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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臨行

  西域天黑的時間比中原晚上許多。

  天云壯麗,紅霞猶如潮汐般襲來,遠方巍峨延綿的昆侖山脈,輪廓能清晰的映進眸底,公孫止站在王殿后面的高臺上,能眺望這一切。整座盤稿城,也在城外十余萬軍隊面前,變得死氣沉沉,往日從蔥嶺外抵達疏勒的商貿在這一天里難聽一聲駱駝的嘶喊。

  他后方的王殿當中,巨大羊毛編織的地毯鋪開,數名西域女人在胡箜篌的聲樂中,赤腳輕柔的踩踏,賣力的扭動腰肢,遮掩的臉上,只露出一對眸子,嫵媚的瞟向兩側的漢人。

  “…象牙十五對、白玉壺樽三件、薩珊波斯鎖子甲一副、鐵劍一柄,大秦犀角杯兩副、琉璃盞、夜光壁、明月珠…...大宛良馬三匹,精釀葡萄酒十五罐…”

  提滿拿著一卷羊皮,雙手微微的發抖,在公孫止背后宣讀他呈上的禮物,旁邊還有二十箱金銀奇物。有些結巴的聲音里,密集的汗珠布滿臉上,偶爾停下來時,瞟一眼那邊的一動不動,看著外面景色的上邦大都督,每念出一個珍物的名字,他臉都在抽搐。

  在位十年,自然不會只有這么點財富,但去往大宛那邊的商隊,或回來的隊伍,每年只有三個月的時間通過蔥嶺,珍藏的寶貝也是在這十年里一點一點累積下來的,然而這次,幾乎葬送了一半還多。

  不過他心里也清楚,若是漢朝人不過來,自己難在須利耶婆喜的攻勢下活命,拿一些財富與對方分享也屬應該的,何況對方那龐大的軍隊就矗立在城外,城中同樣也有數千人,這位漢人都督要是一個不高興,自己可能也會步須利耶婆喜的后塵。

  窗臺那邊,公孫止陡然抬起手,示意提滿的話語停下,他微微側過臉來,冰冷的眸子劃到眼角,看向顫顫兢兢的身影。

  “剛剛你提到了一個國家,也是蔥嶺外面的?”

  提滿連忙躬下身子:“都督說的是薩珊?我也并不清楚…..它在何方,這些東西都是每年來往兩邊的商隊偶爾帶過來的。”

  說著,他趕緊揮手讓下面的侍衛抬過一口木箱,將里面一套鎖子甲和一柄鐵劍取了出來,大殿中眾將的目光從舞女身上挪開,投向這邊。一副不同于中原,甚至西域的甲胄引起他們的興趣,有人起身走進仔細打量,伸手摸上纖細的鐵絲綴合而成的金屬,看了片刻,偏頭朝提滿問道:“與我們的連環鎧相差不多。這東西很難弄到吧?”

  “聽那商人說,還是死人身上扒下來的,想從薩珊波斯手上買,應該會很難。”

  “那倒是可惜。”張任也從那邊過來,直接摸上那件鎖子甲,嗓音粗沉:“要是能弄到更多,也能給麾下將士穿上,沖鋒陷陣也不是那般擔心箭矢了。”

  像這樣的裝備大多是京畿、邊境幾支軍隊才會列裝,再到如今各州紛亂,各諸侯麾下嫡系才會有這樣的好東西,他忍不住多摸了兩下,看去對面的公孫止:“都督,不如把那個薩珊什么斯的一起打了吧。”

  “聽說大宛有不少好馬,我正好缺一匹千里駒。”孫策笑了起來,然后也朝公孫止拱起手:“正如張將軍的提議,我們既然要去打大秦,那倒不如沿途俘虜一些他國軍隊,斂其甲胄兵器,再讓軍中工匠改動一二,能為我大漢士兵所用,豈不正好。”

  “當然,我也有此意。”

  公孫止揮了揮手讓人將那套鎖子甲放回去,接著說道:“前些年,我部將牽招第一次與大秦人交手,就在這上面吃了大虧,他們甲胄沉重,配有厚盾,而我漢朝兵將,騎兵大多是皮甲,步卒裸露出的薄弱處,多于甲胄覆蓋的位置,戰陣之上對攻,是要吃些虧的。你們的意思,正合我想法…”

  他目光看去大殿的席間,望著一人:“子龍怎么看?”

  坐在那邊的趙云,一身銀甲白袍倒與對面的馬超相似,二人也都用槍,閑暇時常與后者在軍中比較武藝,很少出來走動,聽到公孫止的問話,嘴角勾了勾,已經兇狠的笑了起來:“末將麾下士兵在抱怨,缺甲少馬。”

  席位間也多有附和表態。

  “嗯,既然眾將都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最好不過。”公孫止目光嚴肅,負手回到王位,有人倒上酒水時,他揮了揮手,撤去歌舞,“今夜好生休息,明日五更拔營向西上蔥嶺,就不在這邊耽擱了,后營稍緩兩日,與于闐、莎車、疏勒三國的隊伍一起走后面,前軍隨我先行,西邊的羊群還等待我們去捕獵。”

  “是!”

  事情安排妥當,諸人三三兩兩走出疏勒王殿,提滿小心翼翼繞過巨漢,來到側旁:“都督,今夜提滿…給都督安排一兩個女人侍寢如何?我一名妃子相貌身材上上之選….”

  “我不好這口。”

  “那…”提滿皺了皺眉,諂媚又道:“那給都督找幾個樣貌俊美的少男…”

  公孫止轉過頭來,手臂猛的一抬。

  啪——

  話還沒說完,提滿臉上陡然五指清晰印了上去,身形跌跌撞撞的后退撞在典韋胸膛上,諂媚的笑容僵了下來,捂著火辣辣的側臉,望著起身離去的上邦大都督,小心對旁邊的巨漢問道:“這位將軍,我說錯什么了?”

  “我家主公夢中好殺人,你找人來侍寢是送死。”典韋將雙戟負在背后,伸手摟過提滿的肩膀,聲音粗沉:“不過我可來者不拒,幾個月都快把我鳥給憋壞了。”

  “那提滿給將…..將軍安排一個女人”

  典韋伸出手掌:“一個怎么夠?我要五個!”他回過頭,看向李恪:“你要幾個?隨便玩。”

  “沒興趣,還沒一個人睡著舒服,再說有味兒。”李恪鄙視的看了一眼典韋,扛著狼牙棒跟上前面的首領。

  “這小子這么多年還沒開竅?”典韋嘀咕一聲,也不管他,拉著提滿就往后宮挑女人了。

  夜色漸漸暗下來,公孫止除去甲胄,將彎刀放在身旁,然后躺下靜靜的看著敞開的窗戶外,漫天星光,屬于只有這個時代才有的天空。十三年來,一直拼命求活,再到如今坐領一方,雖然偶爾閑暇,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停下來過,一旦停下休息,面臨的就是分崩離析。

  這是一個人吃人的時代,來到這里就不可能以旅行、度假的心思來對待。

  就如西域行軍,在得知蔥嶺一二三月是大雪封山,四到六月是連天大雨,十月至十二月更是天寒地凍不能行走,唯有七月、八月、九月十最好的時間段,所以他才如此著急讓軍隊抓緊時間趕路。

  畢竟十余萬人行軍,不是隨便走走而已,作為這支遠征軍的最高指揮者,必須保障延綿的隊伍前后保持一直,軍糧、兵器甲胄能持續供給…方方面面的事,都必須要他監督,而士氣也是側重對待的,長時間的行軍作戰壓力,對于男子來講,多少要泄欲,廝殺搶奪、甚至發生一些奸.淫的事件,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偶爾過分的,才會做出懲罰。

  迷迷糊糊中想了許久,才漸漸睡了過去。

  同樣的夜晚,西域北道,四道披著長長白袍,遮掩了半張臉的身影走過荒漠,看見有長串的火把光奔行過夜色,馬賊野蠻的呼嗬聲遠去后,她們才從躲避的巖石后面出來,籍著星月的亮光,勉強看清羊皮地圖上標注有名稱的城池,不久之后,為首的女子站起身,指向了西南的方向。

  等到天亮,再次踏上西去的道路,然而與她們并行的方向,一頭白色的大狼帶著一只同樣白色的小獸在沙礫上留下長串的腳印,憑借野獸的直覺….然后與四名女子不期而遇,然后同行。

  早晨,金色的光芒從窗欞照進來,公孫止并未睡的太久,城外軍營的號角聲已經吹響,李恪帶著幾名侍女走了進來,替他穿戴好甲胄、披風,典韋在相隔幾間房中,搬開昏睡的幾具女子身體,打著哈欠帶上雙戟過來集合,一同去往城外。

  疏勒王提滿帶著一些侍衛早已在城外等候,大量的糧食正在他的部將手中裝上漢人的轅車,而周圍臨時的軍營都在躁動,無數的人影猶如蟻群般密密麻麻的出現在原野,大量的騎兵已經開始先行。

  見到城中出來的一行隊伍,提滿連忙下馬上前見禮,一想到在不久,還要出五千人的士兵,就覺得肉疼,但還不敢在這位上邦都督面前表露出來。即將臨行,三軍還有許多事要忙,公孫止過來,只是對他點了點頭,褒獎了句:“做的好。”并沒有多談,便騎馬朝軍營方向過去。

  “昨日你安排的五個女人倒是不錯,幫我留著。”

  平日這個廝殺漢向來不輕易對人贊賞,或許諾,此時對那幾個女子,還有提滿的安排,讓他感到甚是滿意,隨后叮囑對方好生對待那些女子,“西征結束后,我可是還要回來的,到時候一并帶回北地…你那妃子也一起,嗯,放心老典會好好待她。”

  他回過頭小聲說道,并且保證將來提滿能受自家主公另眼相看,提滿想了想,也只能朝這又吃又拿的巨漢點了點頭。

  遠方,呂布與呂玲綺已經上馬帶著并州鐵騎出了營地,少女回頭對還在后面將鐵甲大盾裝車的高順做了一個鬼臉,“叔父快點,不等你了!”后者,循著聲音望過去,難得露出笑容,然后發出聲音大喊:“加緊裝車!”

  呂玲綺看著忙碌的營地,視線抬起掃過西面的天邊,那是巍峨延綿的昆侖山脈輪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促馬跟上了前面的父親,紅色的長翎在晨風里輕搖。更多的營盤,大量的士兵上馬,輜重、兵甲搬上駱駝、或轅車,潘鳳扶著牛角盔,手臂揮舞,招呼忙碌的士兵:“兒郎們,翻山了——”

  喧囂的聲音傳入帳中,趙云精壯的上身穿戴衣甲,提起龍膽掀簾走出,外面的天光刺下來,瞇起了眼睛,翻越蔥嶺,那又是新的天地了。旁邊另一個軍營,馬超叮囑身邊一名顯得瘦弱的侍衛,隨后翻身上馬,那侍衛哼了一聲,走過眾人之間,路過木欄,透過間隙往對面的白狼騎營地看去,那白馬銀槍的身影在視野之中一閃而過,并屬于男子的雙唇微微勾了起來。

  天地間,十余萬人匯聚成龐大的海洋,腳下踏出的動靜如同雷霆般震動這片清晨,無數的刀光、旌旗,無數的人影、視線望過高處,公孫止掃過延綿的軍隊,各軍將領,拔出彎刀舉了起來。

  “出征——”

  狼王的咆哮聲席卷上天空。

  白云如絮。

  天才一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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