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并沒有去坦頓城市政廳找迪士累利騎士,而是悄悄找了一間小旅店住了下來。
這是一間三層磚石結構的小樓,頂層的閣樓窗戶外面的露臺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床單,旅館門口的幌子上只是畫著一只楓樹葉,這間旅館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
我和這位店主在吧臺旁邊聊了一會,他很健談,但說話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的,每個平民對魔法師都存在著敬畏之心。
店主是位土生土長地本地人,他有三位妻子,年級大一些的兩位妻子和六個孩子目前住在佩雷拉城,正在排隊等待去杜爾瓦省的傳送門票,而他還留在這里的原因,無非就是想要多賺一些錢,最年輕的妻子陪在他身邊,身邊的女人少了,每天少了那些生活中的吵吵鬧鬧,生活反而變得安逸了。
店主第三位妻子看起來很年輕,也很勤快,她會在旅館里幫忙,每天負責為客人們做早餐,以及打掃旅館里的衛生,和另外兩名女傭一起拆洗堆成小山的床單,沒想到這間破舊的小旅館的生意居然還不錯,客房幾乎都住滿了人。
我問店主:“比利先生,留在坦頓城里,你怕不怕?”
他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很苦澀,對我說:“說不怕那是假的。”
“可是又能怎么辦呢,總是還要考慮到以后的生活。”他從懷里摸出一只煙斗,在嘴里‘吧嗒吧嗒’空吸了兩口,說道。
靠在吧臺后面得酒柜上,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行人身上,對我說道:“每個人都有留下來的理由,不是嗎?”
坦頓城的天空似乎永遠都是灰蒙蒙的,不管是下雨還是不下雨,那些灰色的云層永遠飄在坦頓城居民的頭頂上。
旅館的樓下有一間可以填飽肚子的餐館,里面提供烤餅、白面包和肉湯,當然也提供麥酒。
餐館的老板是一位腆著肚子的廚子,據說這里煎餅做得非常好吃,只是餐館老板不經常做,而且用來點菜的菜單上也沒有這道菜,能不能吃到完全要看餐館老板的心情,餐館里的吧臺前坐著一些喝酒的人。
我們一行五人走進這間餐館,找了一個角落里的空桌坐下來,侍女捧著一本黑乎乎油膩膩的菜單放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問我們想要吃些什么?她穿著一件白色的亞麻布長裙,外面圍著灰色棉布圍裙,腳上穿著一雙磨掉了色的長筒皮靴,她的皮膚略微有些黑,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看起來像是格林人與耶羅土著人的混血兒。
我們來這里,不是為了品嘗這里最有名氣的煎餅,也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想要從酒客們的口中打聽一下坦頓城的現狀,以耶羅位面目前的現狀來說,想要在特魯姆地區重新建一座小鎮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隨便點了一些白面包和新鮮的時令菜蔬,相信牛頭人魯卡一定有個好胃口。
我們這個小團隊在外人看來也是屬于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冒險小隊,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隊伍中有一位強壯的牛頭人戰士,而且隊伍中的兩位女士身上都穿著讓人垂涎三尺的華麗魔紋套裝,兼之隊伍中還藏有一位穿著魔法長袍,頭戴帽兜的神秘魔法師,且不論我們實力如何,但是這三條,就足以阻擋任何人的好奇心。
畢竟沒有人能愿意給自己找麻煩。
在這樣的小餐館里,賈斯特斯最有發言權,他之前在度奈島上就開了一間酒館,他知道該和什么樣的人交流,大家各求所需,我們更像是從外鄉趕過來撈金的冒險小隊,而且是屬于最受其他冒險團歡迎的那種模式,精英冒險小隊。
所以賈斯特斯端著一杯劣質的麥酒,很快就打聽到了我們想要的消息。
耶羅位面當前的形勢遠比我想象中的要糟很多,尤其是坦頓城這一帶區域,已經完全淪為尼布魯蛛人戰士們的獵場。
那些巨型蜘蛛在這片黑森林里算得上是沒有天敵的捕獵者,為了提供給蛛人戰士足夠的營養液,巨型蜘蛛們在黑森林中大肆捕獵,如今坦頓城附近的森林里已經很難狩獵任何野獸,所以,巨型蜘蛛們將營地遷移到獵物更多的區域,它們追逐著那些在黑森林里長途奔襲逃亡的獸群,很難一直停留在森林中的某個區域,因此蜘蛛營地也隨著獸群不斷地遷徙。
正因為受到補給線的制約,每次進攻坦頓城,蛛人戰士都要從黑森林深處的蜘蛛營地趕過來,蛛人戰士在戰斗期間并不需要進食,但也只能維持十多天而已,蛛人戰士在坦頓城外,基本上只停留七天左右的時間。
蛛人戰士長擁有強健的體魄,在林中奔跑速度并不比古博來馬慢多少,在黑森林里展開奔襲戰占盡了優勢,而且蛛人營地如今遠離坦頓城,使得這些依托坦頓城補給的冒險小隊不敢輕易涉險。
薩摩耶公爵率領構裝騎士團幾次遠征黑森林南部地區的尼布魯族蛛人營地,致使尼布魯蛛人趁著后方空虛,在幾位蛛人督軍統帥幾千蛛人戰士,連續沖破了薩摩耶公爵數座森林之城,雖然薩摩耶公爵這幾次戰爭都有所獵獲,但是后方巨大的損耗已經讓局勢惡化到了極點。
大量的人潮涌入原本就人口飽和的佩雷拉城,其他城市在成為一片廢墟的時候,人們已經對這里的戰爭失去了信心,不愿意在留下來重建家園,而是決然舍棄一切帶不走的東西,跑到佩雷拉城擠那扇快要爆炸了傳送門。
如今的坦頓城已失去了往日的繁華,這座城市里的居民大多已經離開了這里,他們很早之前就開始陸續前往薩摩耶公爵領地大后方的佩雷拉城,還留在坦頓城的人大概分為三種:
第一類是駐守在城里的軍隊,坦頓城目前駐守著七支重甲步兵團和兩支輕騎兵團。
每支重甲步兵團大約在一千五百人,每支輕騎兵人數大約在五百人,坦頓城目前的駐軍在一萬一千五百人左右,同時周邊的防御戰線潰敗之后,那些據點的物資囤積到坦頓城,這讓坦頓城擁有大量的軍用物質,其中最富足戰爭武器的就是床弩。這也是帝國人抵御蛛人戰士最有效的武器。
幸而迪士累利騎士只需要帶人堅守內城區,否則這么一點兵力,甚至比不上埃爾城警衛營,如果在外城區還沒淪陷之前,就算兵力再增加一倍,也明顯不足。
第二類是留在坦頓城等待著發戰爭財的商人。
就像是旅店的店主、餐館老板以及在城里販賣物資的商販們。他們留在坦頓城就是為了賺取最后一桶金,他們在賭薩摩耶公爵不會放棄坦頓城。
第三類則是從四面八方聚到坦頓城的冒險團以及傭兵團。
這些團隊都是由一名或者數名精英構裝戰士帶隊,他們到坦頓城的目的很單純,就是想要獵殺蛛人戰士,獲取蛛人戰士頭顱里面的黑魔晶。
這些冒險團會在戰爭取得優勢的時候,像蝗蟲一樣蜂擁而出,尾隨著敗逃的蛛人隊伍,貪婪地伸出兇惡的獠牙。同時,這些人也是最識時務的人,在戰爭處于不利狀況的時候,寧愿整天窩在酒館里喝酒,也不會出去送死,這些冒險團里的戰士雖然都有冒險精神,卻不傻。
我們在小餐館里坐了小半天的時間,有許多冒險團試圖接觸我們,都試圖說服我們加入他們臨時組建的團隊中,很多冒險團在坦頓城里呆膩了,也會偶爾組團出城狩獵黑森林里那些蛛人斥候,有些膽大的冒險團也會摸到黑森林深處蛛人營地附近,狩獵那邊的蛛人戰士。
我們沒有草率的決定要跟那支冒險團組成一支團隊,因為我們與這些冒險團有最本質上的區別,對于他們而言,坦頓城就像是一座處于暴風雨中的孤島。然而對于我們而言,這里就像是自家的后院果園。
我們到這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摘果子,而且我們也沒準備將自己后院果園里的果子拿出來與別人分享的。
旅店店主比利先生是一位很識趣兒的人,當他聽到我說想要去坦頓城里的黑市逛一逛,就主動說:“正好我也要去黑市購買一些麥粉和燕麥,旅店里儲存的糧食也不太多了,是時候采購一批了。正好我們結伴一起去,有你們隨行,我都不用擔心自身安全了呢!要不然,每次跑到黑市都讓我有點提心吊膽的。”
我將目光放在坦頓城的黑市里,因為在這種戰爭期間,在沒有商隊來往于各個城市之間的時候,會有很多物資會變得異常珍貴,也有些物資會變得一錢不值,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比如說在坦頓城中,武器和糧食的價格都是一直居高不下,但因為佩雷拉城與坦頓城之間,魔法飛艇一直來往于兩座城市之間,所以只要有錢,還是可以買到這些東西的。
同時,也有很多物資變得一錢不值。比如坦頓城里房產,在這座隨時都有可能破城的城市里,內城區原本是貴族與富人們集中居住的地方,如今這群人幾乎都已經離開了坦頓城,許多宅院都空置下來,很多靠近城墻邊的宅院里住著薩摩耶公爵麾下的軍隊,而城中很多空宅院則成為了一些冒險團臨時據點。
牛頭人魯卡留在旅館里,對于這位身材高大的牛頭人戰士來說,無論他出現在哪,都會成為目光的焦點,這獸人戰士在格林帝國還是很受矚目的,我可不想這么快就被人認出來。
卡蘭措和卡特琳娜出門前,都用用黑色的披風將身上的魔紋構裝鎧甲遮擋住,賈斯特斯更是直接將‘魔蛇之牙’脫下來,穿一身普通的皮甲,梳理一個很帥氣的發型,甚至在頭頂上還抹了一些發蠟,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落魄的貴族男爵。
我穿了一件魔法學徒的黑色長袍,將臉藏進帽兜里,當然,這種魔法長袍上的帽兜不是面具,實際上無法遮住我的臉,只要站在我面前,還是很輕易地就可以看到我的真正面容的。
顯然旅店店主比利先生就在無意中看到了我那張年輕的臉,隨即他有些驚愕地怔在原地,隨后笑著對我開玩笑說:“魔法師大人,原來您這么年輕啊!”
他那位年輕的妻子也是好奇的跑過來,想要一睹我的真面目,卻是被他瞪了一眼,叮囑了一句:“好好看店!”
隨后在小旅館門口掛上客滿的牌子,將一只布袋系在腰間,身后跟著一位仆人,帶著我們離開了旅店。
坦頓城里蕭條的街景,讓我不禁有些唏噓感嘆…
還記得當初在坦頓城里舉行逆向拍賣會時候,貴族們擠滿了院落的情景,現在坦頓城里,能脫身的大概都已經脫身離開了,現在的坦頓城跟像是一個大型防御據點。
街道兩旁,還能看到一些落魄的平民,只是在街邊屋檐下面鋪了一些干草或是破爛毛皮,像死狗一樣躺在上面,空洞的眼睛,麻木的表情,消瘦的身體,與在埃爾城里捱過了一個冬天的流浪漢沒什么區別。
旅店店主比利先生輕車熟路地帶我們來到一間宅院的前面,就見這間大宅院的門口門庭若市,居然在大門兩側停滿了魔法篷車,大宅院的門口還站在兩位守衛,沒想到坦頓城的黑市更像是一座有管理有秩序的自由市場。
我們一行人走進大宅院的時候,守衛們并沒有阻攔,旅店店主比利先生對我們小聲說:“這個黑市在坦頓城里已是半公開的,有時候,就連軍方的人甚至也會在這里購買一些物資。”
接著,比利先生又說道:“進到黑市不需要繳納費用,但是如果從黑市出去,就要給購買的商品交稅,門口的守衛會檢查稅單,如果與帶出去的物資數量相吻合,那就會放行,如果有人想偷稅漏稅,一旦被發現的話,就要面臨八倍的罰款。”
我小聲地問比利先生:“那他們怎么檢查魔法師的魔法腰包?”
“您只要手里隨便拿上一點什么東西,然后開具一張稅單就行,誰還能和一位魔法師貴族過不去?”比利先生隨口說道:“如今,在坦頓城里,多一位魔法師就意味著多一位治療師,這點福利還是有的。”
我又問:“如果我買的東西稍微有點多呢?”
“那就更隨意了,誰還能特意去記您究竟買了些什么!”比利先生瞇著眼睛,一臉和氣地對我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