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汴梁城中縱馬,那和自殺沒啥區別。
那些御史就如同是嗜血的鯊魚,會讓你后悔不迭,恨不能時光倒流,寧可馬騎人。
可今日卻不同。
一群騎兵簇擁著幾名文官在城中疾馳著,前方的百姓紛紛讓開道路,然后如癡如醉的歡呼著。
幾名文官都面色黝黑,臉上多出了許多裂口。這一陣疾馳,臉上的裂口被冷風吹開,頓時鮮血就流淌下來,望而生畏。
可此刻他們的臉上全是驕傲!
唐仁在最前方,此刻他恨不能手中持節揮舞。
可從前唐開始,使者就只是攜帶印信而已,旌節是沒有的。
冷風吹拂著他的臉,他感到了有濕冷的東西流淌下來,但胸中的熱血讓他忘卻了這些傷痛。
他振臂高呼道:“西夏俯首,屈野河重歸大宋!”
不知情的百姓這才狂喜起來,然后振臂歡呼:
大宋從開國至今,對外作戰幾乎罕見勝跡。
就算是偶爾勝了,可卻得不到什么好處,甚至還會在談判桌上把在戰場上用血肉換來的地方退還給自己的敵人。
而外交就更不消說了。
從趙老二開始,大宋的外交就是泥足巨人,不管是對遼人還是對西夏都沒討過好,甚至后來對交趾人都在吃虧。
所以在西夏國中變動之后,大家都擔心會不會開戰。
和西夏開戰大抵是要損失慘重的,這是大家的共識。哪怕韓琦出來牛皮哄哄的說自己這位大宋名將將會親赴前線,也不能讓百姓們有半點信心。
失敗多了,軍心民心都會頹喪。
所以不但是趙禎急,百姓喝點老酒也會扯扯李諒祚那個小子會不會比他老爹還兇悍的事情,然后盤算打起來大宋會丟掉那些地盤,損失慘重之后,怕是又要加賦稅了。
大家都在翹首以盼使者歸來,哪怕是壞消息,至少能讓人心中有數。
如今使者歸來了。
他帶來了讓人不敢置信的好消息。
李諒祚竟然服軟了,他歸還了屈野河那一片土地…
這是幻聽嗎?
有老人揉揉耳朵,然后大聲的問兒孫。
“翁翁,李諒祚服軟了!還了大宋的土地!”
為了屈野河的歸屬,大宋和西夏人交涉過多次,可每一次西夏人都會矜持的搖頭。
老子打下來的地方,自然就是西夏的地盤,有本事你們就來奪了去!
可現在沒動刀兵,西夏人竟然服軟了?
這個大宋啊…
有人想到了最近幾年的外交和戰事。
“府州,西夏人在府州被大宋打怕了!”
“那邊還有個大京觀,沈安寫了什么?”
“京觀累累,以彰天地正道。白骨森森,且看漢兒殺人!”
“好!”
“豪邁啊!聽了讓人熱血沸騰,恨不能殺奔西夏去,奪回那些故地。”
無數人在歡呼著,那些騎兵也與有榮焉的昂首挺胸,胯下的戰馬打著響鼻,長嘶著。
所有人都知道西夏服軟的含義。
遼使最近又有些嘚瑟,甚至還敢去榆林巷轉悠,然后有些官員以此為由,彈劾沈安和遼人交往密切。
這是肆無忌憚,可沒法管。
因為西夏一旦穩不住,遼人就敢飲馬黃河。
失去了西夏的牽制,大宋就是遼人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他們宰割。
沈安正好帶著妹妹出來逛街,順帶給楊妹紙買點禮物。
他站在左邊,看著唐仁嘶吼著沖了過來。
這是榮耀時刻!
大宋的外交史上,從此就多了濃重的一筆。
前世的李諒祚可不會同意歸還什么舊地,沒打你就算是哥友善了。
可這一世不同了。
府州一戰,大宋的兵力并不占優,而且竟然還是野戰。
那一戰許多人都不相信是大宋勝利了。
真的,大宋敢于和對手野戰,可在兵力不占優的情況下,罕有勝利。
所以那一陣子府州來了不少探子,西夏和遼人的都有,甚至大宋這邊擔心府州和沈安等人虛報戰功,也派出了密諜來查探。
直至他們看到了那個京觀,看到了那個殺氣騰騰的京觀石,這才相信。
這個大宋不同了呀!
它不再回避戰爭,它敢于在面對強敵時亮出自己的長刀,悍勇的去弄死自己的敵人。
李諒祚為何會低頭?
顯而易見,大宋的強勢,以及遼人的不懷好意讓他必須要選擇妥協。
而他的這個想法卻無人得知。
只有得了沈安真傳的唐仁才能一語撼動李諒祚。
這是一次外交上的重大勝利,遼使要失望了,耶律洪基要失望了。
所謂的友好只是在無法滅掉對手時的暫時妥協而已。
國與國之間哪來的友好?
這世界就是一個叢林,你可以暫時組隊去應付對手,但最終你只能相信自己,不斷強大自己,否則你就會淪為強大對手的口中食。
這是誰的大宋?
看著這些歡呼的百姓,沈安笑了。
唐仁一路疾馳到了宣德門外,他仰頭看到了趙禎和宰輔們。
“陛下,臣出使西夏歸來。”
他下馬躬身。
陳忠珩大聲問道:“為何歡呼?”
城頭太高,無法接近那些百姓,也聽不到他們的私下交談。
唐仁喊道:“李諒祚俯首,愿意歸還屈野河舊地!”
趙禎聽到了身后有人在驚呼。
“這是兵不血刃啊!何其難得!”
韓琦忍不住一拳砸在城頭上,然后歡喜的喊道:“好!好!好!”。
他是首相,在自己的任期內得了這個大彩頭,以后青史上將會留名。
曾公亮歡喜的道:“李諒祚…李諒祚果然如我等所想,如此大局定矣!”
三國重歸平衡,這才是這群君臣期盼的東西。
如今李諒祚愿意俯首,就代表大宋和西夏在面對遼人時將會成為盟友。
天下再次和平!
從沒藏訛龐成為權臣開始,大宋君臣就在忐忑不安,生怕沒藏訛龐改變國策,或是把西夏國內引入混亂。
是的,大宋是能進攻混亂的西夏,可就算是打下了西夏又如何?
打下了西夏,大宋和遼人之間再無牽制和緩沖。
宋遼大戰將不可避免。
大宋可能贏?
贏個屁!
所以君臣才會喜上眉梢。
趙禎心中歡喜,說道:“朕為子孫贏得了二十年安寧。”
只要李諒祚能活二十年,那么和平將會持續下去。
此刻無人知曉李諒祚是個短命鬼。
每一次勝利的消息傳來時,汴梁百姓總是喜歡用歡呼來表達自己對帝王的喜愛。
“官家萬歲!”
這是個仁慈的帝王,大家都希望他長命百歲。
趙禎心中歡喜,忍不住就朝著下面揮揮手。
他抬起頭,耳邊是歡呼聲,眼中全是手臂。
無數人在為了即將到來的長久和平而歡呼。
趙禎心滿意足的道:“就是這樣,朕的大宋就該是這樣。”
遠處的沈安牽著妹妹悄然隱入人群之中。
他也很歡喜。
大宋贏得了和平,哪怕是短暫的,可卻在這個新老交替的當口無比重要。
這是老天在幫助大宋,只是歷史上的大宋并未抓住機會。
如今呢?
他的嘴角含笑,心情極好。
“哥哥,去嫂子家!”
果果牽著他的衣袖,眼珠子骨碌碌轉,卻是想和喜歡自己的嫂子說話。
沈安說道:“不好,再等等吧,等明年你嫂子就進家了,到時候每天都能說話。”
“沈待詔!沈待詔!”
他走出了人群,外面一個侍衛正好看到他,就喊道:“官家召喚。”
得,這下哪都去不了了。
果果噘嘴道;“哥哥,官家不好。”
邊上有人聽到了這話,不禁大怒,等看到是個小女娃時,這才釋然。
在外交勝利的映襯下,此刻的趙禎身披光環,誰說他的壞話都是作死。
可沈安卻壓根不在乎這個。
他讓人護送著妹妹回去,自己則是進了皇城。
一路到了奉天殿,一個御醫正在給唐仁處理臉上的裂口。
見到沈安進來,唐仁不顧臉上沒抹勻的藥膏,躬身道:“多謝待詔指點,下官此次方能不辱使命。”
沈安笑道:“不過是說些閑話罷了。”
他說的云淡風輕,可大家都知道在外交之道上,唐仁幾乎就是他的弟子,所以都含笑看著。
連韓琦都溫和的道:“此次都有功。”
趙禎在上面說道:“李諒祚竟然偃旗息鼓了,倒是意外之喜。”
沈安微微皺眉,趙禎繼續說道:“不過西夏就沒有良善的,他穩住了這幾年,稍后怕是會再起戰端。不過大宋此次確實是壓住了他,朕亦是欣然。”
沈安聽到這話才放心。要是趙禎一味樂觀,那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說說吧,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趙禎很是輕松的態度讓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唐仁就說了自己出使西夏的情況。
“…西夏國中勢力紛雜,沒藏訛龐一黨要慢慢清理,可其它勢力也在趁機獲取好處,所以李諒祚現在很是焦頭爛額…”
唐仁說話間看著從容不迫,比之前更多了穩沉。
“沒藏氏被打入冷宮,據說整日嚎叫…”
這是必然的。
君臣沒有同情這個女人,韓琦問道:“那梁氏呢?”
唐仁面色古怪的道:“一早就被接進了宮中,興慶府里最好的郎中都在宮中,專門照顧梁氏。就在臣來之前,梁氏產下了個孩子,卻是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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