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之中,隱約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
滴血的斷頸搖搖擺擺,血流了一路,破舊的步履瘋狂的沖下內城墻,跑到大街上,青冥的天光此時已經亮了起來,黑色的煙柱在東門那邊格外顯眼。穿過一條街道后,無數驚慌的身影擁擠在街上跑動朝這邊蔓延過來。
西涼軍原本就充滿獸性,眼下攻破長安東門,十余萬人發瘋了一般朝里面沖去,猶如潮水席卷每一條街道、小巷,撞開商鋪搶奪值錢的財物,主人家要是阻攔,大抵是會挨上幾刀死在地上,另一部分士卒砸開了民家,若是有看得過去的女子,必遭侮辱,被脫赤條條的身體在街上被追逐或拖入房舍當中,周圍燃起的大火隨著風勢變得更加猛烈。
韓龍在巷子里穿插,他在城墻上時聽到那被稱做溫侯的人帶著兵馬從北門撤走,想必那邊城門并未關閉,最好趁西涼軍尚未控制其余三門時離開。
“放開我…救命啊…求求你們放過…啊….啊啊…”
提著腦袋的身影跑過附近的巷子,驚鴻一瞥間,看到兩名西涼士卒將一名女子按在地上,撕去了衣裳,過來時,他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但對于出聲邊境,見慣了慘劇的人來講,多少不會感到憤懣。
然而走過腳步停下,轉身折回去,低頭快步走了過去,那邊,一名士卒正興奮的撕扯衣裙,另一名在幫忙按住手腳,察覺有人過來,抬起臉來的一瞬——
這邊,袖口下,右手一縮一伸,抽出匕首在對方脖子上劃過去,血線頓時噴了出來,那人‘啊’的叫了一聲,捂著頸脖跌倒,正撕扯的同伴聽到動靜轉過身,迎面就是一只大腳踹在臉上。
韓龍撲上去一刀扎在那人胸口,扭頭朝女子大吼:“快跑,找地方躲起來啊!”
旋即,起身瘋狂邁開腿狂奔,那早已嚇懵的女子摟著破爛的衣裙遮著暴露的部位大聲哭喊讓他帶著自己逃出城去,緊緊跟在后面小跑,街道邊上一隊過來的西涼巡邏士卒被叫聲吸引,看到韓龍手中提著人頭,便是朝追了過來。
人群中,一道箭矢陡然射來,將一名沖在最前的士卒射死,持弓的身影朝慌忙過來的韓龍招手:“跟我來!”
隨手又是一箭射在那哭著叫著跟著他們的女子大腿上,后面追來西涼士卒頓時將她捉拿了起來。
這邊脫身的二人連忙跟著大量的百姓涌出北門,朝荒野逃竄,遠遠的一支騎兵從側方過來,看見了二人,連忙趕到面前,有人將牽過兩匹馬給他們。
“人頭拿到了?”華雄是 隨著西涼軍一起到的,不過是徘徊在遠處。
翻上馬背的韓龍將人頭提起來,那邊點頭,隨即揉著大胡子笑起來:“是他,當初在洛陽見過一面,眼下我們趕緊走,去渭河北岸,在那里與人匯合,哈哈哈…這次咱們可是立下大功了,交給下面的人處理好,省得回去已經爛了。”
“不…”這位刺客將人頭用布帛裹住,系在腰側,“我拿到,我自己保管。”
“倔驢!”
說著話遠去,身后的城池燃著火焰,黑煙沖上天空,尖叫聲、哭喊聲漸漸變得渺小。臨近黃昏的時候,駐扎左馮翊的徐榮收到長安陷落,王允身死的消息。
鐵盔被他摘下,望著西面看不見的城池,閉上眼睛久久沒有說話,李儒過來時,隱約聽到他低嘆了一聲。
“文優,你說,光宗耀祖,為什么就這么難啊…”
秋天的夕陽在天邊變的暖黃,照在二人臉上,李儒望著那片暖黃,沒有說話,視野盡頭,一支騎兵從長安方向飛馳而來。
徐榮也看見了那支隊伍,轉過頭來:“…忠魂做不成,又無家可歸,到底還是被你算計了。”
李儒那張陰霾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笑容。
八月初這天旁晚,這支近四萬人的隊伍一路北上,途徑并州,再到上太行山脈,直達冀州中山境內的山麓已是月底了。同樣的時候,北方數百里之外的幽州,自劉虞死后,公孫瓚開始鞏固地位,建立針對鮮卑、烏桓的防線,一切大權都握在了他的手里。
北方入秋后下起了大雨,一只只馬蹄踏過來,泥濘的道路上積滿的水洼不停的飛濺,足有四、五千人的騎兵奔馳在雨幕里,從貧瘠的幽州一路南下,對于幽州事務他并沒有多少興趣,以他白身的身份縱然是公孫瓚的兒子也無法統領一州的,何況上面還有一個頂著奮武將軍頭銜的父親。殺死劉虞后,在那個時候,公孫瓚為安考慮暫時也不同意他站到前方來,畢竟劉虞乃皇室宗親,又頗有名望,殺了他等于正面撕破了漢朝的面皮,想要拿他腦袋請賞的人自然會有,甚至會有很多。
站到了前方,等于暴露在這些人的眼皮底下。
進入中山境內后,公孫止騎馬馳往山坡,綿綿細雨下的樹葉層層疊疊輕搖,水滴落到人的臉龐,曹純騎馬過來:“首領,此行你暫時退出幽州是正確的,一來為人身考慮,二來,公孫將軍以及他麾下將領面上好過。畢竟他們打生打死,劉虞卻死在咱們手上,功勞便是最大的,如此干凈利落的退出來,他們反而還會欠這份 情。”
公孫止皺皺眉:“你以為我是在這上面感到可惜?”
“呃…難道不是?”
他勒過馬頭,蓑衣抖開雨水,笑了出來:“…一州一地,想要當時再去拿回來就是,殺劉虞不過了卻我心里之仇,眼下我想的是這片大山里….”鞭子抬起來,指著水霧茫茫里的逶迤山勢,“…這黑山數十萬百姓才是咱們立足根基,回來時,我已從父親那里拿過了上谷郡,到時將這些在山里掙命的黑山民眾遷移過去,擠壓柯比能部落,將他們趕出幽州邊境,這才是緊要關頭要做的事。”
“就是不知道,張燕與袁紹打的如何了…回去山里后,東方勝那里應該會有情報,但愿這家伙沒有被袁本初拖垮,若是軍事頹廢,說不得我們還要幫他一把,不能讓張燕敗的太快。”
公孫止大概說了一些心里的想法,隨后望著垂下來的雨簾:“…不過那也是日后之事,眼下還是帶兄弟們回山與家里人團聚,好好休整一些時日,還有那些死去的,重傷致殘的弟兄,妥善安置他們的家眷,該給的一個不能少。”
“那要不要先派人回山通知夫人和酸儒他們…”高升說道。
“自然要的。”公孫止轉過頭,后方還有千騎在走,“…從我父親那里要來的一千騎,總的要騰出房舍給他們坐下。此行,雖然死了部分弟兄,但得了一座可以棲息的城池,一支精銳騎兵,兩個…”目光掃過數人后面的倆道身影:“…好兄弟!”
牽招見眾人目光看過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高升歪嘴咧開,指著那提斧子的大漢:“還有一個上下將——”
“將什么將…我現在都是馬賊了…”潘鳳先是垂頭喪氣嘟囔,隨后好像想通了什么,“馬賊…不對…..不是有城了嘛…有城就有官…草…我又轉回來要當將軍了?”
聽到他自言自語,眾人大笑了起來。如此這般說笑一陣,隊伍再次起程,一路往山中那邊過去,越過周圍縣城,遠遠的城中兵馬看了他們一眼,便是縮了回去,隨后再轉道上了山,已是離家近了。
茫茫水汽彌漫山間,位于山中的大寨顯得安靜神秘,這里常年賊匪聚集,山腰上、山道上經常能見快速穿梭的身影,外面的人大多是不敢往這邊來的,偶爾只有與山中匪類有聯系的小商販帶著一些婦人用的,或家里常用的器具過來兜售,不過也都不是太過值錢的東西。
山寨靠后山勢的位置有一處小閣樓,孤伶伶的矗立在那里,寨中女子是能靠近過去的,至于男人則不 能過去,就算過去也會被外面一大幫兇狠的女人轟走,這些女子當中大部分是當日曹石玩過的女人,她們也大多無家可歸,被養在這里,身世頗為凄涼,寨中的賊匪也都受過警告,不許欺辱她們,若是看上了,帶上彩禮去娶過門就是。好的,大多已被挑走,剩下的頗為丑一些,性子也古怪潑辣。
閣樓上,有一只素白的手探出窗欞,檐下的雨滴落在掌心,屋中的女子一身素白,發髻掛著紙扎的白花,臉頰清減了許多。遠處山寨那邊陡然爆發出歡呼聲時,她目光有驚喜的顏色劃過,嘴角弧起,那是輕輕的笑起來。
進來的馬隊,為首的騎士抬起頭,濕漉漉的頭發下,同樣帶起了笑容。
四目相望。
周圍仿佛都凝固了下來,倆人對視的眸子里多了許多別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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