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是誰呀?這是誰家的女朋友啊?”
初晴忍著笑,把鑰匙放進瓷盤里頭,看著季銘的腦袋從廚房里鉆出來,他的寸頭開始成長了,毛茸茸的,刺呼呼的,這一階段出門,都得戴帽子,雖然他是不修邊幅的代表,但是也絕不能蓄意對不住自己這張帥到爆炸的臉蛋。
會遭雷劈的呀。
初晴去了滬上參加艾薩克小提琴比賽,已經進了八強,休息幾天,再進行后面的賽事,一直到決出冠軍來為止。所以她就趁著這功夫回京,來鵲橋相會了——不過另外那一只雀兒,在記仇呢。
練琴,別回。
瞧瞧,這是誰家的女朋友,這么兇狠?
“做什么呢?沒把廚房燒了吧?”初晴站在門口,探頭看了一眼,灶臺上放著切好的土豆塊,還有茄子和紅椒——這是要做地三鮮啊?厲害了呀,幾天沒見,廚藝見長啊。
季銘的廚藝其實不太好,尹寧的廚藝也不好,他們娘倆屬于湊活著長這么大的。一般是等到兩人都有空的時候,尹寧沒課呀,季銘也放假啊,就結伴去外頭解解饞,或者去李姐姐他們家蹭飯,平時兩人在家就一兩個家常菜,翻過去倒回來地吃。
因此,母子倆的菜單上有幾個“拿手菜”,西紅柿炒蛋啊,青椒肉絲啊,酸辣土豆絲啊,清蒸魚——其中酸辣土豆絲這一道菜,刀工考究,最終是季銘初中的時候攻克了道道難關,成功將它納入家庭菜單,而且即便如此,他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以為酸辣土豆絲就是那么黏黏糊糊的,一年多之后,才知道切完土豆絲,需要把淀粉洗掉再炒…當一盤清爽脆口的酸辣土豆絲放在母子倆面前的時候,季銘還記得那一個傍晚的知了叫的分外賣力,家里卻一片溫馨的寂靜。
地三鮮,肯定不在他的菜單上,是新學的,初晴看到之后,心里一顫——該不是想要毒死我吧。
去洗手間洗了個手,初晴墊著腳,把下巴放在季銘肩頭,從他身后看鍋里,小半鍋油,土豆塊正在里頭炸著。
“干嘛?”
“看大廚施展廚藝啊。”
“別給我說好聽的,告訴你,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要知道你男朋友,也就是我,喜歡我的人,看上我的人,要死要活非得跟我的人,那是數也數不清,山一樣海一樣,排隊都能越過太平洋,排到美國去,你可上點心吧。”
“…噗。”
“笑什么?不信吶?”
“信。”初晴覺得有可能被油嘣到,撤回了客廳:“就是你能不能讓你那個排到美國的追求者,給我代購點化妝品呀?”
廚房里沒有動靜了。
“季銘?”
“季季?”
“銘銘?”
“寶寶?乖乖?親愛的?么么噠?”
哎?初晴好奇地又回了廚房,季銘瞇著眼斜視著她:“哼,為什么要代購?嗯?想要什么,直接去專柜買,要你省錢干嘛?你老公賺不到錢么?國內要是沒有,馬上買票,飛美國去買,大包小包地買完再回來。”
“哈哈哈。”初晴靠在廚房門上,笑了個夠。
邪魅啊,霸道啊。
一個小時之后。
“emmm這菜的味道,有點怪啊。”季銘自己嘗嘗,攔住初晴:“別吃了。”
“讓我嘗嘗呀。”
是有點怪,咸了,土豆好像沒完全熟,茄子吸飽了油的感覺…
“還行吧,頭一次做嘛。”
一個聰明的女人,在男朋友或者老公做家務的時候,一定不能夠說“你這做的是什么,走開走開”“太難吃了,你別糟蹋東西了”“看看,看看,都沒擦干凈”——千萬不要這么說,說了以后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干家務了,而且理直氣壯,是你說我干得不好的。
得鼓勵他,充分地鼓勵他,讓他熏熏然,充滿干勁。
季銘漱漱口,放棄這道新菜了:“明明教程上就是這么說的,三樣東西都給炸一遍,土豆焦黃之后,就可以了,然后放在鍋里拌一拌,加鹽加雞精就可以了呀,為什么是這個味道?”
“大概還有火候啊,油溫啊什么的吧,做飯是個很復雜的事情。”
“唉,也是。”
“算了,咱們就吃的清淡點吧。”初晴還挺適應家里的飲食,她之前是完全不會做飯的,后來跟著季銘學了一道西紅柿炒蛋,已經非常有成就感了,并不覺得家里的飯桌太單調。
季銘嘆了一聲,看來他這一輩子是栽在那幾道菜上了。
飲食男女,空曠已久,難免燈火闌珊迎旭日,鸞鳳顛倒又天明…
一起度過了兩天周末,季銘又把初晴送去滬上——決賽的時候,季銘再去給她加油、打氣。
然后就上課,偶爾去人藝開討論會,《末代皇帝》的舞美設計,道具,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到四月份,就差不多要有個大概樣子出來了,剩下的時間,一邊在篩選劇本,一邊就給粉絲會做準備。
粉絲會得有差不多兩個小時,觀眾是5000人,京城一場,滬上一場,都不收費,通過抖音藝術團、微博藝術團和雷鳴個站三個粉絲渠道,在喜田工作人員的參與下,給提交信息的粉絲,按照地點、年齡、粉齡等幾個因素綜合考慮來給票。
這一筆投入當然也輪不到喜田,或者季銘自己出,找了李寧、抖音兩家分攤了單場接近百萬的費用——季銘不取酬,花費基本就是場地設備租用、舞臺搭建拆除,人工費這幾項了,5000人級別,單場百萬是比較到位的一個預算了。
季銘頭疼的都不是這些,幾百萬,也就是三兩個商演。李寧是個人品牌合作方,抖音是想要作為一個第一手平臺來接納這一波素材,都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他頭疼的是表演內容。
倆小時。
唱歌、鋼琴、話劇,然后還有舞蹈…哎呦,別的都還好,這個舞蹈啊,季銘想起來,就想來一個一字馬清醒清醒。
他是會跳舞的,但還不如鋼琴好。
譚姐姐和高姐姐都是跳舞的,一個古典一個芭蕾,季銘的童子功,也是小時候她們一起幫忙打下來的,那會兒他老去尹寧學校混著,小豆丁很軟乎,就被弄去拉筋,輕松隨意就一字馬劈下去了,后來一直也斷斷續續練著。尤其是打算藝考之后,就更沒放下,所以即便他沒報過什么藝考補習班,但考試的時候,形體分還是比較高的,都是自小打下的基礎。
這回粉絲會就打算撿起來表演一下,那就得短期加強學習了。
楊如意給他聯系了一個舞蹈工作室,跳古典舞的,但是有些適合當下審美的改良——從季銘的粉絲群體來分析,去找舞蹈大師來教,效果也不一定就更好。
今天就是他第一節課,老師是個女的,早年北舞畢業的,也得有快四十歲了,但可能是跳舞,整個氣質還是非常好,不說年輕吧,特別的向上,積極。
季銘一瞅,就覺得這老師是個熱愛生活,熱愛美好事物的那么一個人。
“向老師,您好。”
“你好,”向老師不太追星,縱然知道季銘很有名氣,但也沒有特別的感受,叫季銘也松一口氣:“你經紀人說你有一點舞蹈基礎,要不,你先來一個云門大卷?云門前橋?”
季銘無語,云門大卷是個什么動作,就是大家在看古典舞表演的時候,發現有些演員跳高轉圈兒,離地之后,跟要飛起來一樣,拉一腿繃子,身體一翻,畫一個圈,同時手也是畫一個大圈,整個姿態特別美,特別開,利落有型。
跳出來動作可能不是那么難,但要是想跳的優美、高質量,那是真難。
這老師,一看就“不懷好意”。
季銘皺著小臉兒,看了向老師一眼,要是開玩笑,這會兒就得收回去了呀——但她沒有,難道真的要跳?
跳就跳吧,季銘有個好處,面對老師的時候,不喜歡打折扣。
他就不說話了,開始熱身,一腿就杵在扶桿上,壓了一個150度——陪他來的林冉,看見向老師眼皮子跳了一下,這才叫考核舞蹈基礎呢。
熱身結束,季銘呼出一口氣,又吸進一口,腹部收緊,腿繃直,腳上一用力,身體配合著順勢翻過去,兩手劃出一個大圈來,連著兩個三百六十度,最后往地上一滾,把力卸掉。
做出來了,但估計是不太高標準的——不過應該還是好看的,長手長腳,身材修長勻稱,翻騰起來,很有點風姿。
但向老師已經很震驚了。
“你學過舞吧?”
這不是廢話么,沒學過能知道云門大卷么?還能跳出來?
“早年學過,念大學之后,就多在形體上用功,舞蹈就放下了。”季銘實打實地說了自己的情況:“不過晨功還是會做,拉筋,站姿這些。”
向老師點點頭:“那就省事很多,你這個基礎已經很不錯了,把畸形動作矯正一下,然后整個基本功再穩一穩,后面你們編舞的時候,再揚長避短,表演上應該就沒有什么問題了。”
“好,謝謝老師。”
“不用,那開始吧。”
這一開始,向老師就發現這學生太配合了,她之前讓季銘做云門大卷,其實是個下馬威來著。她覺得季銘壓根就不會,或者根本做不出來,然后她演示一下,叫他知道厲害,自然后面就得配合。
但沒想到,季銘一咬牙一跺腳,還是做出來了,雖然不那么標準吧,但下馬威的作用也就寥寥無幾了。
不過幸好,這學生雖然是個大明星,可配合度上,似乎比她一般的學生還要高一點,只能說盛名之下無虛,能在這么小小年紀就紅的發紫,都不是一般人,狠得下心。
坐在邊上看攤遞水,順便避免一下季銘跟老師獨處的林冉,也是頭一次見到這么“笨拙”的季銘,有點新奇——好像她認識季銘以來,這位就相當不按套路走,仿佛戲劇之神,音樂之神都附在身上一樣,沒半點壓力。
但今天學起舞蹈來,他似乎沒有那么神奇了,雖然向老師并不覺得他笨拙,但在林冉看來,一遍兩遍三遍,不斷練習,不斷失敗的季銘,已經是她沒見過的“笨拙”。
挺有意思的。
半天摔打下來,季銘覺得自己哪里都痛,好像平時那點功課都沒用了似的。該疼還是疼,還摔還是摔,該手腳打架還是手腳打架,三月份的京城里,一身的汗。
不過效果也有,至少那個云門大卷再跳起來,圓潤了很多。
“進步很快啊,底子打的真的挺好,你以前的老師水平挺高的。”向老師難得這么夸一個學生,底子好,好在哪里,好在一個字:正。底子正了,再來培養就不難,底子要是走上邪路,你得給他掰回來,那就太難了。這個正字,肯定是最早舞蹈啟蒙的時候,就給奠定好的基礎。
季銘坐在那兒喘氣,露出個笑容來:“是我的兩個阿姨,也都是北舞畢業的,有一個是古典舞專業的。”
“啊?是師——比我大么?”
“應該吧,都是我媽媽那個年紀的,您孩子沒有我這么大了吧。”
向老師點點頭:“那就是師姐了,叫什么能說么?”
“高蓁。”
“哦,沒聽過,等我回頭去打聽一下,估計就高沒幾屆。”
季銘發現真的是有圈子這回事兒,他爹媽是央音的,高姐姐、譚姐姐都是北舞的,李姐姐是中國戲曲學院,西方器樂、舞蹈、民樂這幾個圈子,在京城問一問,大多都是這幾家的人。
要是沒有錦鯉,這才是他的掛呢。
從舞蹈工作室出來,季銘包的嚴實的很,林冉也包著,她現在是個移動地標——此處有季銘。上車之后,才松了一口氣,也是造孽。
“下面還有六次課得過來,然后練歌那邊,也給你約了老師…”
滿滿當當。
網上都說季銘重新進入了休眠狀態,誰能知道他內心的苦,可惜一步踏錯終身錯…為了生活。
“嗯。”季銘靠著,有點累,他也不是鐵人。
結果去練歌房的安排,還被延遲了一回——學校聲歌系那邊通知去錄音,《我愛你中國》快閃。季銘一到地方,哦豁,中戲這十個左右的明星學生,加上程郝,全到齊了。
有幾個他還沒見過呢。
“來來來,季老師。”
一聽就是胡旭那崽子,季銘給了他一個白眼,走到劉然邊上,他今天有事要找劉然,很重要的事情,都沒法忍:“殺青了?”
“啊,怎么了?”劉然看他一臉笑意,渾身警惕起來:“我唱歌是不太在行,我承認,你用不著嘲笑我。”
哈哈,大家都笑死。
“我是那樣的人么?”
“你是。”
“…那你就看錯我了,我不是那樣的人。再說了,我也不是為了那個事兒,”季銘掏出手機來,打開圖冊,選了一張圖,然后遞到了劉然面前。
唉呀媽呀,那個臉色變得,太好看了,太精彩了。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嬌俏可愛的麻花辮兒異域女郎,究竟是誰呢?怎么有點眼熟呢?哈哈哈哈。”
這是之前圈內爆出來的一個《九州》劇照,還沒上網呢,是劉然編著兩個麻花辮,摔在地上,煞是好看。
黑歷史啊,熱氣騰騰的黑歷史啊。
“我看你是活膩了。”
“別殺我,壯士,我這一生還沒有編過麻花辮呢,我不甘心啊哈哈哈。”
無奈。
最后程郝也很好奇,過來看了一眼,沒忍住笑,接著一幫人都圍過來看,連白發蒼蒼的劉維維教授,都不例外——當然,笑也是不例外的。劉然只好沉默,外加“仇恨”地盯著季銘。
始作俑者,此時一臉正經,沒有笑,表示自己是唯一一個不笑的厚道人。
“今天把大家叫過來,首先試一下音,然后交流一下這個創作的方向,另外就是在拍攝方案上,你們也是比較有經驗的,有什么意見和建議,也都可以跟學校說一說,幫學校把這個做做好,省的放出去讓人笑話了,說還是中戲呢,你們也跟著丟臉是不是?”劉教授顯然是總顧問的角色,慢條斯理地把事兒給講了。
每個人都要錄一整首,后面怎么用再剪。
“上網看過類似的快閃么?”
“人大的那個看過,”李瀾瞅瞅別人,說了一句:“就是一群人吃飯,然后唱起來那個。”
“嗯嗯,”劉教授點點頭:“那個其實非常好,自然生發,興之所至。其實呢,這樣一首歌,《我愛你中國》啊,不是葉佩英老師那一首,選擇的是汪鋒老師的版本,因為考慮到五四百年這樣一個時間,希望更有青春氣息一點,所以就沒有選那首更經典的。但是,這首歌也是飽含感情的,特別從這個時代的人,我們自己的內心出發,來進行一次宏大的、真誠的愛國敘事。尤其原唱作為一個搖滾歌手,好像是叛逆的,可是為什么就不能來寫這樣一首主旋律歌曲呢,愛國是很堂皇的事情,大方的,理直氣壯,青春昂揚地,歌唱出來…”
一排學生聽的一直點頭。
上課呀。
“好,那就先試一試音,然后今天先錄幾個,看看時間夠不夠。”
“我跟劉然一個組吧。”季銘認真提議道。
“我不愿意。”
“…震驚,劉然竟然耍大牌,不愿意跟季銘同組錄歌!”
“我——”
“季銘你第一個啊,誰都別跟他一組。”程郝點點他,季銘只好聳聳肩膀,第一個走進錄音室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