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宛人軍陣一線,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送著前方騎在馬背上的新王,緩緩翻身下來,解下腰側的佩劍交給侍衛,朝對面那座高臺走了過去。
之前那股‘可一戰’的想法早已消失,無人敢出聲。
拱衛高臺正前方的陷陣營,層層疊疊的讓開一個人能過的通道,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高順伸手指了指對方身后掛著的披風,話語簡單直接:“解下來,以示尊敬。”
昧涂臉色沉了沉,仍由過來的漢人士兵將他肩上的披風解下,這才放行。那座高臺約三丈,四四方方,一條夯土擂實的階梯盤旋而上,每個拐角都有數名背負雙弓,挎彎刀的士卒把守,隨著上去,一名二十多歲的持狼牙棒的青年侍衛統領,偏偏頭,上下打量他幾眼:“多久沒見長肉了,上去吧,別磨磨蹭蹭的爬梯子,見到我家首領說話注意點,上一次有個人不禮貌,現在墳頭都長草了。”
“是…”昧涂垂著臉點了點頭,一方統帥多年,倒是不在意對方愣頭愣腦的威脅話。走上高臺,之前領教過的惡漢就在梯口站在,上來時,對方那雙兇狠的眸子一直在他身上流轉,忍不住的再次打了一個冷顫,再往前不遠是兩張長案,狼絨甲胄,紅披風的身形坐在那里等他,案面擺著酒水、肉食。
昧涂小心翼翼壓著腳步,一直提著心,就未放下來過。
“大宛國王,見過上邦大都督。”他走到長案中間,語氣與之前在郁成城時,顯得恭順,拱手低頭間,偷偷地打量坐在上首的那位狼王。
四周旌旗獵獵作響,風吹過高臺,白絨在領甲微微撫動,公孫止看他一眼,倒上酒水,“過來坐。”隨后,偏過頭對那邊巨漢點了點頭:“典韋,通知下去,可以開始了。”
昧涂坐下時,就見那邊名叫典韋的惡漢轉身往下方走去,他連忙轉過頭來,謹慎的開口:“都督…..什么開始了?”
“與你大宛無關,來!喝酒——”
聽到低沉的嗓音,昧涂荒漠雙手捧起玉杯,敬了過去,學著漢人的禮節,輕輕抿了一口,正要放下來的時候,有人的喊話聲從下方傳來,斷斷續續的,終究還是聽到了一些。
“都督有言,三軍先鋒,藝高者領——”
“.…想看就站起來看,這是我大漢爭奪先鋒的傳統,眾將武藝高者得之,要是你大宛將領有興趣,也可過去一較長短,不過之前,我要與你談談大宛國的事。”
公孫止抬抬手,示意他不 要緊張,另一只手把玩著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盞。
“屠郁成城不過是展現一種手段,就像現在這般,若是不然,那些沒見過漢人兵鋒的大宛各部落首領,心里總會不服,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大宛投降,就不會再有烽煙燃起,也不會對你大宛平民、貴族進行掠奪,這點我能保證!”話語說到這里,公孫止眼睛半瞇,琉璃杯在他手中呯呯敲在案桌上面,讓側面的昧涂聽的都有心疼,片刻,聲音繼續說道:“.…我漢人勞師遠征跑到這里來打上一仗,要說沒有目的,你昧涂肯定不會相信,所以,很簡單,貳師城外牧場和戰馬將由我們接管,不觸及大宛其他利益,不插手爾等政務,畢竟貪婪要適可而止….”
大馬金刀而坐的狼王轉去視線,目光直直盯著對面的大宛王:“.…你覺得對嗎?”
昧涂手抖了一下,有酒漬灑了出來。
高臺下方。
大大小小的方陣依高臺形成半圓,最右邊一列陣型,膀大腰圓的身形將盔甲撐的滿滿當當,帶著幾名侍衛擠開前方的士卒走到前面,副將武安國見他過來,偏了偏頭示意那邊場中:“不過去爭一爭?”
“沒見識!”潘鳳挖了挖鼻孔,在馬鞍上蹭了蹭,神色認真的掰起指頭:“你看各軍主將哪一個不是兇猛難擋?第一個上去鐵定什么都撈不到,還白丟人。我就最后一個上場,這就是田忌賽馬、以逸待勞,這先鋒在我老潘手里就穩了。”
“說的沒錯,那我也最后上…”
武安國說話的聲音里,旁邊荊州軍陣響起了馬蹄聲,沖出陣來到場中,著兩擋鎧虎頭肩的將領,橫出一口長刀:“魏延,魏文長先給諸位將軍開個頭。”猛一勒馬頭,聲音陡然拔高:“誰來與某一戰!”
西涼軍陣,聽到這聲暴喝,馬超皺了皺眉,捏緊槍柄正要出陣,身旁一騎夾動馬腹直接越過了他,沖上場地,來到魏延對面,聲音響亮:“西涼馬岱試試荊州來的將領。”
對面,刀口向上,戰馬緩緩而行。
“好!我也想領教西涼男兒雄風——”
話音落下的一瞬,魏延口中暴出一聲:“駕——”戰馬在催動下,馬蹄將泥土都蹬了出來。馬岱一抖鐵槍夾緊馬腹迎了上去:“那就讓你見識!”手中槍頭照著對方刺了過去,對面也在揮刀,馬頭相接的一瞬。
呯——槍頭與刀鋒結結實實的碰撞,傳出一聲金鐵交擊的聲響,馬岱手臂被震微微發抖,交錯而過后,尚有些青澀的臉咬緊了牙關,撥馬回轉。
來!”他大吼。
馬匹翻騰蹄子直沖過去,與劈下的長刀交擊數下,陡然一磕左側馬腹,馬岱瞬時貼近魏延,雙臂發力,槍桿呯的一聲將劈來的長刀推開,槍尾插進空當,直戳對方下腹。
陣中,馬超身后一名身形窈窕的侍衛泛起喜色,看到場中馬岱轉動槍尾的一瞬,激動的叫了出來:“兄長,從兄他要勝了!”
“要輸了,伯瞻不是那個荊州人的對手。”
馬超瞇起眼睛說出話的同時,那邊廝斗的倆人之中,魏延一擺刀柄,直接將戳來的槍尾打偏,在兩馬錯開過去的瞬間,那魏延猛的暴喝:“給某下馬!”反手一刀落下。
馬岱武藝不低,經驗上與對方相比卻是差了許多,來不及做出反應,揮來的刀背印在他后背甲胄上,壯碩的身形直接側翻,掉下了馬背,奔馳的戰馬緩下速度,魏延莫名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想到久待荊州,一直默默無名,如今卻是在天下眾豪杰,甚至身處外邦展現一身武藝,這趟不枉來。
他拱手:“得罪!”
那邊,馬岱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沾滿塵土,站直身子也忍不住晃了晃,見對方神態,也不便發怒,方才拱起手:“是岱技不如人….”
說話間,他側旁一匹戰馬過來,上面的身影遮住了照在馬岱身上的陽光,戰馬背上,來人銀甲、獅子盔,聲音溫和的說了一句:“伯瞻下去休息。”后者點了點頭,牽過坐騎,垂頭喪氣的回到本陣。
就在其余兩名年齡較小的兄弟寬慰他時,銀甲白披風的將領緩緩抬起湛金虎頭槍,白色的獅子鬃在風里搖曳,他說:“西涼馬超。”
下一秒,白色的身影轟然朝對面殺了過去,魏延下意識的捏緊刀柄,一滴冷汗自額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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