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簸籮里拿出一個剪刀,把褥子拆開。
里頭鋪著的一層蠶絲得曬了。
褥子的布洗了,這可是一個大工程。
杜春露做起來麻利的很。
寧宴瞧著就喜歡。
這年頭的姑娘,只要不是被大李氏那樣的人養著,都是全才。
什么都會。
納鞋底,會。
縫被子,會。
做衣服,會。
種地做飯養雞養鴨養豬,都會!
跟后世那些小公主一點兒也不一樣。
這樣的人,不喜歡才怪。
寧宴站在一側看著杜春露干活,杜春露時不時笑一笑。
“大娘子,這會兒山上的桃花都開了,如果平日里無事,你可以看看去。”
“桃花開了?”寧宴瞧一眼院子里棗樹,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嫩黃色。
三月多正是桃花開的艷麗的時候。
桃花是個好東西 桃花釀,阿膠桃花糕,桃花茶!
可不能等春天過去了,沒了桃花才做。
幸好京城周遭也有山,山下的桃花落了,山上的卻依舊開著。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古時的詩詞都跟季節相互關聯著。
寧宴呢,自然是動了心思。
溝子灣的院子里埋著葡萄酒。
京城這邊兒弄些桃花釀,等上一個十年八年的,她就會有很多好酒。
至于采摘桃花的人。
寧宴想起了垃圾堆那邊兒的幾個乞兒。
正好,她一個人也摘不了多少的花兒。
用饅頭換勞力怎么看都是劃算的很。
寧宴打定主意,看一眼杜春露:“你先忙著,同時照看一下平安跟豆豆我出去一下。”
“好的。”杜春露點點頭。
待寧宴離開之后,杜春露才抬頭看一眼花廳的擺設。
桌子上放著八寶琉璃盒,盒子里裝著各種干果。精致的很。
光是這么一個盒子,就能換不少錢。
在看博古架上的東西,杜春露沒有見識過什么好東西,只覺得好看的很。
奶奶說的對,寧娘子這里好過的多了。
好好干活,大娘子肯定不會吝嗇的。
伸手摸一下床上的絲綢被子。
低眸,繼續拆褥子。
拆完昨日縫好的小褥子拿起來,放在床上,把平安抱在新縫制的褥子上。
換上一條尿布。
杜春露就去打水洗這些東西。
寧宴呢 這會兒走出院子,往垃圾堆那邊兒走去,垃圾堆這邊兒蹲著幾個乞兒。
臉熟的很就是上次見過的幾個人。
“有些事情請你們幫忙,報酬是饅頭,誰干?”
“饅頭!”寧宴話落,曬太陽的幾個人全都站了起來。
“真的有饅頭?”同樣站出來說話的還是瘦高個兒。
“騙你做什么,我還能把你們賣了不成?”寧宴抱臂。
“讓我們干什么?”瘦高個說話的時候舔了舔干澀的嘴唇。
自從昨兒吃了半個饅頭,到現在什么也沒吃著。
討飯討不到,還會被那些占據好位置的大人打,偷東西又偷不到,沒有練過,手腳不夠麻利。也就只能翻翻垃圾堆了。
“你叫什么?”寧宴沒有回話,反而問道。
“狗剩。”
“…”狗子狗剩狗蛋,這年頭的名字還真的隨意呀!
“行吧,讓你們幫我摘桃花。”
“桃花,那東西有什么用,吃又吃不飽。”
“…”果然是為了嘴巴生存的,開口閉口都是吃的。
只是,山上明明有桃花,有梨花各種花這些乞兒為什么不去山上捋些花吃呢。
就算吃不飽,但是也不會被餓死。
“我們出城之后怕是進不來了,大娘子,不是我們不幫助,是這事兒不好辦…”
“進出城的費用我出,你們只管幫助我摘桃花就成。”
“真的?”狗剩看向寧宴,眼里多了些迷茫。
桃花有什么好的,竟然有人為了些桃花花錢。
有錢人的想法,真奇怪。
不過,這也是一個機會。
“騙你們做什么,先過來,吃點兒東西,吃飽了再出去。”
“好,好吧!”狗剩帶著一眾乞兒跟在寧宴身后。
寧宴在附近買了不少饅頭,還有幾個包子。
一人發了一個。
帶著這些人走到院子里。
正在洗床單的杜春露嚇了一跳。
一抬頭院子里多了好些個衣衫不整的乞丐,不害怕才怪。
“別怕,繼續洗你的,這些人跟你沒關系。”寧宴安慰了一下杜春露。
拎了一個手腳麻利的乞兒。
“去燒水,把你們幾個都洗干凈了,你們身上這穿著,就算是有進城的錢,人也不讓了進來,記得去后院洗,別嚇著春露小姑娘,我去給你們買上幾套衣服。”
寧宴說著,將這些人打量一番。
身高體重胖瘦等等。
記住了瞧一眼瘦高個:“我這院子里又不少值錢的東西,若是有人偷拿了想跑,就讓他們跑,只要不傷人就好…”
寧宴說完,洗衣服的杜春露都哆嗦起來了。
狗剩也用怪異的目光瞧著寧宴。
視線落在寧宴腦子上,這位大嬸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呀。
“看什么看,記住我說的,你在這些人里應該有些威望,我去買東西了。”
寧宴說完就往外走。
走了一段距離。
又拐了回來。
翻墻跳到樹上。
發現這些乞丐傻乎乎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拿著饅頭啃了起來。
杜春露呢,搓洗一下衣服,往后退一步,搓洗一下抱著木盆往后退一步。
膽小的沒法說。
在樹上租了一會兒,沒有發現乞兒有動手的意思。
寧宴就跳了出去。
出了巷子,就有成衣鋪子。
鋪子里的衣服也不便宜,就算是麻衣,成套的也比通縣過重貴上三倍。
寧宴終于感覺到一點兒通縣跟京城的差距了。
就在物價上。
買好衣服走到院里。
幾個乞兒都不見了。
倒是后院里傳來說話聲。
寧宴走過去。
瞧見光禿禿的,洗完之后跟排骨一樣的幾個少年。
“頭發也洗了。”寧宴一開口,乞兒們瞪大眼睛。
彎腰伸手,把下身護住了。
寧宴嗤笑一聲,不過是二兩肉,護什么護,她當年還跟著醫生們一起檢查特種兵身體呢。
也曾突擊過男性特種兵的寢室浴室,這些東西見多了。
幾個小孩兒沒什么看頭。
“給你們衣服,一人一套,記得把腦袋也洗干凈,對了我去拿點滅虱子的藥!”
湊近瞧見這乞兒腦袋上爬著的蟲子。
寧宴補充了一句。
乞兒門看著放在架子上的衣服,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道該露出身表情比較好。
“洗頭吧,吊毛都沒長出來,確實沒啥好看的!”狗剩松開手,露出自己的東西。
嗯,長毛了。
比幾個年紀小的好多了。
嘚瑟的時候,還甩了一下。
寧宴拿著木盒子,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畫面。
有什么好甩的。
小孩兒…
還真是年輕。
將木盒子打開:“這里頭是滅虱子的藥,你們多洗幾遍。”
“…”狗剩再次捂住下邊。
寧宴理解不了這些人的想法,沒有肌肉沒有力量,就算有二兩肉又如何,依舊是短小無力。
過了好一會兒。
將近一個時辰,這些乞兒才里后院走了出來。
一個個的都穿上新衣服,頭發也洗凈了。
乍一看去,除了瘦一點兒沒什么不好的。
寧宴靠近,在這些人頭發上檢查一下,拿出幾個篦子。
“用這個把頭發順一下,如果有東西掉下來,記得撒點藥,用火燒一下。”
虱子這種東西,可不能留。
寧宴突然覺得自己腦袋也有些癢。
該不會被傳染了把!
嘴角抽搐一下,往灶房走去,燒水洗頭。幾個乞兒瞧見寧宴的行為,臉嗖的變成紅色的。
不過…臉紅歸臉紅,卻沒有一個人要離開。
離開干什么。
這里有衣服穿,有饅頭吃,出城摘了桃花還能換錢。
以往哪有這種日子呢。
肯定不會因為大娘子一點點舉動就走人的。
寧宴洗好頭,往頭發上擦了一點兒藥,拿著毛巾把頭發裹住之后走到幾個乞兒身前。
瞧著這些人拿著篦子梳頭發的畫面,別說,還有些恐怖呢。
好好的男孩子,偏偏排成一個隊,拿著梳子梳發…
“梳好了沒?”寧宴問了一句。
乞丐們搖搖頭,梳頭發這種事情,其實挺舒服的。
而且吧,頭發又這么長,肯定會有一些白點點一樣的蟲卵沾在頭上。
慢慢來,不能著急。
瞅著幾個梳頭上癮的男孩子,寧宴笑了笑。
愛梳頭就梳唄。
寧宴走到杜春露身前,瞧著晾曬在院子里的床單褥子:“辛苦了。”
“不辛苦。”杜春露搖搖頭。
這算什么。
更苦的日子她也過過。
屋里躺著的平安突然哭了起來,乞兒中一個年紀小的猛地站了起來。
杜春露的反應更快。
帶過好幾個弟弟妹妹的杜春露對這種事情已經很習慣了。
跑到屋里,把平安抱起來。
換上一片尿布,再往光光的屁股撒點細細的沙土。
重新裹住。
嗯…把尿濕的尿布洗干凈,晾在院子里。
平安已經會爬了,見屋里沒人,自己爬了出來。
瞧著外面這么多人。
嘿嘿的笑了一聲。
寧宴回頭。
窮著地上爬著的平安,心臟都提起來了。
這娃子不是放在床上么。
怎么…
“大娘子不要擔心,小孩兒都經得起摔,從床上摔下來沒事兒的。”
杜春露說完,就把門口的平安給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