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部,軍分區的領導已經在師部等候你到部隊調研了。”
上了直升飛機,張凡就有點惡心頭暈。他和人不一樣,人家坐汽車暈,坐船暈,不過坐拖拉機不暈。
張凡倒好,遇上拖拉機一樣的直升飛機,他就有點犯惡心了。其實他不用遭這罪,沒人強迫他來,但他就是忍不住。
“能不能直接下連隊,我啥也不懂,我能調研啥,我就是想去一線看看這個防凍霜到底效果怎么樣。”
一杠三星中年人略微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通過耳麥和師部聯系。
“張部,上級同意了,不過不能直接到一線,必須先到團部。”
華國在這邊的數字分部情況,張凡不甚了解。
但他知道醫院的安置情況,最前線只有衛生員,排長級別的衛生員,然后再朝后面一點,就有一個衛生站,再下來就是一個二級小醫院,接著就是三級醫院,然后就是總院。
別說總院了,二級小醫院他都不太想去看,沒啥意義,人家的主要任務我地方的主要任務是不一樣的。
他真想看的就是一線的衛生員,很多人都覺得非戰時士兵們都不會出現什么受傷之類的事情。
其實不是,每年巡邊凍傷摔傷的小伙子們不在少數。
不是國家不修路啊,連茶素這樣的地方,都有雙向六車道,要是能修路,怎么可能不修呢。
這地方,海拔高,全是冰川,而且還險峻,比如這地方還有大家熟悉的騎兵部隊。
突突突的拖拉機慢慢的開始降落,一望無際的白色世界里,下面一坨綠色營地,看起來是那么的孤單。
一面紅色的旗幟獵獵作響,剛一落地,幾個穿著軍服像是老農一樣的領導就迎了上來。
在一群人臉色黑紅的襯托下,張凡都能說是小白臉了。
“歡迎張部來我團調研!”一下飛機,對面就小跑著個過來敬禮。
“呵呵,我就是來看看防凍霜的使用情況,給你們添麻煩了。”
張凡笑呵呵的,他本來就沒什么架子,面對白秘書他們可以跋扈,但面對這群人,他笑的都格外的憨厚。
衛生站里,幾個軍醫激動的給張凡介紹著情況。
“摔傷比凍傷還要多,前幾天有風暴,越是這種天氣,越是有人鋌而走險,所以部隊也容易出現意外。”
衛生站不大,就三個病房,兩個檢查室一個化驗室。
環境很艱苦,連輸氧都是老實的鋼化氧氣瓶放在病床邊上,床上躺著四五個年輕的小伙子。
有摔傷的,有凍傷的。
但一群人帶著笑容,帶著微微害羞的笑容,偶爾的咧嘴,白凈的牙齒更是顯的親熱。
“我能查一次房嗎?”張凡看向了團長,又看向了衛生站的站長,也不團級衛生站的站長是啥級別,他穿著白大褂,里面套著軍服,看不到肩膀上的條條杠杠。
“可以,可以,我們盼都盼不來…”
張凡沒有多說,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白大褂,換上白大褂后,張凡帶著一群人開始查房。
如果說,沒穿白大褂的時候,張凡就是個普通干部。
當張凡穿上那件略顯陳舊但漿洗得干干凈凈的白大褂,扣上第一顆紐扣的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悄然發生了變化。
之前那種略帶拘謹和客套的笑容收斂了,眼神變得專注而銳利,腰背不自覺挺得更直,一種屬于頂尖醫者的沉穩、權威和不容置疑的氣質自然流露出來。他仿佛瞬間從一位前來調研的領導,切換到了那個在無影燈下執掌生死的院長模式。
這玩意是裝不出來的,很多人估計都有這種感覺,當年的同學,當年的朋友,在某個領域干到一定程度以后,人還是那個人,但隱約間,你絕對可以感覺到他的不一樣,并不是說態度上,而是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
“開始查房吧。”張凡的聲音平靜,團長和衛生站長下意識地跟上,仿佛他才是這里理所當然的主導者。
戰士小李,19歲,左踝關節扭傷伴韌帶拉傷。
張凡沒有先看病歷,而是走到床前,對有些緊張的小戰士溫和地笑了笑:“腳還疼得厲害嗎?”說著,他非常自然地輕輕掀開被子,雙手仔細地觸診踝關節周圍。
“腫脹還比較明顯,皮溫偏高,局部壓痛點在腓骨前下方…韌帶損傷是主要的。”他一邊檢查,一邊對身后的軍醫說,“冰敷要繼續,但每次時間可以縮短到15分鐘,增加頻率。彈力繃帶包扎的力度要注意,不能太緊,以免影響遠端血運 可以開始嘗試非常輕微的、無負重的踝泵運動了,促進淋巴回流,比單純躺著好。”
“我…”軍醫看了一眼團長,團長瞪大眼睛,略微有點不滿的說道:“有啥你就給張部說啊,你看我干嘛!”
“我們沒有這些設備。”
“哦!”張凡點了點頭,然后看了王紅一眼,說了一句:“幫我記一下,ZENcoNtRoL設備,便攜式循環加壓冷療系統。”
王紅立刻拿著筆記本開始記錄。
軍醫都有點激動了,還想著要說點什么,團長拉了拉他的胳膊,然后擠了擠眼睛,意思是,你說個錘子,你說的,和張部自己看的能一樣嗎?
也不知道軍醫懂了沒有,不過他張開的嘴又閉了起來。
接著張凡看向傷員:“小伙子,恢復要主動,但不能心急。聽醫生的話,慢慢活動腳趾,像這樣…”他親自做了個簡單的踝泵動作示范,“有利于消腫,好得快。”
二床,小王,20歲,巡邏時滑墜,右側第5、6肋骨疑似骨裂,多處軟組織挫傷。
“呼吸疼嗎?咳嗽呢?”張凡問得很仔細。他示意小張慢慢深呼吸,耳朵幾乎貼在對方胸壁上聽呼吸音,手指輕輕地沿著肋骨走行按壓。
“呼吸音清晰,沒有捻發感,氣胸應該排除了。痛點很局限,就是這里…”張凡指向了第五肋間隙,“骨裂的可能性大。胸帶固定得不錯,但要教會他有效咳嗽排痰的方法,預防肺部感染。止痛藥要用足,讓他能好好休息、敢咳嗽。”
他轉頭對軍醫強調:“在高原,肺部并發癥是隱形殺手,尤其對于肋骨損傷的病人,要格外警惕。”
三床,21歲,雙足凍傷(II度)。
這是張凡最關注的。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的紗布,露出那雙紅腫、伴有大小不等水皰、部分區域顏色發暗的腳。衛生站的條件有限,用的是茶素的凍傷膏和保溫措施。
張凡的表情凝重了些,他湊近仔細觀察水皰的形狀、基底的顏色,輕輕觸摸周圍皮膚的溫度和彈性。
“水皰要保護好,盡量不要弄破,大的可以用無菌針頭低位抽液,但皰皮要保留。目前看沒有明顯的壞死跡象。”
他松了口氣,對站長說:“如果有條件,最好能加上高壓氧治療,對改善微循環、減輕組織水腫、促進愈合非常有幫助。
如果后送不方便,一定要加強保暖,但切忌直接烤火或用雪搓!每天都要仔細觀察趾端顏色、溫度和感覺的變化,警惕病情進展。”
他看向傷員:“小伙子,凍傷恢復慢,要有耐心。感覺怎么樣?腳趾頭能稍微動一動嗎?”小王有些靦腆地說:“有點麻,有點脹,動起來費勁。”張凡鼓勵道:“費勁也要試著輕輕活動,促進血液流動。你很勇敢,堅持住,會好起來的。”
說實話,這群小伙子,放在城市里,和大學生的歲數差不多,在城市他們還可以說是孩子,但在這里,他們已經是防御國家邊防的戰士了。
查了一次房,進入辦公室后,張凡這才詢問道:“在防凍霜方面,你們都是最權威的,現在可以說說這個防凍霜到底好用不好用。
有一說一,大家沒必要遮遮掩掩。”
“防凍效果是不錯的,比以前發的好,巡邏站崗的時候用,是真的好。但回到營地就有點油膩了。
尤其是進了營房,溫度一上來,就感覺像是貼在臉上的豬油要化了一樣往下滴油。
如果需要緊急出動,在室內不涂抹第二遍,出去的時候,防凍效果就不行了。”
張凡一邊聽一邊記錄。
用個不要臉的話來說,這要是放在醫院里,這都是要花錢買的,這其實就是所謂的臨床數據。
部隊使用的這個防凍霜和市場上買的不一樣,市場上的主打的就是吸收,而這邊的主打的就是不吸收。
現在問題出來了,別看好像二次涂抹也不用多久時間,但這是部隊。
一個兩個的都開始說優點說缺點,張凡和王紅他們不停的記錄著。
張凡一邊記錄,一邊埋怨李存厚這個貨。
這家伙就是個宅男,他要是能早點來部隊看看,哪有這樣的事情。
“還有什么嗎?”
軍醫這個時候舉了舉手。
“嗯,你說。”
“張部,我們現在還有個問題,就是巡邊或者任務出現外傷的時候,輔料是個大問題。
這地方溫度最低的時候能有零下四十多度。輔料被血水浸泡冷凍后,徹底就沒有功能了,就和鐵皮一樣。
止血功能是加強了,但也會導致二次損傷。
我就想問問,咱們有沒有什么抗凍之類的輔料嗎?”
張凡聽完,點了點頭。
這不就是需求嗎?這是正兒八經的需求,現在國家在研發方面投入力度很大,但有太多太多的專家,脫離一線太久太久了。
真正一線需求的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我記住了,這個事情,我回去以后問一問,不管有沒有,都會給你一個答復。你干的不錯,能關注到細小的點,這就是一個醫生最好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