子天天往修仙聯盟跑,臉上卻無一日晴過。

  柳清歡反倒慢慢變得坦然,準備好接受任何結果。

  天上的劫云一如往常,整個鷹巢城都在調兵遣將,顏景已從千頁山過來,正式接收指揮之責。

  千頁山那邊,則交給了他帶出來的另一位修士。雁宕堡堅不可催,又有山河鼎、十方萬靈旗等四件寶物鎮守,是很難攻下的。

  柳清歡趁此去了趟昊元城,收羅以后可能用得到的靈材等物,卻發現那里比鷹巢城還要忙亂。

  昊元城除了增加了一道高聳入云的城墻,與當年并無多大變化。但因為鷹巢城的建立,此城的地位一落千丈,城中的修士也不像以前那么多,平日里來往的多是無門無派的散修。

  因此,那些街道便顯出幾分蕭條來,散修聯盟終究強不過修仙聯盟,只能仰鼻息而活。

  關于深入陰月血界大蜃海的結果很快便出來了,柳清歡不出預料地在前行的名單中,同行的還有另外二十三位金丹修士,以及三名元嬰修士。

  元吉自然不會真的就在名單里,不然他路上還要時刻小心背后的暗箭。但他也沒討到好,被安排進首批進入陰月血界的修士隊伍中,以全他口中的大義。

  明陽子遞給他一只儲物袋,道:“這是我向聯盟討來的,雖然無法阻止你去涉險,但總算給你爭取了一點保命手段。”

  柳清歡接過,將里面的東西倒出來,東西倒是不少,最惹眼的是其中兩樣法寶,另外還有一件靈寶。

  明陽子拿起東西一一為他細說:“這兩枚玉簡,其中有一枚是陰月血界的完整地圖,另外還有聯盟收集數年的關于此界的各個勢力的信息、各個地方的情報等等,我都給要了出來,全部存到了其中。你需得仔細看完。另外一枚是五氣感應追蹤法術,修習后能極大的提高對五行靈氣的感知。當然,對你最有用的是對木靈氣的感知。”

  “這兩樣法寶,都是護身的,回頭你自行探索。而這件靈寶為清明靜心墜。”

  明陽子拿起那散發著微微紫光的淚滴型玉墜道:“大蜃海的蜃獸最厲害的便是制造幻像,此墜雖是靈寶,但卻是用神識驅動,所以算是極其稀有的。你只需戴在脖子上,它便會自行吸收你散逸出來的神識,滿了后便不會再吸收。你也可自行將神識存入其中,在神識耗竭時進行補充。另外,它可保你神識清明,不致被幻像所迷。”

  柳清歡連連點頭,他知道明陽子已經盡了他的全部努力。能把聯盟內收集的各種絕密信息要出來,已經是很難的事了,更何況那清明靜心墜。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用神識驅動,還能儲存神識的法器。

  明陽子又拿出兩張符遞給他:“一張是替身符,在你遭受性命危機時,它可替你一次。另一張是劍符,封印了為師全盛時期的一道劍意。”

  柳清歡將東西都收了起來:“謝謝師父。”

  明陽子嘆道:“還是師父無能,不能護你周全。”

  柳清歡忙跪到明陽子腳下,道:“師父不用難過,很多人都說弟子福緣深厚,定能平安歸來的。”

  且不說師徒兩人幾多別離的悵然,這一日,天上的劫云終于有了變化。

  一縷縷金色的陽光穿透濃厚的云層,灑到大地上。最中心處的大云渦更是降下一道沖天的白光,美妙的仙音響徹了四海八荒。

  這一刻,整個云夢澤各處都有靈光浮現,一只只由靈氣組成的仙鶴瑞獸曲殤沼澤中飛舞著,慶賀大衍太尊的飛升。

  柳清歡看到一個滿身血污的人影沐浴在那白光中,隨著慢慢的升空,身上沾染的血水漸漸變成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色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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