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知道情況后,都對張警官有了意見。認為他領了相關部門給我的補助,卻沒有盡到相應的照顧義務。
張警官被刺激的火氣很大。
而那些火氣便全發在了馮艷身上。
在他眼里,是馮艷將我教育壞了。他們那時候,都已經認為我是一個站街女了。
任馮艷怎么解釋,都沒用。她儼然成了一個教唆未成年女孩犯罪的罪犯。
面對張警官他們無比嚴厲的質問,馮艷從開始的對罵,到后來的解釋,再到最后痛哭的澄清…
馮艷很明白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況且對她所作所為也算不上是欲加之罪。她確實有罪,只是很多人還不知道我是“安然無恙”的。
處理完很多事情之后,張警官才來到辦公室來。
我看了看外面,天已經黑了。
他拖過個板凳來,直接坐到了我面前。
表情是僵硬而發青的,“李菲…”
他剛說了兩個字就有些懊惱的雙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撐扶在頭上,很是懊惱。
而我則是不知所措的扣著手指甲。
“你…你怎么這么不愛護自己呢!你還是個孩子嗎?你都十幾歲了啊!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他雙目忽的紅了起來,雙手在空中擺著,想高聲罵卻又怕嚇著我似的使勁壓低了聲音:“那個馮艷讓你干這個的時候,你就不知道反抗嗎?你就不知道找我們嗎?你就不知道求救嗎?這…這都是些常識啊!”
“我…”
“這次一定要讓那個馮艷坐牢!混蛋!她就是個混蛋!!!”張警官見我支支吾吾的,氣的蹭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雙手掐腰大口罵到。
我聽見他要讓馮艷坐牢,就有些擔心。
我希望李勝坐牢,但我不希望她坐牢啊…
馮厲走時候,她痛哭的樣子我是很心痛的!沒了馮厲,她夠可憐的了。如果現在再讓她坐牢,她得痛苦成什么樣子?
“我…是我自己想穿的。”我說。
“你說什么?你自愿的?”他極度震驚的說。
我剛想說什么的時候,門“砰”的一下打開了。
一群人拿著攝像機就沖了進來!
“不許采訪!不許采訪!!”
記者很多,張警官根本攔不住。
“這就是那個未成年的賣嗎?”
他們大聲問著,眼前噼里啪啦的全是閃光燈…
看著那么一群亂哄哄的人,我嚇呆了。
本能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呆呆的看著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躲避了…
任那些光芒刺著我的眼,震著我的心。
忽然,人群中間,我聽見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那是我女兒!你們不準拍!不準拍!!”
那嚎叫的聲音讓我以為是馮艷。
可是當那個穿著藍色長風衣的女人從人群中沖了出來時,我才發現是付香芹!?
她站在我身前,背后是不斷閃著的照相機的燈光。
當她看到我那一身打扮之后,臉就扭曲的不成樣子了!
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眼中蓄滿了淚水…
回過頭,看見那么多人對我拍照,忽然驚醒了似的,張開了手的沖了過來。
我以為她要打我!
側過身,雙手抱懷的就要躲避!
她卻敞開了大大風衣,就將我緊緊的包裹住!
“李菲…”她的聲音很粗重,顫抖的很。
我的手是那么用力的抱著我,抱得我死死的。
她抱住我干什么?又為什么這么用力!?
我楞的一句話都不敢說,以為她接下來要像張警官一樣指責我的時候。
她卻開始抱著我往外沖,一邊沖一邊抱著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該打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了…
聽著她道歉的時候,我腦海里忽然就跟連電似的閃現出了她打我一巴掌時的情景,一股子莫名的委屈頃刻間全涌了出來。
那刻,仿佛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中找到了一塊木板,我死死的抱住了她。
很小聲很小聲的喊了句:“媽媽…”
付香芹一路跌跌撞撞的將我“包裹”著沖了出去。
記者在后面跟著,沖到大廳的時候,周圍又忽然的安靜下來了。
付香芹停住了腳步。
我從她懷里慢慢的探出頭,發現那大批的記者正沖著從一邊審訊室里走出來的玲玲跑了過去。
玲玲透過眾人的擁堵看見我的時候,眼神冷冰冰的。
一幫記者則圍著她嘰嘰喳喳的問一些關于我和阿蛛關系的問題。
聽見他們的問題后,玲玲迫于警方壓力,也知道事態的嚴重性,幾次想張口說什么,可最后還是選擇了閉嘴。
但是,雖然她閉嘴了,可是當時的各種報道卻不會閉嘴。
沒話題,他們也要整出一些“話題”。而且要充滿議論性!
于是,富有極度爭議性的話題就傳開了。
簡而言之的說,我出名了…
臭名!
不過,那時候小學四年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報紙的含義或者輿論的影響力是什么?
所以,當付香芹帶著我“沖出包圍”之后,我還傻傻的以為自己得救了。
渾然不知,還有巨大的黑暗等待著我。
付香芹騎著踏板摩托車,載上我回家,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進了門,她幫我把圍巾帽子的摘掉之后,眼睛紅紅的看了看我。表情有點恍惚,有點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有那種表情。
她什么都沒說,只是讓我坐一邊后,去廚房做飯。
而家里,并沒有張亮的身影。
當天晚上張亮跟他爸都沒有回家,我也沒敢問為什么。
只記得那晚她情緒很低落很低落,但仍舊還是摟著我睡覺了。
她從背后摟著我,身子一動一動的,像是在哭。
我不知道她為何哭。
第二天我醒了的時候,床邊放著嶄新的衣服。從內褲到外衣都是嶄新的。
我穿上之后看了看表已經上午九點了。
那天是臘月二十九,明天可就是除夕了。
我輕輕的拉開客廳的門,付香芹在廚房扎著圍裙擺弄飯碗。
看我出來后,沖我一笑說:“快去刷牙吃飯了。牙刷什么的還是你以前那些,快去…”
昨天還那么情緒低落,這一覺醒了又這么“開心”?
我更有點懵。
走進洗手間,看見曾經用過的牙刷依然放在那個紅色米老鼠的杯子里,心里說不出的滋味。都是那種感動的滋味。她怎么就那么好。
刷了牙、洗了臉,拿著毛巾擦臉的時候,聽見外面正門響了。
“媽!”
張亮的聲音?
我聽到他的聲音就有種條件發射性的發怵。
“不是讓你去你爺爺家嗎?你,你怎么回來了?”付香芹的聲音里有絲微顫。
“咳咳…”一個老年人的聲音。
張亮他爺爺?他來干什么?我不由的就攥緊了手中的毛巾,微微的靠近了門口偷聽。
“爸,您怎么——”
“——我怎么!你說我怎么了!?你自己看!”
他話音一落就聽見一聲悶響,像是一卷報紙砸在茶幾上的聲音。
張亮爺爺喊著,但是卻沒有聽見付香芹走過去的聲音。
“你過來看看啊!你看看報紙上怎么寫的!這照片上你抱著的是誰!?啊!?養母?你是養母啊?啊!?咳咳…你,你是想我兒子撤職是不是!?還警察夫婦的孩子??現在外面傳成什么樣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咳…香芹啊香芹!我知道你也是個孤兒,也體諒那個小女孩!可是!”
“爸!你小點聲!”
“我小點聲?小什么聲!我怎么能小聲!?啊?香芹啊!你不能把我們張家往…往溝里帶啊!!!你你你,你打開電視看看!你打開電視看看新聞上怎么評價我們這地方的治安!未成年妓.女!自殺?警察的養女!?我是老公安啊!你知道這次事件對警察的影響嗎!?你知道上級重視之后會發生什么嗎?你知道我兒子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嗎?你知道你把這個女孩接回來的后果嗎!!啊!!!”
“砰!”廁所門被張亮打開了。
我跟張亮一對眼,張亮立馬回頭喊:“爺爺!李菲在這!”
我第一次見他爺爺,個子比他爸還高。那劍眉怒拔,一看就是個暴脾氣。
擺過頭來一瞪我的時候,我就感覺雙腳發軟!
“你出來!”張亮說著,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拽著我出來了。
我平視張亮,看見他臉上留下的傷疤,頓時又有了種負罪感。
“你干什么!”付香芹疾步走過來,一把打掉張亮的手!
張亮有點不忿的看著付香芹說:“我爺爺都來了!你還要留這個傻子嗎!?”
付香芹狠狠的瞪了張亮一眼,張亮一下就轉到了他爺爺背后。
付香芹臉色微微發白,急的緊抿嘴唇,最后,迎著怒等著她的眼神,說:“爸,我得留下她…”
張亮爺爺看著我,我立刻把頭低下了。
“爸?”她有問。
“別說了!”他生硬的回話。
“李菲,跪下…”付香芹輕輕的扶了下我的后背說。
我抬頭看她,她眼中有淚光,但是卻有種堅毅的力量在里面…
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先一步跪下了!
我永生難忘她那刻的一跪,一輩子都忘不了她跪下時那堅強的眼神,
一輩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