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急匆匆的去了沈家,求見楊卓雪。
“她怎么來了?”
開春了,沈家的事情也不少,一般知情的不會在這個時辰來。
稍后兩人見面,錢氏鄭重福身,楊卓雪訝然道:“這是怎么了?”
“我家官人…”
錢氏把事情說了,最后說道:“卓雪,我聽聞你家沈龍圖認識大王,求你把此事給大王說說…若是能成,我家感激不盡。”
宗室的事兒只能皇室去解決,這是錢氏的認知。而宗正寺的麻煩在她看來只有趙頊才能解決。
沈家和趙頊交好,可沈安不在汴梁,這事兒怕是不好辦。
但想到夫君的窘境,她咬咬牙,再度福身,“卓雪,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當生活艱難時,你總得不斷的去嘗試,憧憬著某一刻能碰上好運氣。
“就是…污蔑你家官人瀆職?確鑿嗎?”楊卓雪一手抱著不老實的毛豆,一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家官人去求過人,旁人都說了此事在宗室,外面的權貴官員沒法插手…說什么宗室革新之后,那些宗室子滿腹牢騷,官家吩咐若是無事就不許去招惹他們,所以除非是大事,否則無人過問,卓雪…求你了。”
“至于瀆職之事,我愿意留下憑據。”
說著她就要紙筆,準備把自己的話寫下來,最后畫押。
“不用了。”
看到曾經的好友如今焦頭爛額,楊卓雪心中不忍,點頭道:“我試試,不過不敢擔保。”
錢氏抹了一把淚水說道:“這一路去求人,那些人都不肯幫忙,只有你這般爽快。”
楊卓雪等她走后就叫來了聞小種。
“你去查查此事。”
這等事兒對于聞小種來說沒什么難度,當天下午就得了消息。
“娘子,聞小種說那賈俊被自家舅舅給坑去了宗正寺,什么事都丟給他做,后來更是想坑他。只是聞小種說此事卻容易讓宗室反感,咱們家郎君在宗室里的名聲…”
呵呵!
若論大宋宗室最恨的人,大抵沈安說第二,連趙曙都沒法排第一。
楊卓雪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說道:“我此刻最擔心的是官人立功太大了些,否則此事我不會這般大包大攬…”
趙五五一怔,說道:“娘子可是擔心郎君立功太大,沒法抵消嗎?”
“是啊!此次不知道是幾條腿,可如今處處都找不到對頭,怎么抵消功勞?若是大功,難道封王?那是取禍之道,所以此事要做,大張旗鼓的去做,犯些忌諱才好,跋扈些才好。”
“娘子好手段!”
趙五五真心的覺得看不懂楊卓雪,平日里沈安在家時,她平庸的和普通女子沒啥區別。這時候沈安在外,她卻殺伐果斷…
“你說官人可會滿意?”楊卓雪的腦回路也不同于旁人。
“郎君定然會夸贊有加。”
于是楊卓雪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畫面:沈安回家,得知自己做的事情后,恭恭敬敬的拱手,“娘子英明,為夫佩服”。
春天洗澡是個問題,在家里會覺著冷颼颼的,太難受。
但在大宋你無需擔心這個。
但凡是大些的城市都有澡堂子,呃!此刻叫做浴堂。
汴梁的浴堂不少,進去后有木桶,木桶里裝滿了熱水,人進去泡著,從骨縫里都感到了愜意。
泡個澡出來,給了十二文錢付賬,趙仲林又在門口理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害,這話是教人愛惜自己,而不是把身體發膚當做是寶貝。
這里是大相國寺的一家浴堂,門口有個攤子,就是理發的。
“客人好胡須!”
好男兒的標準就是有一嘴的好胡須,美髯公那種人人艷羨。但胡須太長會遮住嘴巴,這人就沒法吃飯了,所以必須要搭理修剪一番。
所謂理發,實際上就是打理頭發和胡須。
感受著剪刀在輕輕修剪著自己的頭發和胡須,人就會陷入一種發呆的狀態。
一輛馬車緩緩而來,在前方停住,一個仆役在四處尋索著什么,最后盯住了趙仲林。
“娘子,趙仲林就在此處。”
車里傳來了楊卓雪的聲音,“趙仲林確是不堪?”
聞小種說道:“此人手腕了得,前些年在外面放貸逼死過人。”
楊卓雪的聲音馬上就冷了些,“既然如此,那便動手…打斷他的腿!”
聞小種聞聲準備過去,楊卓雪說道:“等等。”
他站在邊上,就見車簾掀開,隨即陳大娘下來。
“娘子小心些。”
楊卓雪下車,面紗中看著朦朦朧朧的。
有人認出了聞小種,進而猜測到了楊卓雪的身份。
“沈家的娘子出門了。”
楊卓雪柳眉倒豎,指著正坐在那里理發的趙仲林說道:“打斷他的腿!”
大相國寺這里是汴梁最繁華的地段,人多口雜。
此刻周圍的人聽到了這話,不禁都愣住了。
趙仲林也聞聲抬頭,見到是聞小種,就皺眉道:“何事?”
聞小種獰笑道:“可是趙仲林?”
“正是某!”
趙仲林對沈家沒好感,所以很是冷漠。
聞小種單手把他提溜了起來,隨即一腳踹去。
趙仲林只覺得迎面骨那里傳來了一陣劇痛,不禁就慘叫了起來。
“沈斷腿!”
沈安經常斷人手腳就罷了,如今他不在汴梁,大伙兒也忘記了此事。
可誰曾想他的娘子竟然接過了他的優良傳統,就在這春暖花開的時節,打斷了趙仲林的腿。
“走!”
楊卓雪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軍巡鋪的人來了,等得知是楊卓雪令人動手后,也沒轍了。
事情迅速被報了上去。
“那賈俊的娘子和楊卓雪乃是故交,所以去尋路子,楊卓雪帶人動手,這個卻是太過了些。”
韓琦撫須,“而且楊卓雪…希仁,這女子一直很是溫婉的吧?”
“嗯,確實。”楊卓雪的性格真是不錯,不然老包當年也不會介紹給沈安。
“可今日她卻為了故交當眾動手,可見是個重情義的人,不錯。”富弼覺得這樣的女子值得表揚。
而趙仲林那邊卻徹底的懵了。
“某和沈家沒有結仇!”
他躺在醫館里,覺得自己真是冤。
“那沈安的娘子為何要對你下狠手?”
“某怎么知道?”
這時郎中拿著夾板來了,趙仲林知道痛苦就在眼前,他咬牙切齒的強忍著。當正骨時,那喊聲依舊慘烈。
“某要弄死她!”
毫無疑問,在這個事件出來后,大伙兒都覺著楊卓雪瘋了。
李氏咬牙切齒的去了女婿家,手中還拎著一根搗衣杵。
“娘…”
在沈家的后院,李氏追打,楊卓雪逃跑…芋頭牽著毛豆在看熱鬧。
“你這個不孝女!”
李氏罵道:“女婿打斷人的腿也就罷了,你也跟著學,以后還怎么做人?做母夜叉!”
這個時代對男人總是多了許多寬容。
男人玩女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男人犯錯也是可以原諒的。
唯有女子,但凡行差踏錯,就會被輿論抨擊。
楊卓雪此舉大抵在汴梁城中絕無僅有,所以一城嘩然。
最后楊卓雪還是挨了幾下,邊上的芋頭呆呆的看著,不敢去勸。
“還敢不敢了?”
李氏氣喘吁吁的喝問道。
“女兒不敢了。”楊卓雪低眉順眼的。她剛才挨的那幾下可不輕,現在后背有些痛。由此可見李氏是真的急了。
“那趙仲林乃是宗室,你趕緊去請大王出面。我這就去尋你爹爹,讓他說話。”
李氏風風火火的走了,楊卓雪趕緊讓趙五五幫自己查看后背的傷痕。
“不重。”趙五五輕描淡寫的道。
可陳大娘卻咂舌道:“都青了,還不重?”
楊卓雪也覺得很重。
趙五五恍惚了一下,說道:“這只是青,卻沒腫脹,可見是留手了。若是真下狠手,會打的人跪著咳,越咳越疼…”
“可是宮中的事嗎?”楊卓雪想起了她的經歷,不禁嘆道:“宮中多陰私,怪不對官人說咱們家的孩子干什么都好,就是別和皇室結親。”
趙五五點頭,不想再回憶當年之事。
可楊卓雪卻有些好奇,就問道:“難道你也被欺負過?”
趙五五二十多歲就做了曹太后身邊的女官,放在外面就是年輕有為,這樣的人誰敢欺負她?
“宮中就是虎吃狼,狼吃羊…羊吃草,誰都有做草的時候。”
“那一年…那時先帝還在,彼時還是皇后的太后娘娘身邊差個人,奴有希望,于是被人尋了個借口,用棍子捶打,就在背上,那時候…疼,咳的厲害,不咳就難受,一咳更難受…”
楊卓雪嘆道:“這是你的傷心事,我不該提。”
趙五五福身,“娘子無需擔心這個,奴早就習慣了。”
在那等地方,多愁善感就是自尋死路。
“嫂子,外面來了軍巡鋪的人。”
軍巡鋪的人來了,莊老實接待的,對方有人證物證,莊老實只有一句話。
“我家郎君說了沈家的外事他管,等他回來再說。”
男主外,女主內,沈家分的很清楚。
“官家,沈安的娘子打斷了趙仲林的腿。”
趙曙得到消息時正在吃飯,聞言把筷子放下,對剛恢復了‘健康’的高滔滔說道:“這是為君分憂啊!”
“沈安去了西北,弄不好就是大功,這一下就能抵消不少。臣妾以前以為沈安的娘子木訥,誰知道竟然這般忠心耿耿,難得!”
張八年木然站在那里,覺著那個趙仲林當真是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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