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續輜重不斷進入青澗城,種諤看的眼皮子直跳。
“沈安這是要準備和誰大戰?”
他站在城頭上,看著城外在散步的沈安,覺得這位‘大宋名將’的手段讓人看不懂。
“這里誰會來?”
興慶府,小小的帝王坐在上面發呆,梁太后在簾子的后面沉聲道:“宋軍的國舅來了?”
“是。”下面一個武將說道:“娘娘,那國舅從保安軍一線一直清掃到了過去,估摸著最后是去青澗城…”
“清掃!”
梁太后咬牙切齒的道:“一個大力丸讓國中人人瘋癲,那賊子…”
下面的臣子們面面相覷,都想起了那個傳說。
傳說中,梁太后和沈安在青澗城談判,然后…你懂的。
后來李諒祚好像就是被氣死了?
嘖嘖!
這個真是…讓人無語啊!
梁太后的眼中閃過寒光,“他們去青澗城做什么?還有,綏州的那些人,他們可穩靠?”
有臣子說道:“娘娘,綏州嵬名山兄弟為大,先帝在時他們就不服管教…”
“叛逆!”
梁太后冷冰冰的道:“此事…”
她握緊雙拳,只覺得胸口有些發熱。
這便是權利…
讓人著迷啊!
只是想到沈安那個賊子時,她不禁就咬牙切齒的想殺人。
那首詞啊!
什么朝朝暮暮,害她名聲受損。
不過若是沒有這首詞的話,李諒祚大概也不會死…
梁太后想起了這一年多來夫妻之間的猜疑,不禁松了一口氣。
沒人約束的感覺真好。
“起兵!”
沈安在青澗城里接見了嵬夷山的使者。
“今年的日子會更難過。”使者苦著臉道:“那邊糧食不夠吃,興慶府又不管,太難了。所以我們都想過來,只是…”
“只是什么?”
沈安淡淡的問道:“要承諾?”
使者看了他一眼,“就擔心…”
“說話!”
種諤在邊上威脅了一句。
使者尷尬的道:“沈郡公筑京觀…威名赫赫…怕了。”
合著竟然是擔心被沈安給坑了啊!
這人兇名在外,連敵人都不敢相信他會納降。
眾人看向沈安,都等著他做出承諾。
這事兒成了啊!
種諤心中一喜,一旦綏州被拿下,馬上就能筑城。綏州城修建好后,身后有青澗城作為支撐,防御的能力大幅提升。
好事啊!
沈安會怎么承諾?
他覺得隨便發個誓就是了。
然后再派個人質過去完事。
人質…
他看了看,覺得派個文官去不錯。
“沈某在此,去告訴嵬夷山,來,那就來。不來,三日一到,大軍壓境,莫怪言之不預也!”
使者苦笑道:“沈郡公,這是逼人太甚啊!”
看看那些史書里的招降,大多是喊一嗓子,然后這邊馬上就笑吟吟的道:“大宋渴盼你歸降多時了,今日你幡然醒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回頭咱們殺只雞,整兩口小酒,然后拜個把子什么的…”
可沈安卻冷冰冰的告訴他們:記得只有三天時間考慮,要么趕緊投降,要么哥弄死你。
這便是他的態度。
使者最后低頭,“某馬上回去…”
他前腳一走,后腳種諤就說道:“沈郡公,為何不納降?”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奪取綏州的大好機會,而且是不見血的好機會。
沈安看著他,“他們是叛逆!大宋不和叛逆談條件!”
什么青澗城談判,那不過是走過場罷了。
種諤心中一震,終于知道了沈安的想法。
“你是想用雷霆手段來壓服他們?”
“你以為歸降的人能有幾分忠心?”
沈安冷冷的道:“某在西北和北方領軍廝殺,抓獲那么多俘虜,誰有忠心?被打怕的才有忠心!”
他起身,對諸將說道:“西夏許多地方還是部族,這等地方習慣依附強者,誰強就跟著誰,一旦局勢變化,就是棄之如敝履。這等部族…要打,打疼了他們,以后那些人才知道和大宋不能談條件!”
他看著種諤,認真的道:“大宋以后會越發的強硬,你要習慣。”
他緩緩看著眾人,“你等也要習慣。”
使者在最后期限的那一天中午來了,帶來了好消息。
“我們愿意歸順大宋…”
使者跪在地上,虔誠的叩首。
沈安微微昂首,“這是最佳選擇,嵬名山呢?”
“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明日到達。”
“很好。”
沈安說道:“帶他下去,給他酒肉。”
使者起身感謝,然后喜滋滋的被帶著去了。
“恭喜沈郡公。”
種諤覺得這事兒算是皆大歡喜了。
青澗城從此就成二線了,多好。
“春哥。”
“小人在。”
沈安吩咐道:“馬上帶著兄弟們去打探消息。”
黃春帶人走了,沈安回身說道:“城中戒備,從此刻起,除去將士們之外,許進不許出…”
種諤的手段也不差,聞言問道:“這是擔心嵬名山兄弟突襲?”
沈安點頭。
他從未信任過這些人。
“那你的逼迫…”
種諤差點想拍腦門,“你逼迫他們,你這是故意逼迫他們動手嗎?”
沈安點頭。
種諤嘆道:“你比某還狠。不過嵬名山兄弟怕是不敢。”
“大宋要攻伐西北,你們要記住了,別想著一帆風順,西夏人彪悍,他們服的是什么?”
“他們服的是武功,把他們打怕了,打服氣了,后續他們自然會心悅誠服的歸降。所以開端就要打!”
這番殺氣騰騰的話讓人精神為之一振,種諤說道:“某的麾下有精銳斥候,他們對綏州更熟…”
沈安搖頭,“不必了,打草驚蛇!”
種諤差點被憋死!
合著你的斥候就不是打草驚蛇?
他板著臉退了回去,心中在想著青澗城的防御弱點。
至于沈安,等他吃虧了自然會學乖些。
當晚種諤早早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來叫醒了他。
“知城,沈郡公召喚。”
種諤急匆匆的披甲去了。
見到沈安時,他披掛整齊,腰間掛著那柄黑色的長刀,下面的將領大多都來了。
沈安在看地圖,聞聲抬頭,說道:“斥候傳來消息,一萬余人在逼近青澗城。”
種諤心中一驚,近前問道:“在何處?”
沈安指著地圖,“十里不到。”
種諤計算了一下,“他們前日就出發了?”
“綏州到這里有一百余里的距離,兩日可到,三日的期限,也就是說,嵬名山兄弟接到消息之后就準備出發了…”
沈安微笑道:“沈某的名頭那么可怕嗎?竟然都不多想一下就出兵了。”
曹佾在邊上說道:“安北,西夏人被你擊敗了數次,那些京觀嚇人啊!若是換了旁人來招降估摸著沒問題,你卻不行,他們怕被你給坑殺了。”
“哈哈哈哈!”
眾人色變,沈安卻大笑了起來。
“某不是武安君,干不出坑殺俘虜的事。”
白起坑殺了數十萬趙軍,史冊上簡單一筆,卻震懾人心。
黑夜中,四野昏暗。
這邊的夜晚已經降溫了,幾乎聽不到什么蟲鳴。
青澗城的城門緩緩打開,沈安帶著騎兵率先出去。
隨后就是步卒,曹佾和折克行帶著麾下出城列陣。
沒有大規模的騎兵,黑夜中沒法圍殺敵軍,所以要列陣,給敵軍當頭一棒。
騎兵被沈安全帶走了。
種諤站在陣前,喃喃的道:“敵軍一旦撞上來,弩箭和火器會讓疲憊的他們驚惶,隨即騎兵側擊…沈安用兵看似簡單,卻夠狠。”
所有人都噤聲,曹佾站在前方,閉眼,按照家傳的方法,讓自己徹底的安靜下來。
當你徹底的安靜下來后,你的耳力會成倍增加。
當他感受到了敵軍的動靜時,種諤低聲道:“來了。”
若是有人眼力超好,那么他將會看到遠方有一條黑線在逼近…
這條黑線就像是一條粗壯的巨蛇,不過這條巨蛇是在橫著移動。
“敵軍斥候…”
曹佾微不可查的低身說道。
種諤點頭,“準備吧…”
后面的投石機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下令點火。
弩陣里的軍士們把弩弓斜著對準了天空。
一切就緒…
黑夜中,突然有人在驚呼…
“宋軍…”
種諤毫不猶豫的喊道:“放箭…”
嘭嘭嘭嘭!
無數激發弩機的聲音傳來。
投石機陣營那里燃起了火頭,接著有人喊道:“好了。”
“放…”
燃燒著的引線,還有燃燒著的火油彈飛上了天空…
曹佾奮力喊道:“點火!”
噗噗噗…
無數火把被點燃,隨即被夜風吹的獵獵作響。
火焰照亮了陣列,也照亮了夜空。
前方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片騎兵。
這些西夏人沒想到宋軍竟然早早就在此等候。
他們更沒想到宋軍竟然還沒見面就給了自己這么一個見面禮。
前方,發現宋軍陣列的兩名騎兵躺在地上,他們的身上全是血。
戰馬在邊上嘶鳴著。
不遠處,一個宋軍躺在那里,胸口急速起伏著。
他知道自己完了,在這個發動攻擊的時候,沒人敢冒險來拯救他。
后面。
那些蹲守的宋軍正在撤離。
身后,馬蹄聲震耳欲聾。
在驟然遭遇了攻擊時,敵軍果斷的選擇了突擊,而不是撤退。
再晚一些,這里將會被馬蹄踩成爛泥。
一個在奔跑中的軍士突然止步,他回身看著倒下的同袍那里。
“不能丟下羅沖…”
他奮力嘶喊一聲,然后就跑了過去。
“李恩…回來!”
眾人不禁驚呼著。
可軍士跑的越發的快了。
空中箭矢飛過。
無數燃燒的火油彈飛過…
他跑的意外的堅定。
眾人一怔。
帶隊的都頭嘶吼著,“救他!”
十余人狂奔而去。
李恩急奔至受傷的同袍身前,喊道:“羅沖…”
地上的羅沖本以為必死無疑,此刻見李恩回來,就喊道:“某的腿斷了!”
前方,敵騎正在加速。
無數箭矢落下,人喊馬嘶,那些中箭的戰馬或是飛撲出去,或是帶著箭矢更加瘋狂的奔跑…
越來越近了。
李恩把羅沖背起來,回身看了一眼…
那些敵騎正在張弓搭箭…
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這是莫大的恥辱。
“李恩…跑!”
都頭帶著人來了。
李恩開始狂奔…
他背著一個人,跑的卻異常的快。
天空中,一片火油彈飛過,照亮了他的臉。
這張臉此刻格外的猙獰!
他背上的羅沖淚流滿面。
前面是殺氣騰騰的陣列。
無數長槍對準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